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村的位置不算偏僻,但和大多数村落一样不在官道旁边,需要走一段蜿蜒崎岖的小路才能到达。秦语阑和宋谷风下了马车,听赶车人说道:“沿着这里往前走,走大路不要岔,两个时辰就到了。”

    说完收了银钱赶着马车原路返回,渐渐地看不到背影,连车辙声也逐渐远去。

    秦语阑望了望日头,天边上挂着油黄的夕阳,将坠未坠,仿佛即将打到碗里的鸡蛋,提醒着人们晚餐时刻的到来。

    她感受一番胃里的充实度,痛苦地对宋谷风说道:“两个时辰!你有飞行法器吗?”

    两个时辰赶过去天都黑了!

    宋谷风淡淡看她一眼,“你有我就有。”

    好吧,她以前都没有这种法器,净身……啊不对,净魂出体的他肯定也没有了。

    不过,虽然没有飞行法器,但宋谷风的符箓可不是吃素的,贴上轻身符,两人赶路迅捷如风,等看到村舍的屋瓦炊烟时只用了两刻钟时间。

    见能赶上晚饭,秦语阑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宋谷风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有别过眼去。

    “现在我们是不是要找一户人家住下,顺便蹭一蹭他们的晚饭呀?”秦语阑问道,不过就算宋谷风有别的安排,她也打算这么做。

    “随你。”他说道。

    秦语阑挨家挨户敲过去,先头几家知道两人的来意都表示欢迎,但她一提起住宿,却都变得支支吾吾,推三阻四。秦语阑无法,只有继续寻找另外的人家询问。

    宋谷风倒表示饮风露宿并无不可,但是秦语阑并不想住在野外,在她敲开第三户人家之前,忽然听到他说:“先前两户并非不欲留宿外人,只是你走得太快。”

    “走得太快?”秦语阑疑惑不解。

    “他们想要收些银钱,却不愿做主动提起之人,支吾时正等着你开口。”

    修者虽是完成平乱大会任务,但也是替村子里除魔卫道、处理麻烦,不收取一分一毫,村民想要捞取银钱,但也不愿落人口实,被说成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秦语阑恍然大悟,“那这次我一定能成功!”随后敲响了门扇。

    这家屋子比前两家都小,至少小一半,开门的是个身穿粗布衣裙,面上风霜皱纹的大婶,她开门,戒备地看向两人。

    秦语阑说明来意,又主动提起会以银钱感谢,大婶面色紧绷,沉默着。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着,鼻尖敏锐地嗅到饭菜的香味。

    屋子里忽然传来奶声奶气的童音,“奶奶,什么时候吃饭呀,我饿了。”

    大婶转头说了句“马上来”,再开口时已是下定了决心,“抱歉,我们家只有两间屋了,我住一间,另一件很久没有使用,已经堆满杂物,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出来。”

    秦语阑心想自己刚才不该放大话的,打脸来得太快太突然。

    “但是再往前走三四家,牛大媳妇是个热心的,他们家儿子在城里做工,女儿已经嫁去别的村,空房间多得是。”大婶补充道。

    有了这句提点,秦语阑目的明确,经此三战她是越挫越勇,她就不信了今晚还睡不到床。

    然而还没有走到第二家,她就与另两队参赛者狭路相逢,他们聚在一间破得没有修补必要的屋子前方,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

    屋子里已经被当成了鸡舍,一窝鸡“喔喔喔”“咯咯咯”地对不速之客叫着,扑腾着翅膀,鸡毛满天飞舞。

    “我们的任务是赶走盗窃村子里鸡鸭的妖魔,你们的呢?”一个队伍问另一个队伍。

    另一个队伍的三个人个个身强力壮,其中一个更是突出,比他的同伴还高一个头,背着一柄大锤,秦语阑一见到那背影就认出来,那不是第一场和她比试的“壮汉”吗?

    “清除侵扰村子里猪牛的妖魔。”这一队壮汉说道,“你们接的哪个等级任务?”

    “丁等,你们是乙等?”

    “对。”

    两队相顾无言,忽然有人问:“前些天听说乐平城在征集各处任务,所以这些任务是村子里的人自己报上去的?”

    “那岂不是有人会弄虚作假,把普通野兽袭击和人为偷盗说成妖魔作乱,借此让我们解决麻烦?”另一人推测道。

    “与妖魔无关的话,任务得不到分,还得再去重新接取,一个月的期限就浪费了好多天。”

    “所以……得找报任务的人问清楚。”

    这时,一个弯腰驼背的人影横冲直撞地挤进屋子里,站在被惊吓得乱飞乱跑的鸡群和查验情况的六人之间,谄笑道:“各位爷,啊不,各位仙师,可是领了驱魔除妖的任务而来?”

    真是说谁谁就到,他一见众人默认,立刻开始诉起苦来。

    “哎呀你们不晓得,那些妖魔可狡猾了!今天偷我几只鸡,明天偷我几只鸭,这叫我们这些靠天吃饭、老实本分的穷苦人怎么过日子啊!”说着张大嘴露出单独一颗镶在上颌的门牙,就要干嚎起来。

    幸好被人及时打断,“丢鸡鸭的只有你?你怎么知道是妖魔偷的,不是被人偷的,被野兽叼走的?”

