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的是肯定句。

    可我昨天在天台打电话之前明明环顾四周了,确定没人才打电话给我爸的,不知道他从哪儿冒出来听见的。

    他忽然补了一句:“我说呢,声音这么耳熟。”

    我以为他挺高冷的,我以为他话很少的,没想到揭起人的短这么干脆。

    我以为话少高冷谦虚善解人意是学霸的固有属性。

    特别是向他这种,整个人就散发着一种凌冽的气质,单眼皮下略狭长的双眼都散发着一种只会做题的气息。

    我觉得我没看错,偏偏又看错了,人家偏偏冒出来一股让人哭笑不得的幽默劲儿。

    我还站在教室门口语塞的时候,他已经回到座位:坐姿端正,神情专注,笔走如飞。

    看着比别人都有精气神。

    可就是这样一个有精气神的人,居然在医务室休息,不用军训。

    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天妒英才在哪个时代都存在的。

    我突然有点同情他。

    可还没同情他多久,就轮到同情我自己了。

    我放在桌空里的CCD此刻正躺在桌面上,而且镜头坏了,这是我求了我妈好久她才给我买的。

    算是把我丢来外婆家的补偿。

    “怎么在这里……”我拿起CCD小声嘟囔了句。

    这句话不知道有什么雷,一下就把江姗点炸了。

    “你什么意思?”她拍桌而起。

    “啊?”我丈二和尚。

    “就是,你什么意思?姗姗和你是同桌,你这么问不就想说是姗姗弄坏的吗?”

    为江姗打抱不平的这个女生我甚至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下午和江姗一起找我的人就是她。

    “我没有……”

    “不就一个破CCD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么老的款式,烂杂牌儿,瞎显摆什么。”她一把薅过我手里的CCD,随意打量了一眼扔回我的桌上。

    “你干什么!”我也怒了,在心里偷偷骂她疯子。

    刚站起来几个女生就蜂拥而上,马上把我按下来坐在凳子上。我实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她们就已经先发制人。

    “江姗,你过了啊。”沈鹿远忽然站起来,直直的盯着江姗,有一种大家长的味道。

    拉住我的那几个女生才在江姗的眼神示意下匆忙放开我。

    没过一会儿老师就来了,他只是扫了一眼我们这几个乌烟瘴气的女生,就开始指责我。

    “与学习无关的东西不要带到学校里来,坏了也好,省的分心。”李毅不疾不徐的话如细密的软刺扎在我的心里。

    心偏到大西洋了,可看起来那么理所当然,一句为了学习,哪个家长会反驳呢。

    我爸我妈知道了也只会举双手赞成李毅的说辞。

    夜深人静,大家都趴在桌上睡觉的时候我才又把CCD拿出来,蹑手蹑脚走出了教室。

    月亮很圆,星星明亮。

    我下意识的摆弄相机,却什么都没拍下来。

    背后又忽然出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把我吓得半死,CCD直接摔在地上,声音清脆的让人想哭。

    气氛瞬间变得有点紧张。

    “对不起啊,我……”沈鹿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

    “没事,反正本来就坏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对了,今天谢谢你啊。”其实还有昨天,只是我没说。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善良。

    “给我看看。”他很自然的接过相机,开始仔细观察。

    沈鹿远这幅胸有成竹的样子马上让我双眼放光,“你还会修这个?”

    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能修总比烂着好。

    他将视线从CCD移到我身上,露出一口在月光下就能看清的大白牙:“不会。”

    我伸手抢过来,有些失望:“随它吧。”

    “不过我有朋友会。”

    “那太好了,谢谢你。”

    “谢早了。”

    “我又没说要帮你。”沈鹿远语气懒懒的,一只耳机塞在耳朵里,另一只顺着胸膛垂着,有点装装的。

    我向来是不吝赞美别人的,他这样确实有点好看。

    紧急集合的哨声响起,我把CCD塞他怀里就跑了。

    反正他又不用军训,我拿着的话肯定会挨训。

    出乎意料的是,他拿着我的东西出现在了方队里。

    老师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我,用一种和训我完全不同的态度温和的问他。

    “你拿着这个干什么?”

