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周的时候,是梁月音回来之后的第一个端午节。

    最近业务不是很繁忙,加班情况不多,她想了想,最终决定回老家一趟。不仅仅是扫墓,也当是让自己出门一趟,散散心。

    六年不见,也不知道那块墓地是不是已经落满了灰。

    梁月音坐在回乡的高铁上,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放空。

    高铁缓缓驶入站台,梁月音提着行李走下高铁。小城的变化不大,但她仍能感受到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用手机叫了辆车回村里,车子穿梭在熟悉的乡间小路上,四周郁郁葱葱,微风拂过,唤起了梁月音心中久违的安宁。

    梁月音推开家门,几年不见,老房子已经落满了灰,家里的电也所剩无几。她把行李放下,一边用手机交了电费,一边朝着山上走去。

    山里的墓园依然如故,没什么变化,只是墓前的石阶上多了一层薄薄的青苔,显得有些沧桑。

    梁月音低头去找自家的墓碑,到了才发现,墓地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脏,反而好像有人来过一样,看着是干净的。

    难道墓园管理人还负责这个?

    虽然有点奇怪,但梁月音没有多想。

    她放下手里的花和食物,又放了些纸钱,对着墓地拜了拜,可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六年的时光,足以让很多事情改变,但这里的风景,这片墓地,似乎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去。

    她静静地站着,任由微风吹拂着脸颊,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起身。

    “这不是月音吗?”梁月音顺着声音转过身,看到一个中年妇女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篮子,脸上露出惊讶和欣喜的表情。

    “是黄姨?”梁月音努力辨认着,记忆中那个总是笑眯眯,家里养了条大狗的黄姨,如今已经两鬓斑白,但那双眼睛依旧充满了温暖。

    “哎呀,真的是月音啊,你回来了?”黄姨快步走过来,拉住了梁月音的手,“这么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你家里人要是看到你回来,肯定会很高兴的。”

    梁月音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黄姨也来扫墓吗?”梁月音客气的回了一句,端午节扫墓确实没什么新奇的。

    黄姨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墓碑说:“是啊,我来看看我婆婆。哎呀,说起来,你不在的这些年,你们家的那块墓都是找谁打理的?我之前看到还以为是小偷呢!”

    “啊?”梁月音一愣,原来还真有人帮着打理过?可是这些年她在国外回不来,不可能亲自找人。

    难道是秦楚南?

    不太可能,秦楚南哪有这么好心。

    她一时间想不出答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村里的人帮忙照看一下吧。”

    黄姨却摆摆手,不太赞同:“那可不能是村里人,是个男孩,跟你差不多大,长得又高又俊,是个生面孔。”

    梁月音的心中泛起一阵涟漪,脑海中闪现出无数可能性,但每一种都被她迅速否定。

    她离家多年,老家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更别提会有人特意来帮她照看墓地了。

    “那他长什么样?”梁月音好奇地问,她想知道这究竟是谁,为何会如此好心。

    黄姨想了想,说:“他啊,我记得眼睛挺大,鼻梁很高,皮肤也白,戴个黑框眼镜不爱说话,每次来都是默默地清扫,然后放上几束花就走了。”

    这一切外在特征组合在一起,好像只有沈无浊这一个答案。

    梁月音的心突然跳得有些快,但随即又黯淡了下来。她才拒绝的他,就算真的是沈无浊,那又能怎样呢?

    黄姨见梁月音没回话,又追问了一句:“月音,那是你男朋友吗?如果是什么人纠缠你,下次姨帮你把他赶走。”

    梁月音赶紧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用了黄姨,他应该就是顺路过来的,没事。”

    梁月音已经有点不敢再听下去了,她现在就想走,说着便伸手拉着黄姨要下山。

    但黄姨却停在原地看着她,摇了摇头,眼神很坚定,“那男孩肯定是很远的地方来的,每次来都风尘仆仆的,我看着都怪辛苦的。”

    梁月音被黄姨的话震惊了,沈无浊确实不是南方人。他为了她,竟然愿意跨越千山万水,就是来墓园扫扫墓?

    见梁月音这副模样,黄姨露出一个八卦的笑容,“唉,你们这些小年轻我是不懂了,人家可是来了好几年的。”

    “月音,不是姨说你。虽然你长得漂亮,但是可不能干那种吊着人家不管的事哦。”

    晚上躺在老家的房子,梁月音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起黄姨下午对她说的话,又回想起沈无浊那天说的话。

    当时他告诉自己,他对她所经历过的事情都知道。那会梁月音满脑子都在斟酌该不该拒绝,根本没好好思考沈无浊说的话。

    如今细细想来,沈无浊所说的“知道她所经历过的事情”,是否就是指她家里的事情,包括她父亲、爷爷奶奶相继离世,还有她远赴美国的事?

    那为什么他这些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先不说沈无浊根本没有找过她,她甚至从没听秦楚南说过关于他的事。

    梁月音心里很纠结,她怕自己只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黄姨又没有看照片,万一她说的根本就不是沈无浊呢?而且就算是沈无浊又怎样,他只是来扫个墓,就值得被她的家人原谅了吗?

