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识岁在电脑桌前先把表格里陆知年的成绩研究了个遍,丝毫没注意到成绩本人就站在她的身边。

    林少打完一局游戏,还没听见乔识岁挪鼠标的动静,体贴地问是不是乔识岁不会切班级看成绩。

    乔识岁没来得及解释,林少给一边傻站着的陆知年使了使眼色,“快点,陆知年,帮助同学。”

    没等乔识岁反应过来,陆知年已经弯下腰,抬手,正欲盖上乔识岁拿着鼠标的手。

    一股温热的气息从背后缓缓地覆盖了上来,乔识岁连忙把手挪开,身体往前挪了挪。

    陆知年点了点鼠标,筛选了乔识岁的班级,熟练地选中第二排的成绩,正好是乔识岁,“点这个筛选按钮,全部就是年级总排名,选班级2就是你们班内排名。”

    他的手按在鼠标上,整个人微微俯下身,在乔识岁的角度抬头看,就好像被陆知年搂紧怀里,说话的气息从耳后飘过来,变成暖流打在了乔识岁的耳朵上。

    虽然只持续的几秒。

    乔识岁不自然地红了耳朵,连忙应道,“好,我知道了,谢谢。”

    陆知年站直,犹豫了几秒,又微微俯下身,保持在一个轻声说话可以被听到、又算是礼貌的距离。

    “今天要一起回家吗?”

    乔识岁一愣。

    他的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乔识岁刚好能听到,下一秒又做贼心虚地看向林少。

    他背对着他们,耳朵上还带着头戴式耳机,膝盖上搁着一本笔记本电脑,画面里是植物大战僵尸。

    最后一辆车被推了出来,僵尸慢慢悠悠地进了戴夫的房子。

    乔识岁像被冻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答,甚至没办法转回身去看陆知年的脸。

    直到林少骂骂咧咧地摔了耳机。

    这动静吓得两个人瞬间身体直立,点到即止的距离又被进一步拉开,哪怕刚刚的距离在旁人看来也并无不妥。

    “陆知年你还在那儿干嘛呢?人家看人家的成绩你在旁边看什么?礼貌吗?赶紧教室,磨磨蹭蹭什么呢?”

    陆知年低头看了眼乔识岁,没再多言,识趣地抬脚离开了办公室。

    而乔识岁对着满页的数字和名字,脑袋里却只剩下陆知年的声音。

    不断回荡。

    “今天要一起回家吗?”

    昨天晚上巷子昏暗,陆知年看出了她很害怕。

    或者说,看出了乔识岁每天回家,走那条路都会害怕。

    可是乔识岁没来得及回答。

    晚自习被用来整理错题,乔识岁花了下课的时间已经订正整理了七七八八,拿出了做了一半的化学打算继续向前钻研,孟冉带着难题把物理卷子推了过来。

    “岁岁,这道题我实在琢磨不清,再想想我的头发都要掉没了,拜托你,救救我。”双手合十的样子我见犹怜,乔识岁没有迟疑,欣然地接过了卷子。

    这张卷子难度适中,那一题需要转几个弯,但并不算难,乔识岁给她点拨了思路,孟冉立刻恍然大悟。

    等她再抬头时,班长的卷子也推了过来。

    班长的位置在四组的最后,和乔识岁差了个十分遥远的距离。

    前排的陈优安也适时举起了手,“我也来排个队。”

    “不知道物理老师到哪里学的方法,非得要我们提前订正作业,订正完了,还得随机抽查人上去讲题。”

    “这次物理试卷又难——乔识岁你也太强了,95,直接跃居班级超一线了。”

    前后一群人应和着,乔识岁在中间被捧得有些面红。

    班长的试卷错题并不多,但错的题目反而不是试卷最难的部分。按照物理老师的话讲,他上课向来没有耐心,写题的思路从来不理顺,所以错的方式也都千奇百怪。

    这一次订正也显然是稍加思考就放弃。

    乔识岁一眼就看到了最后一题是计算错误,画出了错的那一道算式。

    班长看着这个步骤一拍脑袋,懊悔地叫出了声。

    “我现在就把它算对,怎么犯这么简单的错误。”

    她点点头,托腮看着班长在草稿纸上演示公式,又分神转头看向对面。

    上课期间外面没什么人,十一月中旬的天色已暗成一片,被教学楼通明的白色灯光烫出一块块白色的影子。

    她眼前是回家的路上像犯了病一样总是抽搐的路灯,又不合时宜地想起来陆知年今天才在她耳边说过的话。

    也许陆知年今天也会等我。

    她脑子里鬼使神差地冒出这句话,随即又摇摇脑袋,否认了自己这一想法。

    她也没有来得及回答他,在他眼里,可能就算是一种拒绝。

    只是乔识岁也并不想拒绝。

    算完步骤的班长懊悔地自责声让乔识岁从沉思里回神。

    “算完了赶紧走,走了我来。”陈优安出声催促。

    班长拿着卷子让出位置,陈优安转过身。

    教室里来问题的人夸张地排成了一个小队。

    这一个晚自习乔识岁一直讲到了下课,累到口干舌燥时,左后方伸过来一瓶水,她顺着水向上看过去,谭明源手里拿着物理试卷,朝她弯眼。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没有关系。”乔识岁没有接过他的水,只是从书桌里拿出了自己的水杯,潦草喝了几口,接过了谭明源递过来的试卷,“哪题不会。”

