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结束后我没有留在父母工作的城市,来到了这座叫清南的城市上高中,但这件事是被动的。

    爸妈赶时髦拼二胎,说是没工夫照顾我,加上好像有个什么政·策,就是考试得回去的意思,他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我送回老家了,也省去了后面进度不一,回去跟不上功课的麻烦。

    不管我怎么抗议,还是在开学前两天被送到了外婆家。

    我妈把我送到机场就匆忙走了,只丢下一句医院忙,走不开,叫我理解他们,还说我舅会在清南的机场等着接我。

    可我理解不了。

    特别是取完托运的行李独自在清南的机场外等我舅的时候,我简直想哭。

    明化市今天细雨蒙蒙,我穿的厚卫衣,到了清南迎接我的却是毒日头,人林黛玉是流尽此生的泪,我却要流尽此生的汗了。

    偏这种时候,小灵通里存着唯二的号码一个打不通,我知道他们一贯的借口:忙。

    像一个被丢出来的包袱,我忽然感觉自己的处境有点儿悲壮,而在悲壮了两个小时后,勉强接受包袱的下家终于出现在了机场出口。

    我舅依旧是连名带姓的喊我,和记忆中中一样:“李安夏都长这么大了?我差点认不出来。”

    等我干巴巴的点点头后他才慢悠悠的摁开后备箱的锁,我用尽所剩不多的力气将行李扔进去,上车,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无事可做,我只好反复摁进手机通讯录,又退出,好像这样就又进入了父母的世界。

    熬到外婆家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上饭菜了。

    还在厨房的外婆听见动静开始唠叨起来:“叫你早点去你偏不去,你看看,小夏肯定等……”

    “妈!”舅舅瞥一眼我,洪亮的声音阻止了外婆继续说下去,快步走进厨房,没一会儿他就出来,直接走了。

    留下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好,外婆适时出来,引我走进她准备的房间:“放下东西就出来吃饭吧小夏。”

    在外婆家等待开学的这两天,总会有一些我不知道怎么称呼的人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爸妈不要你了,要给你生个弟弟”这样的话。

    我恨不得冲上去对她们使用一点肢体语言。

    结果也是可想而知,我并没这样做。

    因为我思想品德其实还算可以。

    终于熬到了开学,第一天第一件事还是老节目,我最不喜欢的节目—自我介绍。

    从小我就不喜欢李安夏这个名字。

    别人都是什么鸿鹄之志啦,光华璀璨之类的寓意,但我只能说“我爸姓李,我妈姓安,我的生日是在夏天,所以我叫李安夏。”

    感觉和来福旺财差不多。

    “咱们先来互相认识一下,我叫李毅,从今以后就是你们的英语老师,也是你们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我作为见识短浅的井底之蛙,觉得这样形象的老师教英语实在很奇妙,他介绍完自己后在黑板上行云流水的写下名字,最后重重点下一点作为结尾。

    他字写的很好看,除了看不出来这两个字念李毅,没有别的缺点。

    我还沉浸在怎样看出那两个字念什么,自我介绍就到我了。

    果然越怕来的越快。

    我假装镇定的站起来,眼睛看着桌板,说“我叫李安夏,谢谢大家。”

    可老师干瞪着眼等我的下一句,我只能红着脸干巴巴的补充“希望和大家相处愉快”。

    但其实也不怪我说的少,真的。

    实在是前面的同学说的太多太好,有些同学甚至连要竞选什么班委都想好了,竞选词洋洋洒洒一大篇,自我介绍简直变成了个人演讲。

    介绍结束后大家都在等待发军训服的间隙侃侃而谈。

    “我叫江姗,附中升上来的,袁莉和我之前就是一个班。”

    “我叫宋瑶,是八中的。”

    “曾娜,三中。”

    ……

    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这么热衷于说自己的初中,好像只要是过去了就会显得很珍贵,会不会以后我讲起自己的高中也会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呢?

    见我一直没说话,想要当班长的同桌江姗忽然扭头问我,“哎,你呢?你初中是哪所学校的?”

    洋洋洒洒形容的就是她,不过我没有嫉妒她的意思,相反,我羡慕她的不怯场。

    “明化三中。”

    她听完后瞬间拧起了眉,全然收起了刚才的热情,漂亮的眼睛转溜着上下打量着我,然后几乎是尖叫出声,身体夸张的向后仰了仰,双手环在身前,以审判者的姿态斜睨着我:“你是高·考移·民啊?”