    梁月音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绪如乱麻般纠缠不清。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每当闭上眼睛,脑海中总会浮现出沈无浊的身影,以及黄姨所说的那些话。

    而且他现在还不是和沈家有关系,明明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不也没当回事吗?

    说什么抱歉、弥补,也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呢?

    他是不是只是想把自己拽回身边然后再羞辱一遍?

    梁月音睁着眼睛看向黑夜中的天花板,感觉自己阴暗的揣测已经要把她和他过去所有的美好都掩盖,变成一种新的错误,将所有感情摧毁。

    她已经不想再想了,害怕再这样想下去,会让她人生中最美好的那几年变成一个愚蠢的遗憾。

    梁月音本来就很爱口是心非,她知道自己还爱他,可就是为了自己那么一点可怜的脸面,怎么也没法接受。

    可是这回,突然感觉真的可以放下了。

    她伸手摸到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根项链,从戴上的那天起,到现在都没有摘。

    有一瞬间的冲动让梁月音想用力的把它扯下来,可手明明就很用力了,却还是没能扯下来,只是在脖子上留下了一丝红痕,还有钻心的痛。

    好累啊。

    她收回手,借着月色朝外看去,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大概八点,梁月音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她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被几个人不停地推着走,一直走到一个悬崖,然后坠落。

    可还没有落到底她就醒了。

    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梁月音也没管那么多,拿起手机就按下了秦楚南的号码。

    “喂?”对面的声音有些慵懒,似乎是刚醒,还打了个哈欠。

    “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她这才意识到现在还早得很,放假期间一通电话就过去,好像是挺没礼貌的,赶忙道了个歉。

    “啧。”秦楚南显然是刚醒,说话也没不像平时那样,反而是有些随意,“不是我说,你们就这么爱大早上找我吗?”

    “啊?”梁月音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嘴里这个“你们”,是什么意思。

    “……算了,什么事?”秦楚南不耐烦地打断了梁月音的疑问,她能听见杂乱的声音,他似乎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梁月音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下情绪,然后才开口道:“那个,我想问你,沈无浊有没有来过我这边的老家啊?”

    “……”秦楚南明明刚才还有些起床气,现在突然就不说话了,也没发出别的声音。

    见对面不回,她有些激动地又问了一句:“是你告诉他的吗?还有……关于我的事情,也是你告诉他的吗?”

    梁月音突然有一种第六感,觉得自己说中了,可是接下来秦楚南说的话却否定了这一切。

    “……梁月音,你怎么这么傻?”秦楚南终于肯回答,似乎是觉得她说出来的东西有些可笑。

    要是平时,梁月音肯定反驳他了,但是现在她只希望秦楚南能继续说下去。

    “唉,不是,我明明都说过阿浊身体不好,这些事都不可能让他参与的,你觉得我会主动告诉他吗?”秦楚南的声音逐渐变得认真起来,他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释得更清楚一些。

    “他自己查到的。”秦楚南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能也是因为这个,他还跟家里闹矛盾,来我这住过一阵子。”

    梁月音的心猛地一跳,她没想到沈无浊竟然会这样做。她竟然还用最恶意的方式去揣测他的行为,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已经放下了。

    她突然感觉很难过,鼻头一酸,眼泪有些要溢出来的感觉。

    “你哭了?”也许是听见她吸鼻子的声音,秦楚南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随即又补充道:“大小姐,别伤心了。男人嘛,总是会做点很疯的事情,他也没做很过分,你就别怪他了。”

    他说着,有些无奈的笑了,“唉,怎么每次你回老家跟我讲电话都要哭呢?”

    梁月音摸了下眼泪,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可是最后也只憋出一句:“对不起……谢谢。”

    “嗯,别哭了啊,你别哭就是谢我了。”两个人虽然也是密切接触了六年多,但秦楚南确实对这个情况应付不来,毕竟梁月音从来都很冷静自持,尤其是在他面前。

    两人又随意说了几句之后,便挂了电话。

    外面刚刚下了场雨,现在已经停了。梁月音拿上伞,打算外出走走,就当是散心。

    村里的路不如城市的好,四周楼房也矮的多,但走起来,反而更让人能心平气和。

    梁月音放空自己,一个劲儿的往前走,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山上的墓园。她想了想,还是再次走了进去。

    家里的墓地依旧如昨天一样,大概是因为她回来了,沈无浊也没再来的打算。

    梁月音坐到墓碑旁边,在心底默默地想:“爸爸、爷爷奶奶,如果我……还是选择了沈无浊,你们会原谅我吗?”

    她望着墓碑,仿佛能在那里找到答案。然而,墓碑只是静静地伫立,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梁月音站起来,静静地任凭风吹拂到脸上。

    也许她需要的不是别人的原谅,只是自己内心的宽恕。

    原本阵雨连绵的天,现在天气却反常的好。梁月音收拾好心情,往回走去,准备再次踏上回到s市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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