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心酸酸

    “哟,陆公子,您又来了?今天是和哪家的女郎见面呀?”

    微冷的声音顿了顿,回道:“朱家的。”

    “哦!我想起来了,朱员外家的二女郎正待字闺中,听说那二女郎温婉大方,貌比天仙,和陆公子您正是相配!”小二道。

    陆之山轻咳一声,似乎有些尴尬,“不敢不敢。”

    两人的对话没有一丝障碍地钻进苏祈春耳朵里,苏祈春的手一点点攥紧,心里也跟着缩成一团。

    茯苓听了这些话,倒是舒了一口气,她巴不得陆之山早些成亲,也好离她家女郎远一点儿。

    “女郎,快看,施公子在楼上瞧你呢。”茯苓晃晃苏祈春的胳膊。

    苏祈春缓过神来,朝着楼上看去。

    毕胜阁在湛江县已有百年历史,一楼摆放着桌子戏台,二楼则是一间间包厢,施之谓就站在对面的包厢外,往楼下看。

    苏祈春与他之间隔着一层楼的距离,隔着中间熙熙攘攘的人群,但苏祈春还是一眼就看到,他望着她的目光。

    他仿佛知道苏祈春发现了他,身子一动,直往楼下而来。

    “纤纤妹妹。”施之谓盯着苏祈春的眉与目,看得苏祈春都有些不自在起来,“妹妹,看到你平安归来,真的太好了!”

    施之谓的话里含着藏不住的失而复得的庆幸。

    苏祈春见他清瘦了不少,脸上长了许多因风霜而生成的斑驳,露在外面的手上也多出几道疤痕,也不知他发生了何事。

    “嗯,之谓哥哥,我回来了,这段日子让你们担心了,是我的错。”苏祈春话语里仍带着歉意。

    “没有,妹妹你千万别这么说,只要你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施之谓心里有万般滋味,却说不出来,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你回来就好”。

    几人沉默下来,施之谓又道:“对了,我听闻陆公子的病也好了?”

    他两日前方从常春县回来,一到家就听说苏祈春回来了,陆之山也治好了病。

    提起陆之山,苏祈春心里就莫名地酸,她刚想回答,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

    “是。我的病好了。”

    那声音清冽,如风吹在冰棱上一般,在这喧闹的大堂里也分外清晰。

    苏祈春和施之谓回身看去。

    只见陆之山一袭白衣,眉目轻朗,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深不可见的海底。

    陆之山目光极不刻意地掠过苏祈春,复又望向前方。

    “陆兄今日也在?”施之谓拿不准陆之山的目的,“是陪纤纤一起来赴约的么?”

    陆之山张张嘴,欲说什么,却被苏祈春打断,“他才不是!”

    他垂眼,瞧见苏祈春气鼓鼓的样子,像是遇到危险鼓起两腮的河豚。

    “不是?”

    苏祈春狠狠点头,她担心碰见那位什么“朱二女郎”,也不管施之谓什么反应,拉着施之谓往楼上跑,边跑边说:“之谓哥哥,我们别碍人家的事,山哥哥要见别的小女郎,不和纤纤玩了!”

    这话语里的酸味恐怕整个酒楼的人都能闻得到,就连店小二也说:“陆公子,哥哥要成亲,妹妹不乐意喽!”

    陆之山挥手止住店小二的话,回头一双眼望着苏祈春上楼的背影,嘴角压也压不住地翘起。

    苏祈春一进门,崔夫人和施清荷就握住她的手,上上下下瞧了她一番,发现她全身都好好的时,才松口气。

    崔夫人道:“你这小女郎,真要把我们急死了!就为了你那哥哥的病,就值得么?”

    这一路的辛劳自然是很苦的,但治好了山哥哥的病,就什么都是值得的。

    苏祈春点头,“当然了,我没有放弃,治好了山哥哥的病,做到了我想做的事,也让爹爹和祖母看到,我不放弃总能做到的,那就是值得的。”

    崔夫人眼中浮起赞许之意。

    施清荷才不管什么治病,值得,她拉着苏祈春,一个劲儿地问这一路上的见闻,听到白首村,老爷爷,她大叫道:“哥哥去找你的时候也遇到一个老爷爷,不过那个老爷爷一点都不好,一直刁难哥哥!”