    她的眼底全是轻蔑,没有了刚才的好奇和热情。

    更糟糕的是,高·考移·民这四个字好像有魔力,听见她说话的人都对我指指点点,顺便窃窃私语。

    被众人认可毫不意外的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人多就对这个谬论在教室也没例外。

    她忽然站起来,双手撑在课桌上,弄出好大的动静。

    底气足了,声音也拔高了好几个度,毕竟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江姗的眼睛好像要射.出两束正道的光。

    “我爸在教育局工作的朋友和我说过,中考完忽然换地方这种就是高·考移·民,对咱们大家都不公平!”

    我爸不在教育局工作呀,我根本没法儿判断她说的真不真。

    一激动就想流泪的毛病犯了,我想解释,又无话可说。

    我在心里偷偷警告了自己很多遍,但都没有成功阻止眼眶继续发热,看向她的眼睛也不敢眨,我怕会有泪水掉出来。

    对于我这种像是恼羞成怒的行为,她更得意了。

    “沈鹿远,你爸就是在教·育局工作的,你肯定知道吧?”

    我知道沈鹿远这几个字:班级名册上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初升高在咱们班是第一名的意思。

    听见他的名字,大家都安静了,我猜他们和我一样,知道他是第一名。

    第一名的话在学生这个阶层还是很有权威的。

    可是那个叫沈鹿远的人没回头,伏在课桌前刷刷写字的身体都没直一下,没发出一点动静。

    江姗噎了一下,没再说话,但我听见她坐下之后很不屑的嘁了声。

    眼眶里的水逐渐蒸发,沈鹿远高大挺拔的背影在我眼里越来越清晰。

    我真的很感谢这个“有教·育局工作的爸”的沈鹿远没有对我的“高·考移·民”身份再砸下一锤。

    班主任带人领着军训服和课本进教室的时候,这场闹剧才算是结束。

    “丑化话咱说在前头,明天开始军训,一个个的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原则上不能请假。”

    “这是一场意志的锻炼,要是几天都坚持不住的人,怎么坚持接下来的高中生活?现在已经是准高一的学生了,高二近在眼前,这和高三又有什么区别?都拿出点决心和毅力出来,别辜负老师的信任!”

    其实这话听着就像是你已经十六七岁了,二十岁近在眼前,和二十五有什么区别?简直就三十了!

    吓得人一身冷汗。

    还好今天今天任务不多,班主任慷慨激昂的演说完毕,分发完课本和军训服就算是放学了。

    我记挂着高·考移·民这件事,刚离开教室就迫不及待窜上天台掏出小灵通给我爸打电话。

    可还没说话就先鼻酸了,又想到同学们对我的眼神,我干脆直接哭出声来。

    我爸在那头急的直跺脚,说是工作忙,有什么事叫我赶快讲,讲完再一边哭去。

    可我哭的太急,一时匀不下气说话。

    抽泣了好一会儿,我才断断续续的开口指责他:“你们怎么能做这种事呢?我考不上是我的事,但我不走捷径!”

    我都想好了,要是他们承认了,我还是得感谢他们的。

    有句话叫“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过程听起来没那么有原则,可结局还是我受益。

    我懂的。

    可我爸的疑惑是真的,他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还骂我,问我发什么神经。

    “高·考移·民,这不是捷径是什么?”

    “你从哪儿听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你的户籍一直就在清南,你是哪门子的高·考移·民!再说了,你爸我哪里有那本事!还高·考移·民,青天白日的,做什么美梦!”

    说完,我爸就重重的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我第一次被骂笑了,脚步也不自觉的轻快起来,没一会儿就到了外婆家。

    “开学第一天,感觉新学校怎么样?”外婆问我。

    “挺好的。”

    “同学们都好相处吧?”

    “嗯,挺好的。”

    外婆对我很好,但在我意识里并不能这么快接受这个九成陌生的地方是家,特别是对门还住着舅舅一家,舅妈时不时的就要来教导我一下。

    我很害怕我妈的哥哥和嫂子,在我的印象里,每次见都会被数落一番,虽然我爸妈在外地工作,又忙,见面的次数少,但每一次见他们就让我发怵。

    用最快的速度吃完晚饭,我就迅速回到房间,隔绝舅舅舅妈可能送来的关心。

    但是躺下后我怎么都睡不着,琢磨着怎么澄清误会,这种开始得乱七八糟的生活还是让人沮丧。

    在非常不真诚的安慰自己明天将会是崭新的一天时,我完全没料到等待我的还有崭新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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