    “反正都坏了,我借来研究一下,对学物理应该有帮助。”

    我不知道他说的真不真,班主任教英语的,估计也不知道。

    沈鹿远看起来平静的近乎真诚,没有任何说谎的痕迹,耳机也收起来了,但还是能看见白色的耳机线在迷彩服的兜里垂出来一节。

    李毅当然是满意的点点头。

    同一个东西,在不同的人手里发挥着截然相反的作用:对我来说是玩物丧志,对他来说就是学习工具。

    班主任老李肯定是这么想的。

    但我已经有点不在乎班主任怎么想了,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奇妙的沈鹿远,即使他并没有要理我的意思。

    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莫名其妙的抵消了我在新学校经历的种种不开心。

    我越来越好奇他白天不用军训以及现在出现在方队的原因。

    于是在解散后鬼鬼祟祟的跟上他。

    “你偷感好重。”

    他很会说话,但这种时候我希望他别说的这么大声。

    “顺路,而且、我的东西在你手里。”

    我赶紧找补。

    “不修了?”

    “修!”我回。

    “其实我是想问……”我鼓起勇气问。

    “社会上的事情少打听。”

    我的耳朵忽然就烧起来了,心里有个小人儿不断谴责自己的冒昧。

    是啊,我这个人太没有边界感了吧,关我什么事,人家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正准备和他道歉,抬头却只剩一颗凸出的头在人群里前进了。

    我很厚脸皮的希望他能帮我修好,但后面几天他好像忘记了这件事,我也不好意思提起。

    整个军训期间没下一滴雨,好在一个周的时间并不长。

    江姗对我的态度也在军训后面几天变好了,只是她那个朋友袁莉,时不时的还是会挤兑我几句。

    但袁莉这件没变的事不重要。

    重要的是发生变化的,朝着好的方向变化的事。

    只是江姗对我的新称呼总是让我不自觉的红脸。

    正式上课的第一天她就开始叫我宝贝了,进度快的离奇,语气亲昵的让人头皮发麻。

    “宝贝,以后咱俩就是同桌了,要好好相处哟。”

    她对我的态度让我在心里默默鄙视之前质疑她变脸太快的自己,就像我爸妈说的都是小事,我却用那么坏的恶意揣测她。

    原来我才是那个小心眼的人。

    才周一,大课间就下起了雨,可以逃过一次课间操,。

    江姗突然兴起,和我聊起了喜欢的歌手。

    我能说出的都是一些中文歌手,而江姗喜欢外文的,她对外籍歌手的熟悉程度真的令我咋舌。

    她还说起了欧美著名的、顶尖的音乐奖项,她说她喜欢的那些歌手都得过奖。

    我这个欢乐的井底之蛙发自内心的赞美她:“你知道的真多,我以前都不知道这些。”

    她说的那些,几乎可以作为歌手生平,写出一本书来。

    我们聊得正欢,沈鹿远忽然走下来,告诉我相机修好了。

    “损坏确实挺严重的,所以修的时间有点久,你看看。”

    “谢谢你!”

    刚打开相机,里面出现的第一张是沈鹿远的照片,他歪着脑袋,正凝神看着镜头,眉头微皱,真的像是在研究这个东西。

    我不自觉的就笑了,也不知道自己笑了多久,甚至没注意到江姗和沈鹿远的对话。

    最后,我只听见沈鹿远说了一句:“不喜欢,但请尊重。”

    我正打算问江姗说了什么,就被她的表情镇住了。

    她看我的眼神回到了第一天的样子,鄙夷、厌恶、烦躁,或者还有别的什么,我不知道。

    从那以后我宣布进入了冷战。

    可冷战好像也只是我单方面认为的。

    后来我才知道,她对我态度转变是有原因的,而我,无功受禄,白白承担了她这么多声宝贝。

    知道这件事的原因也很戏剧:卫生间,各种小道消息传播的老演员了。

    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来了清南之后我总是拉肚子,恨不得每节下课都跑卫生间,然后很不巧的听见了江姗和袁莉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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