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祈春背对着窗子,透进来的日光跳跃在她的乌发上,她明媚的容颜更灿烂起来,笼在光后的面靥如春水绽放。

    “嗯,来看看爹爹。”苏祈春亮盈盈的眸光落在陆之山身上,“还有山哥哥。”

    苏祈春望着陆之山,目光流转,她娇小的身子掩住了陆之山的半边脸,他一只眼藏在阴影里,另一只眼正被光影笼罩着,又长又翘的眼睫覆在眼睑上,犹若躺倒在溶溶白雪地里的一排鸦羽。

    仿佛感受到苏祈春的眸光,陆之山的脸朝着苏祈春的方向转了转,光影在他脸上一点点流过,照出眼皮之上的青色药草,那药草斑驳地涂在眼皮上,平白地为他这张清隽的脸添了些破碎。

    陆之山应当是个很好看的人,哪怕他是个瞎子。

    苏祈春再一次这么想。

    苏知辛正倚在桌边,来回地翻一本发旧的医书,时而眉头紧皱,时而沉思叹气。

    苏祈春本欲收回目光,去找爹爹,却在眼角余光处望见了陆之山带血的唇角。

    “山哥哥,你的嘴……”苏祈春身子往前探探,额头几乎要顶在陆之山的鼻尖,她有些担忧地看着陆之山的唇,下意识地咬咬嘴唇。

    陆之山鼻尖忽地溢满微苦,有个细细绒绒的东西飘在他鼻尖上,惹得他鼻尖直痒,手心发麻。

    苏祈春表情凝重,她曾在医书中见过多个口中染血的案例,无一不是暴毙而亡,加之陆之山本就病怏怏的,苏祈春更加怀疑他病情之严重。

    她来不及细想,低头按住陆之山的手,陆之山本能地想要抽回,苏祈春望着他抽出的手,娇嗔一句,“山哥哥,不许动,纤纤要给你把脉。”

    陆之山的手停在半空中,淡淡的光照出他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背,听到苏祈春的话,陆之山僵了一瞬,喉咙滚滚,覆满青色药草的眼皮下的眼珠转了转。

    见陆之山不动了,苏祈春抓住他的手,将手按在椅子把上,四指搭在手腕上,细细地读着脉搏。

    好半天,苏祈春蹙着的眉尖才舒展开来,紧揪的心慢慢平静她放下陆之山的手,轻叹口气,“还好没事,山哥哥,你是不是把自己的嘴给咬破了?”

    若无内伤,嘴唇出血那便是外力所致。

    陆之山坐着,要比站着的苏祈春矮上一些,他微抬下颌,冲着苏祈春的方向轻点下头。

    苏祈春笑笑,从怀中拿出一块帕子,将其叠成三角的形状,用它缓缓拭去陆之山嘴角的血,又跑到百眼柜处,拿了几根草药。

    陆之山听着清脆的铃声远去又离近,直至静谧,小小的人儿再次站在他面前,挡住一半的天光。

    苏祈春将几株药草放在他手心,“山哥哥,这是蒲黄草,可止血生肌,你放至嘴里嚼出水,这样你的嘴能好得快些。不过……这药有些苦。”苏祈春想起从前喝药的痛苦场景。

    苏祈春的话音刚落,陆之山便毫不犹豫地将手心的几株药草塞进嘴里,苦涩的滋味蔓延在他的唇周,浑浊的青汁沿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面不改色,如同在做一件极简单的小事。

    苏祈春瞪圆了眼看他,清亮的眸子震了震,她蹲下身子,胳膊肘放在椅子把上,双手托着两腮,抬头望着陆之山,“山哥哥,你真厉害,都不怕苦的。”

    陆之山虽然不记得所有事,但他总隐隐地对所有的痛熟悉,好像在从前的很长时间里,他都挣扎在这些痛与苦中,因此与其为友,因此能格外忍耐。

    他垂头对着苏祈春,伸手抹去嘴角流下的青汁,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嘴角的淡淡笑意。

