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有些难办了,如何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查探地下呢?

    秦语阑两人悄悄退远了一点,躲在一道荒弃的院墙后,她终于不用把声音压低凑近了说话,虽然那是自己的脸,是女子的气息,但不知为何就是有些不自在。说起来她都不知道他原本的模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如果是个丑八怪,又如何在日后换回身体以后不得罪人地绝交……

    在对面清冷的目光下,思绪飘回来。两人距离比方才远些,她松了口气,询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可以引开守卫,你用符箓破结界,查探之后离开。”宋谷风回答。

    “可是我还没用你那套符箓破除过结界,万一失手怎么办?不如我去引开守卫。”秦语阑想了想,“也不行,这样就打草惊蛇了,可能地下并没有什么东西,下此再潜进来就没有这么轻易了。”

    “我有办法。”宋谷风说道,他拿出几张符箓,将它们折出老鼠的轮廓,手指在上面轻轻一抹,一只活灵活现的灰毛大老鼠就这样出现在眼前,它鼻头松动,胡须轻抖,抬爪张望着脑袋。

    秦语阑惊叹道:“太神奇了!你怎么办到的?”

    “用了化形符和融阵符。”宋谷风回答,“它可以钻入地下结界内,让我们知晓其中对话。”

    “融阵符是方才你破除结界所用的那种吗?”秦语阑疑惑的是第一种符箓,“化形符?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确切地说,融阵符并不能破除结界,方才进入秦家也并不是破除了它的结界,这样立刻就会被发现。”宋谷风动了动手指,指向荒地的方向,大灰耗子蹦蹦跳跳地向那边跑去。

    “不是破除结界……难道是在上面打开一个临时性的入口?”

    “嗯。”他应了一声,说起化形符,“至于另一个……是我自创的。”

    虽然没有继续说效果,但秦语阑大致能猜到,大概是能够让物品变成形状类似的动物模样。

    “你能再叠一只吗?”秦语阑忽然问他。

    宋谷风看了看天空,虽然黑暗笼罩难以看清什么东西,只能捕捉几个黑乎乎的影子,但偶尔的扑翅声仍然被夜风送至耳边。

    “你怀疑那些夜枭也是监视的眼睛?”宋谷风问道。

    “嗯,所以加上双重保险比较好,让现在这只藏好一点。”

    等到宋谷风折叠好形状,秦语阑忽然伸手拿过来,“我看看你怎么折的。”折纸在她手中翻来覆去倒腾了好几遍。

    “还给你。”

    折纸回到宋谷风手中,他眼神略深,却仍然像什么也没察觉一样放走了这一只纸老鼠。

    秦语阑见他没有发觉异常,也没有追问她这多此一举的动作,暗地里捏一把汗,悬着的心落了地。

    事实上,她把镜子变小,顺着折纸的空隙放进“老鼠”肚子里了。

    在修为提升的同时,她与镜子的联系也在不断加强,原先只能用镜子窥探观察自己近侧的事件,现在不仅能照出的范围变宽,也可以配合使用一些术法。最有用的是,现在镜子可以短暂离开周身,上面映出的景象不用她亲眼目睹也能在脑海里出现,而且这面镜子别人还看不见,可谓偷窥……啊呸,刺探情报一大利器。

    只不过能离开自己的时间不长,时间一到又会回到手中。

    不过也省了回头去捡的麻烦,更适合用来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了。

    但是,她也没有忘记这面镜子是让她一夜之间魂身异处的罪魁祸首,目前离不开它,甩不掉它,只能狠狠地使用它,让它卖身偿还。

    秦语阑找了一个能看见荒地那边情况的地点,趴在墙垣上,目光紧盯着两只大灰耗子,先头那只在前方开路,后面的一只小心翼翼借石缝和草丛隐藏自己,缀在前面那只不远处。

    夜里静悄悄的,荒地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人迹往来,但她知道这都是假象。

    大灰耗子跑跑停停,就像每一只普普通通的觅食老鼠,歪歪扭扭地跑到荒地边缘,忽然一声惊鸣,头上仿佛有两只角的夜枭睁着铜黄大眼睛,不知何时发现了这只猎物,它双爪张开,就要像每一次捕猎那样得手归去,然而老鼠一个猛蹿逃离原地,向荒地中心跑去。

