狂风怒号,气冲云霄;暴雨潇潇,击打着窗棂。电闪雷鸣,于长空掀起千重波涛。

    春雨微凉如丝缕,檐下冷风乘机入室。窗外枯枝败叶,微风中瑟瑟发抖,甚为凄凉。

    房间内,暖炉缓缓地吐着气泡,热气蒸腾,床上的少女悠悠转醒。江春梨木纳地望着这熟门熟路的房间,心情却是如坠云雾。

    她不是被叛国贼表兄江陵在疆场上……一箭穿心了吗,为何还会梦到归家?

    此刻,贴身小婢女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推开房门,见江春梨醒来,匆匆奔至床前,俯身趴在床边。

    双眼通红,声音哽咽。

    “小姐,您终于醒了。奴婢担心死了,呜呜呜,这几日您一直发热。”

    “小姐,下次您别再替陵少爷去抓药了,好不好。春寒料峭,实在伤身。”

    耳边传来熟悉的女音,这婢女名叫燕林,与江春梨年龄相仿,双眼通红,声音哽咽。巴掌大的小脸惹人怜爱。

    江春梨胡乱揉了一把头发,暗自思忖,脑海中不断浮现前世她大病的场景,确实有一次。

    究其原因,是她那位柔弱多病的表兄江陵,因早产且先天不足,体质羸弱,双亲早逝,长期依赖自家。

    为此,江春梨平日对表兄江陵关怀备至,使他免受恐惧之扰。就连每月入宫取药的差事,江春梨也都一力承担。日前,她独自取药归来途中,忽遇大雨,当时既无马匹,又无侍女跟随。

    她冒雨奔回家中,到家后便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可这不是前世之事?为何又会重演?

    许久,江春梨都未曾开口,她默默地看着滔滔不绝的侍女燕林,垂下眼帘,将手伸出被子看了看。

    那手,白皙光滑。

    上辈子江春梨为武将,常年久居在军营,因长期操持兵器,双手布满疤痕与茧子。

    丑陋不堪。

    “燕林,把镜子拿来,我要整理一下着装。”江春梨说着,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她还活着的感觉。

    夜深,室内烛火未灭,江春梨独坐在床榻前,抬头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鹅蛋小脸儿略显苍白,眉目如画,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格外明亮,脸上毫无表情,此刻却如破碎的玉石,单薄脆弱。

    江春梨凝视着镜子里十七岁的自己,正值青春年少,容貌姣好,她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

    “我又回来了……”

    不错,她确实重生了,重生在少女之龄,尚未从军报国,彼时南城亦未生乱。

    正值百姓安居,风调雨顺之际。

    白瓷碗里的汤药热气渐渐消散,燕林察觉到这位小姐醒来后心情有些低落,但还是轻声嘟囔了一句:“小姐,你还是把药喝了吧,你现在身子虚弱,不能再生病了。”

    江春梨闻到这满屋子的甘草药味,甚是倒胃口。其实她从小到大,都对这股味道深恶痛绝,也厌恶吃药。

    然而,好不容易重活一次。

    江春梨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药的苦味在喉咙里蔓延,滑进食道,苦不堪言。就如她的前世,遇人不淑,白白断送了性命。

    整夜,江春梨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前世今生的种种在脑海中历历在目,不断浮现。

    江春梨从未料到,自己半生戎马,入军营。杀敌卫国,最终却丧命于亲兄长箭下。

    烈日炎炎,映照战场,刀光剑影中,血流成河,腥风血雨,满目疮痍。

    刀剑相击,众人奋战,发出清脆的交碰声响。

    上一世,江春梨身为南城行路军的将领,一身艳红色戎装,熠熠生辉。女子傲然而立,宛若寒梅。眉眼如画,秀发高束,枣红色的马驹与之相映成趣。她手握银光长剑,眼神坚毅,眉宇间透露着英气。

    马蹄奔腾,枣红色的马驹昂首奋蹄。

    敌军如洪流般涌来,气势磅礴。江春梨身为首领,一贯身先士卒,奋勇当先。

    “看,那马背上坐着的,竟是个女子。”敌方北奴的副指挥站在队伍的末端,手上摸着腰间的弯刀,低声轻语,目光落在前方马背之上的女子。

    当时,江春梨不过刚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久经沙场,深谙排兵布阵之道。

    身后,鎏金旗帜迎风飘扬,象征着国家的尊严与荣耀。

    江春梨举起手臂,声音高昂:“众军听令,进攻!”