    苏祈春反应了一会儿,才想到是白首村的那位老爷爷,分别的时候他说他要浪迹江湖,此时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不是的。”苏祈春下意识地反驳,“那位老爷爷只是说话不客气了些,但其实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若不是他,她的山哥哥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好呢?可多亏了他。

    施清荷不以为意,松开挽着苏祈春的手,义正言辞,“纤纤姐姐,我看你一定是被骗了,你知道那个老爷爷他让哥哥——”

    “清荷!”施之谓瞪了施清荷一眼,施清荷顿时不敢再说下去,她嘴里小声咕哝:“帮你说话还瞪我?白眼狼!”

    “各位各位!”正沉默间,包厢外忽地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几人走出屋外,见到楼下不知何时摆了一个台子,上面站着几个奇装异服的人。

    其中一人浑身粘满了黄毛,尖嘴猴腮的样子,活脱脱是一个猴子。另一个人挺着个大肚皮,肥头大耳,两只耳朵像两个大蒲扇一般,竟是个猪。

    猴子在台子上上蹿下跳,爬高踩低,时不时发出几声龇牙咧嘴的叫声,像是真猴子一样,引得众人惊呼连连。

    猪则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捧着一个西瓜吭哧吭哧地狂啃,啃完把瓜皮往外一扔,又笑着伸手跟众人要吃的,众人见他憨厚可爱,倒也愿意给他。

    “这是干什么呢?”苏祈春正看得入迷,身旁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甜得像是吃了两斤蜂蜜。

    女子生得弱柳扶风,一身藕粉色的衣裙,头上绾了一个发髻,另有一半头发披散着,垂在肩上,从苏祈春的方向,只看得到她的侧脸,但依然可见她的巧笑美目。

    “怎么了?”一个白衣男子从屋里出来,走到女子身边,顺着女子指着的地方看过去,“哦,原来是杂耍,怎么好端端的在酒楼里做起了这个?”

    苏祈春看清白衣男子的脸,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她别过脸逼着自己看别处,却又实在忍不住,想要看一看,听一听,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干什么?

    许是偷听得太认真,施之谓连叫了她三声,她都没听到,“纤纤,你怎么了?不舒服么?”施之谓问。

    苏祈春连忙摇头,回身走到施之谓的另一边,“才没有!”

    苏祈春嘴上说没有,可任何一个眼不瞎的人都能看得出,苏祈春心里别扭的很!

    施之谓弄不懂苏祈春的意思,话也不敢多说几句,他扭头间,见到陆之山和一粉衣女子站在一起,只是片刻,他便有些明白过来苏祈春的意思。

    他愣了一下,好一会儿,又低下头笑,这纤纤算起来已经十四了,但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玩啊闹啊。

    苏祈春却不觉得自己不懂,她认为自己是全天下最懂的小女郎,总之她就是看不惯别的小女郎靠近山哥哥,不行!她心里难受!

    陆之山听着粉衣女子说话,目光不自觉地越过粉衣女子和施之谓,落在苏祈春生着闷气的小脸儿上,小女郎看起来气得不轻,眉间的褶皱堆成一叠,抚也抚不平。

    他看着看着,嘴角不经意地笑起来,引得粉衣女子疑惑地望他,他捂着嘴,脸别到另一边,继续笑个不停。

    楼下猴子道:“各位看官,今日是我家主人生辰的大日子,他平日最喜欢看我和那老猪表演,我们也不得不献丑一番,还望各位随我们一起,祝我家主人生辰快乐,长命百岁!”

    坐席之中有个戴员外帽的人稳坐中间,其余人纷纷起身,祝贺那人万寿无疆。

    那老猪摸着肚子走上台,哼唧着说要和大家玩个游戏,叫做心有灵犀,赢的人能得到他家主人的一把好剑——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饮冰剑。

    “饮冰剑怎么会在他手里?!”施清荷大喊,“那分明是天下第一剑的佩剑,怎么会在他手里?”