    秦语阑在心里叫好,她说这间屋子怎么有点隐约的熟悉感,原来她魂魄附体这具身体以后就是从这里醒来的!而正在唾沫横飞诉苦的人就把她卖给人贩子的“叔叔”李老三!

    真是屈辱往事涌上心头,让她忍不住握紧了拳。

    “你认识?”宋谷风轻声问道。

    “认识,我这具身体的亲戚,有仇。”秦语阑沉声说道。

    宋谷风从未见她如此强烈地表达不悦,不由审视了那人几眼,评价道:“神色奸猾,形容猥琐,是个小人。”

    “所以劝我不要与小人置气?”秦语阑挑眉,当初面对凶险未知,几乎活不出人样的可不是他。

    “不。”他说,“面对小人,就不须以君子信条束缚自己。”

    秦语阑笑了笑,“你倒是会变通。”

    宋谷风垂下眼,“这只是最容易看出的小人,有些小人,还披着君子的外皮。”

    那边李老三听见质疑大叫起来,“被人偷的?怎么可能!你们不看看我家那头老黄牛,我养了二十年了啊!从小养到大,精心伺候着怕它伤了病了没法干活,结果、结果……”他哆嗦着嘴唇,“竟然被天杀的妖魔活剥了皮!呜哇哇哇——”

    “就一晚上时间!你们说,人和野兽能干出这种事吗?”

    几人对视一眼,这事还真可能是妖魔所为。

    “带我们去看看那头牛。”

    这里原本也不是李老三的家,是他以二十两银钱的利息为由从他弟弟遗孤那里强行霸占来的,与他家还隔着一户人。

    路过那户人家时,里面传来嚎啕大哭声,院门开着,堂屋的门也开着,一具薄木棺材停在屋子中央,棺盖敞开,隐约可见躺在里面的是个妇人。一个男人哭得伤心,而旁边的老妇却不断叫骂着。

    秦语阑两人远远缀在队伍后面,修仙者耳聪目明,队伍前方李老三的话还能断断续续地听见。

    “这是张二娃家,昨天刚死了老婆,都嚎了一天了,看那舍不得的样子,前两任死的时候也整这一出,还不是转过头就高高兴兴地娶进来下一个。”

    李老三愤愤地抱怨着,“每次都搅得我耳朵不清净!”

    六人进了李老三的院子,就被地上躺着的黑红色庞然大物吓了一跳,仔细一看,那东西还长着牛角牛蹄,正是他口中被剥了皮的牛。

    那牛死状扭曲,肌肉暗红,黑色的是凝固的血,散发出阵阵臭味,熏得好几人捂住鼻子。

    壮汉率先上前,仔细检查起来,“这里怎么回事?”

    李老三见他发现牛肚皮上的缺口,搓着手嘿嘿笑道:“这不是……自家的牛,不好浪费嘛……”

    几人懂了,有人崩溃道:“这么臭的东西,你也下得了口?”

    李老□□驳,“煮熟了还不是一样能吃,我们贫苦百姓吃口肉不容易啊。”

    “这可能是妖魔剥的皮……”

    “但牛还是牛,牛肉可以吃嘛。”

    壮汉检查完起身,对几人说道:“这么大一头牛,如果是人做的没有道理只剥皮不要其它的,而且皮是活剥,动静肯定很大,不可能没人听见,野兽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是妖魔?”

    “很有可能。”

    李老三听了之后恨恨道:“我就说是妖魔,你们一定要把妖魔找出来杀了!”说完又诚惶诚恐凑上前来,“嘿嘿,几位仙师,如果妖魔有什么值钱宝贝的话,能不能给我,就当是赔它杀我牛偷我鸡鸭了。”

    “剥牛皮的是妖魔,但还不确定偷鸡鸭的是不是,但你放心,我们会尽快查明情况,是人让他赔,是妖魔就除掉。”对应任务的三人领队说道。

    这时他抬起头,对空荡荡的院墙说道:“二位可也是前来任务的道友?可否告知内容,情报互通,也早知晓是否妖魔作祟。”

    秦语阑两人从门口走进来,壮汉一看到她,立刻瞪圆了眼睛。

    “是你!”

    李老三见到来人是貌美女子,精神一振,胡乱地整理一番油腻腻的头发,一溜烟小跑凑近,谄媚笑道:“原来是两位女仙师,不知今晚可有住处,鄙人家中空置,一间房只要一两银钱就可住宿一晚。”

    他都已经迫不及待了,竟然还记得收钱。

    秦语阑心想,他好像没有认出自己的侄女,也对,自己之前灰头土脸、瘦骨伶仃的模样和现在完全不同,村子里遇到的其他人也没有认出自己。

    “仙师就仙师,为什么非要加上性别,难道你把他们称作男仙师?”秦语阑说道。

    李老三听声音十分熟悉,他仔细一瞧,愕然张大嘴巴。

    “你、你、你怎么逃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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