    顿时,战鼓震天,喊杀声四起。尘土飞扬,马蹄疾驰,士兵们纷纷冲向敌人。双方军队彻底杀红了眼,刀剑相向,生死相搏。

    江春梨挺剑而出,剑法凌厉。她目光如炬,直视前方敌人指挥官。身姿挺拔,英姿飒爽,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一时间,战场之上,剑光闪烁,血花四贱。

    众多兵马,于陆地上行进如潮。江春梨仿若一条滑溜溜的泥鳅,悄然绕至敌方境内。举目四顾,周围尽是北奴兵,春梨身陷敌人重围,她翻身下马,手持长剑。

    每一次使出的剑招刀光剑影,毫不留情。

    北奴兵卒接连倒下,江春梨擦去脸上血迹。犹如从炼狱走出,浴火重生的修罗恶鬼,杀敌夺命。

    副指挥使看着江春梨徐徐走来,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不过是个乳臭未干小丫头,竟敢以一己之力,对抗百万大军。”

    “我以为你会说你技不如人?”江春梨在战场上从不畏惧他人挑衅。

    副指挥使尚未答话,只见她已急速绕至高大男子身后,江春梨翻身,一脚穿在对方膝头。这一脚力气大很,使得对方被迫单膝下跪。

    见此时机会已至,江春梨银剑霜气横秋,刺透对方心脏。

    此刻,敌方副指挥使,目眦欲裂。像是没料到一般,刹那间破了志气。江春梨收回银剑,居高临下注视他,女子映日之下笑容格外耀眼。

    “残兵败卒,手下败将。”

    场上北奴兵卒已半数殒命,首领亦已被江春梨斩杀。江春梨欲翻身上马回归战队之际,天空划过一只羽箭,以惊人的速度如利箭般刺穿江春梨心房。

    江春梨显然未料对方阴险使诈,意图偷袭。

    她回头看去,眼睫一颤……怎么也没想到身后之人是她的兄长江陵。

    江陵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兵马,青年人身形挺拔似松,白衣猎猎,头戴玉冠,一脸儒雅之相,而所行之事却是出人意料。

    他手持弓箭瞄准江春梨。

    江陵面沉似水如,毫不留情再次射出一箭,“我的好妹妹,你就安息吧。”

    江春梨眼眶饱含泪水,绝望地躺在沙场上。身边的厮杀声早已停止,她望着那位曾经缠绵病榻、如今却铁了心要杀自己的表兄,悲愤交加地挤出几个字:“为何要…杀我!”

    “是你该死。”

    江春梨猛然睁开双眼,额头冷汗涔涔,前世惨死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直至正午,江春梨来到前庭,遇到父亲江百戌,原本煦色韶光的少女,此刻容色晦暗,眼中布满血丝,面色微青,两人相视,皆是讶然。

    江百戌为官居侍郎,为兵部侍正三品,身躯英伟,然而如今已不复当年的风度翩翩,挺拔之姿,满脸尽是倦容。

    江春梨拂衣而坐,目光落于门扉,心头微颤。

    江百戌斟上热茶一盏,递与江春梨,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梨梨,身子可还安好?在宫中,尚有几位相熟之大夫,叫来为你诊治一番如何?”