    谭明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后说,“有很多。”

    “没关系,”乔识岁喝了口水,深呼吸,苦笑,“我们慢慢来讲。”

    谭明源嗯了几声,搁下不知从搬来的椅子,坐在了她的身边。

    乔识岁带着谭明源捋卷子,从头到尾看下来几乎是全错,有几题简单到了解基本知识点就能做对,然而谭明源依然角度清奇地错了。

    乔识岁只好动笔将对应的知识点写在一边,然后告诉谭明源先将这些基础知识记住。

    谭明源连连应声。

    等谭明源重新开始演算错了的应用题,乔识岁又想起了陆知年说的话。

    她不知道陆知年会不会等她,本来想着下课就直接去等陆知年。

    但是现在离下课仅剩下一分钟,谭明源没解出来的大题还有两个。

    看来是等不到了。

    如果快一些呢。

    谭明源根据她给的步骤算出了答案,乔识岁对着自己的答案看了一眼,是对的。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连绵高昂的音乐一节节往上抬,带出了一整栋楼的学生准备回家的雀跃欢呼。

    想来陆知年也不会继续等了。

    乔识岁本想和谭明源说明天继续讲,可看见他的表情依然真诚,求知心切要写在了脸上。

    算了。

    乔识岁捞起笔。

    等最后一题解答完成,下课已经过去了十分钟,谭明源道谢,乔识岁摆摆手说没关系。

    “现在很晚了,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乔识岁下意识朝对面看过去,一班的灯关了,教室里一片漆黑。

    “不用了,”乔识岁挎起书包,朝谭明源礼貌地摆了摆手,“时间不早了,你也快点回家,我家很近,要不了多久。你回家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拜——”

    不等谭明源把话说完,乔识岁已经不见了人影。

    教室外的人声已经寥寥,走廊里没有多少人路过了,声控灯暗着,再抬头,只有高三白色灯火在远方跳跃。

    乔识岁单肩拽着包往外跑,拐了个弯,楼梯下没看见陆知年的身影,不由得加快脚步。

    在教学楼前应该能追上。

    “乔识岁——”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她急停住脚步,徇声回头,声控灯乍然亮起,站在暗处的陆知年出现在眼前。

    世界突然安静。

    眼前人只穿着一身普通的校服,身形修长,挺拔而正式地站在光下,碎盖刘海被映射出像蝴蝶蹁跹飞过的阴影,在一双桃花眼边轻轻落下轨迹。

    双眼皮的开扇克制而适度,明明清秀,眼尾弧度上飞,又多了几分倨傲英气的影子。

    这是乔识年时隔了那么多年第一次直视他,此时楼道沉谧安静,偶尔飘来远方几声像叮咛似的耳语,风从楼道口绕进教学楼,辗转了好几圈,已经是寒秋的味道。

    被盯的时间太久,陆知年莫名开始不自在,他拍拍手,快暗下去的灯便再次亮了起来。

    “你在等我?”乔识岁终于反应过来,开口就问了一个很多余的问题。

    “嗯。”陆知年回答她,话音散在空荡的大厅里,觉得一个字的音节敷衍,他又补充道,“等很久了。”

    “我以为你——”乔识岁话没说完,拐角的教室里发出了一下后门锁上的动静。

    她没来得及思考,先抬手拽着陆知年的袖子钻进了电话亭和自动贩卖机。

    电话亭和自动贩卖机之间的空间并不小,两个人并肩也能容下,乔识岁的脑袋正挨着陆知年的肩膀,隔着校服的布料紧挨着,甚至能感受到彼此上升的体温。

    脚步声从教室走廊里传过来,声音越来越大,陆知年稍微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乔识岁是带着他正在躲着什么人。

    乔识岁推着他的手还搭在胳膊上,走廊里的灯火昏暗,视觉模糊,触感便越发鲜明。

    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一声声打在黑暗里,很吵,于是气息都不敢再呼出来。

    乔识岁看着谭明源的背影下了楼,这才松开自己压在陆知年胳膊上的手,后退一步,面对面站在陆知年面前。

    走廊上的窗子有城市投过来的光线,暧昧晦涩,从侧面打过来,勾勒出陆知年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的校服被乔识岁拉扯得有些凌乱,一向穿着整齐的校服向右歪了歪。

    他微微睁眼,被一束光照得眼眸发亮。

    “对不起。刚刚有人过来了。”

    陆知年低头整理被弄乱的衣服,拉了拉皱了的袖子,又朝后拍了拍刚刚擦在了墙面上沾上的白色粉尘。

    “乔识岁。”陆知年字音清晰地叫她的名字,音调拉长,很郑重。

    心脏在胸膛里打鼓,乔识岁抬头看他,听得认真。

    “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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