    眼看着它得意洋洋地在地面上跑跳,就要逃出生天,忽然另外一只夜枭横冲而下,将它抓至半空,扑扇着翅膀飞上天空。

    附近稀稀落落种着几棵树,似乎正是为夜枭休憩而准备。这也证实了它们的用处:防止有什么人利用动物窥探。

    不过秦语阑两人已经成功,第二只老鼠已经在方才的动静中悄悄地钻了个地缝,进入地下的结界里了。

    宋谷风将听觉连通在老鼠身上,仔细听着地下的响动,不由自主皱起了眉。

    那是一些不成调的呻吟,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响。

    秦语阑闭上眼,脑海里出现了地下的画面。

    一道道沉重锈蚀的铁索镣铐,锁住了一个个翻滚扭曲的人形,之所以说是人形,是因为那些实在难以被称之为“人”了。溃烂的皮肤淌下污浊脓水,睁开的眼里光芒全无,仿佛一个个深渊黑洞,让秦语阑打了一个寒颤,不敢直视。

    但最为异常与可怖的是,他们的身体上长出一丛又一丛的细茎,茎上开满漆黑的花朵,五瓣尖尖,无风摇曳,在灰黑雾气中像人身上一个个狰狞可怖伤疤。

    粗壮的锁链从墙壁伸出,勒住他们的脖颈和四肢,可那锁链放量极大,像是给了点仁慈,不在意他们是否趴伏在地、形同烂泥般偷懒。

    而事实上,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劳作”,一丛又一丛的花朵长在皮肤上,也只长在皮肤上,每日每夜不断生根发芽,又破开皮肤冒出一丛新叶来。

    他们这些人被称作“泥人”,自从到了这间地牢,便永远无法重见天日,被榨尽血肉为秦家培育一种花,这花生长时魔气滚滚,成熟后却看不出端倪,加到玉颜膏里功效卓著,让秦家的生意长盛不衰。

    每一排人面前的地面上都挖出连通的凹槽,浑黄浆汁从坡度较高的地方缓缓流下,不少“泥人”蠕动着,将脸伸进凹槽里大口吞吃看着就让人反胃的东西,但最令秦语阑反胃的是他们被迫进食的姿势——仿佛猪圈里豢养的肥猪。

    在她没有看见、毫不知晓的地方,秦家已经腐烂入骨,无药可救。

    地牢里搅浑一体的泥泞忽然被扰动了,门口传来说话声。

    “原来是……大人,您请进。”

    老鼠停留在地牢中段,连忙跑了几步隐藏在锁链下的阴影里,它的动作多了几分僵硬。

    是魔气在侵蚀符箓中的灵力。

    “这一批泥人还有多久成熟?”威严的声音传来。

    “禀族长,大约还有两三月。”

    “老样子,留下我们用的,余下的……”

    “小人明白,小人……一定不……上回那样的事情!”回答的人连忙接上,生怕对方发怒。

    魔气干扰下,符箓已经渐渐失效,宋谷风听到的声音断断续续,抬头看见秦语阑依然闭目趴在墙头,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愤怒。

    他目光里透出深思,虽然他从未过问,可有时候她的表现很明显——只需要将她现在的举动和“能看见或听见地下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一切便都显而易见。

    泥人看见有人前来,尚存一丝清明的拼命向后躲着,而那些神智不清的则在地上往前爬去,要去拽来人的裤脚。

    刘管事厌恶地躲闪,而秦知乾冷哼一声,用威压将爬来的人向后震去,让他们直直撞向墙壁昏死过去。

    一道灰色影子闪避不及,从锁链下暴露出来。

    “什么东西!牢里怎么会进耗子!”刘管事看清了墙角那个行动僵硬的东西,难以置信地喊道。

    上方守卫、禽鸟和结界的三重保险下,怎么还会有东西跑进来!

    秦知乾抬手,一道灵力过去刺穿了灰鼠,他看着地面的纸屑冷冷道:“废物!有人混进来了!”

    说完指挥刘管事,“出去通知二弟封锁家宅,三弟带队搜查,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镜子出现在手心,秦语阑悄无声息地睁开眼,从高处慢慢滑了下来。

    触地时,一个踉跄不稳。

    她抬起头,苍白的唇间吐出一句话,“快走,我们被发现了。”

    宋谷风虽然只能用耳朵去听,可地下是什么情况也能知晓大概,他见她状态不佳,似乎受到了深深的打击,忍不住问道:“你……需要帮忙吗?”

    “不用。”秦语阑站稳身子,遮掩住眼底的情绪,“从那边走。”

    远远地,已经有一队又一队的人影在靠近。

    两人退到那片无人居住的废弃房屋里,正要原路返回,却发现不知何时每一个方向都被堵住了。

    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声音说着:“这里最容易藏人了,给我仔细地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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