    “不必了,爹爹。女儿已无大碍。”

    小姑娘今日着了一件色彩明艳的小裙,鹅黄色的裙身,扎了个小髻,更衬得面色红润,神清气爽。

    江春梨轻抿一口热茶,整理好措辞后言道:“父亲,日后我惶恐无法再为兄表兄取药,还需劳烦您,让您宫中的熟人将药送至府上。”

    父女言谈间,江春梨眼神逐一扫过屋内布置之雅致,屏风、瓷瓶、画卷,皆非凡品。与前一世分毫不差也。

    前一世江春梨眼盲心亦盲,识人不清,遇人不淑,致使其白白丢了性命,其后局势亦未得闻,不知家父,是否也被人断送了性命,一无所知。

    如今重活一世,她不仅要拨云见日,更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1)

    然而此世的江春梨已非那纯真少女,而是心机深沉、目光如炬之智者。

    语罢,里间的门猛地被推开。

    一个男子衣冠楚楚走了出来,身形高挑,而脸色却苍白无力,显得弱不禁风。

    江春梨定睛一看。

    此人不是正是前世杀她的表兄。

    江陵。

    没想到又见面了。

    江春梨现在可清楚的很,这位看似病秧子表兄对她厌烦至极,欲置她于死地。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江春梨决不会再任江陵摆布。

    说话见,江陵也来到饭桌前,恰好坐在江春梨的对面。少女毫不避讳他的目光。

    亦不惧怕,尽管刚才的话已被他悉数听去。

    正好兄长来了,江春梨决定破罐子破摔,直接把话挑明。

    “表哥,日后你的药剂还是派人去取吧。我身体不适,此次又重病一场,以后怕是无法再为你跑腿了。”

    江陵听着妹妹的话,只觉得阴阳怪气。

    他们二人自幼一起长大,江陵自一直认为他们兄妹亲密得很。

    怎得生了一场病,这小姑娘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江陵喝了口碗里的热汤,摆出一副忧心忡忡模样,临了还特意关心两句江春梨的病情。

    “这事,本就不该你去做,而且表妹这次生病,我也有责任,理应向梨儿道歉。”

    看看这男人虚伪的嘴脸,真会装!

    江春梨闻罢,面上露出些许笑意。她心情舒畅吃了好几个梨花糕。糕点软糯香甜,果酱酸甜适中,很合她的口味。

    上一世,江春梨对学业并不上心。她喜欢逃课去兵营学习舞刀弄枪,以至于学堂的课也没上过几节,每逢考试,她毫无例外地都是垫底。

    不知哪个不知名的同窗还给她起了个草包的外号。想到此处,江春梨意识到自己如今正值上学的年纪。既然这一世她已不打算投身军营,还是要为自己谋条出路。

    待父亲用完早餐后,江春梨沉稳地说道:“父亲,如今我身体已无大碍。我想回学堂继续完成学业。”

    彼时,江百戌一听这话,当即笑出了声:“我家姑娘,果真长大了。好,为父应允了。”

    “稍后让厨子多做些糕点,你带上些,饿的时候在学馆吃点。”

    江春梨点头应下,转头吩咐侍女燕林回房替她收拾衣物,临了,还特意嘱咐“动作要快”。

    说实在的,有了上一世的教训,江春梨如今实在无法与杀人凶手共处一室,实在太过别扭。

    不定哪天又惹得这位大少爷不快了,再放出一箭。江春梨便又一命呜呼了,想到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近日宫中要忙着举办狩猎大会,会邀请不少官臣前来围观。而且,据说夺得头筹的话,还会得到不少嘉奖。

    江百戌看了眼洋洋自得的江春梨,又看了眼面色苍白的江陵,随口问道:“陵儿,梨梨,后天是宫里的狩猎大会,你们兄妹二人要不要一同前去看看。”

    “好。”

    还没等江春梨回答,江陵直截了当的抢先一步应了下来。

    这回轮到江春梨心惊胆战,她吃完最后一块糕点,猛然惊醒。

    狩猎大会……

    鹬蚌相争那事儿不正巧就是发生在狩猎大会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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