    苏祈春也疑惑,曲余青明明在常春县,而常春县离湛江县千里之远,他的佩剑怎么跑到这里了?

    楼下老猪听到施清荷的话,笑着答道:“女郎你有所不知,这天下第一剑早已是我家主人的手下败将,这饮冰剑就是他败给我家主人的证明。”

    “厉害啊,天下第一剑是何等人物,竟然都打不过这老人!”楼下众人唏嘘不已。

    施清荷快要气炸了,“你胡说!天下第一剑怎么可能会败?我看你那饮冰剑分明就是假的!你不过是拿了把假的剑来招摇撞骗!”

    那老猪也不气,悠悠然道:“是真是假到时候女郎你赢了之后拿到剑,自然便知,此时倒大可不必那话激我。”

    施清荷浑身发抖,要让她相信天下第一剑已败,她打死也不信,“好!比就比。”

    施清荷转身下了楼梯,施之谓和苏祈春连忙跟上,唯恐出了什么事。

    施清荷往台上一站,活生生比那老猪矮了一头,也瘦了三圈,顿时气势全无,施清荷不服气地双手叉腰,道:“比什么,你说!”

    那老猪也不急,在台上来回地走,嘿嘿地笑,“我家主人最爱看惊心动魄的事情,这最惊心动魄的事,莫过于生死的一线之间,但我家主人还有另一件爱看的事,叫做心有灵犀,这心有灵犀又比惊心动魄更为难得。”

    施清荷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耐烦地道:“到底要比什么?你说清楚行吗?”

    猴子一个翻身翻到施清荷面前,冲着她龇一声,吓得施清荷躲到苏祈春的身后。

    苏祈春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女郎,也害怕,但谁让她是姐姐呢?只能忍着害怕,护着施清荷。

    “你说说,这既惊心动魄又心有灵犀的法子到底是什么?”苏祈春大着胆子问。

    “很简单。”那老猪从箱子里拿出一副弓箭,苏祈春瞬间恍然大悟,“不会是话本子里写的那些吧?”

    她曾在话本子里见过很多类似的玩法,就是将一颗苹果放在一人的脑袋上,另一人拿弓箭去射那苹果,射得准则皆大欢喜,射不准就人头落地,但他们可不是话本子里的人物,哪能赢呀?

    “小女郎知道?”那老猪笑意浓浓,“那我们可要加大难度,我们不用弓箭,我们用银针,铃铛,一人举着铃铛跑,另一人蒙眼用银针去射铃铛,对了,这银针上有剧毒,触之草木皆枯,怎么样?你们敢吗?”

    这话一出,连施清荷也害怕起来,但她想到那饮冰剑,又十分不甘心。

    苏祈春对那饮冰剑倒没什么想法,只是有些担心曲余青的安危,他的剑怎么落在这人手里?

    台下喧哗阵阵,众人纷纷议论这玩法太难,根本没人可以做得到。

    苏祈春几人也生起退缩之意。

    正此时,一个偏冷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少年一袭白衣,领着粉衣少女,翩翩然而来,宛如谪仙下凡尘。

    “我来。”

    苏祈春手指微微蜷紧,手心渗出细密的汗。

    陆之山走过苏祈春,掀起一阵风,风冷冽地拂过苏祈春的脸。

    猴子窜到陆之山面前,这儿闻闻,那儿闻闻。

    那老猪问:“这位公子是要和身后的美人儿一起来么?”

    粉衣女子娇羞,顿时红了脸。

    陆之山回头望她,目光柔柔的,暖暖的,像清风,像朗日。

    苏祈春心里像闷了块儿大石头,怎么样都不得劲儿。

    “哟,二位真是一对璧人,想必定会心有灵犀。”那老猪说起奉承话来也不遑多让。

    堂内众人也不禁抬眼去看他们,不必说称赞的话,从他们的眼神中就可知,在他们眼里,他们二人定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不是她。”陆之山轻笑。

    堂内瞬间掀起一阵嘈杂。

    陆之山挪开目光,指向苏祈春,一目不错,“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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