    苏祈春呆呆地看着他,陆之山的脸在她乌黑的眸中铺展开来,苍鹰振翅般飞进她的眸底,她忽然道:“山哥哥,若你不是个瞎子,定是个顶顶好看的人。”

    陆之山有些怔住。

    苏祈春嘻嘻一笑,往前挪了半步,一只手拽拽陆之山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心疼地说:“山哥哥放心,爹爹和我一定会治好你,到时候山哥哥一定会迷倒万千小女郎。”

    陆之山别过脸,光影照亮他半边侧脸。

    “山哥哥。”苏祈春接着说,“你别害怕,治病的过程是会有些漫长煎熬,但若你坚持下来,就会发现,一切都是值得的。”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他忘记了之前的事,可他心底却有种无所谓。

    无所谓治不治得好,无所谓看不看得见。

    若是那天他没有遇到陆重,死在了荒山上,也许他也不会不开心的。

    “山哥哥。”小女郎担忧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出,“山哥哥,你放心吧,纤纤会一直陪着你的,一直到你的眼睛好起来。”

    陆之山面对着苏祈春,久久地不讲话,他口中的苦涩逐渐融化停滞,变为乌有,像是苦尽甘来一般。

    苏知辛仍在翻着那本医术,翻来覆去地找着治疗之法,却苦苦不得其道。

    他眉头紧皱,面色愁苦,盯着手中的书页,眸光时明时暗。

    苏祈春松开陆之山的手朝他走来,顺手捡起飘落在地上的书页,陈年的墨水浸透在泛黄的纸页上,晕染成一大片。

    是解毒的方子。

    苏祈春扫了两眼,走到苏知辛身旁,心绪稍定,开口道:“爹爹。”

    苏知辛后知后觉地抬起头,道:“纤纤,正好你来了。”

    苏知辛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到书桌前,铺上一张生宣,提笔写字。

    苏祈春凑近了看,瞧见了决明子、天门冬、千里光等字眼,都是明目的草药。

    苏知辛写罢从头看了一眼,思索片刻,又加了一味,牵机。

    牵机乃有剧毒,服之须臾便可令人死亡。

    苏祈春一声惊呼,出声提醒:“爹爹,牵机是剧毒之物。”

    苏知辛偏脸看向苏祈春,点点头,“却是剧毒之物,但山儿所中之毒比此毒还要狠绝,我少不得要用些以毒攻毒的法子。”

    苏祈春闻言想到自己昨日也用了同样的法子,不觉粲然一笑,明白了苏知辛的用意,她伸手接过方子,转身往屋内百眼柜处走去。

    腰间的铃铛轻盈地晃着,时不时发出些叮铃的声音。

    苏祈春快走几步到百眼柜前,心正庐内藏着颇多市面上少见的药草,里面有许多苏祈春只有在这里能见得到,苏祈春捧着那些药,像捧着一堆宝贝。

    她爱学医治人,也因此把它们当成最重要的事物。

    “爹爹,药抓好了。”

    苏知辛回头看到苏祈春额上布满汗水,脸上也蹭到点点黑灰,看起来颇为狼狈。

    “拿出去熬药,顺便把脸洗一洗。”苏知辛笑。

    苏祈春却不肯,她抹了一把脸,摇头道:“爹爹不许赶纤纤走,纤纤要跟着爹爹学医,纤纤要治好山哥哥。”

    苏祈春站在心正庐的深处,日光昏暗,但说这句话时,她的眸子却明亮,仿佛岑寂黑夜的一点荧光,风吹不灭,雨淋不灭。

    苏知辛想起昨夜给老夫人请安时,老夫人同他说,苏川柏和苏川谷要随着他出馆学医,日后继承怀仁堂。

    但依他看,这两个小子都比不上他这个女儿,他这个女儿倔强坚韧,明媚可爱,不戚戚于经历,不惴惴于艰难,是谁也比不了的。

    “好。”苏知辛欣慰地看向苏祈春,“那你将药方给你二姑姑,让她去熬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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