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周三上午,胡喜踩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班主任带来一个瘦小女的女生,告诉大家这是休学结束复课的同学。

    女孩有着精致小巧的娃娃脸,齐耳的短发,校服有点大,让她看起来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可她外表像个孩子,那双大眼睛却没有孩子的水润清澈,反而荒凉得让人心颤。

    胡喜如遭雷击,虽然没了浓重的妆容,但她还是一眼认出对方。

    当初妈妈失踪时,胡喜曾去她工作的会所找她,问了工作人员,得知妈妈已经辞职,她失落的准备离开。却遇到醉酒的客人要拉她入包房,尽管她一再哭求,但依旧挣不开那只有力的手。

    这时,一个画着烟熏妆,身材娇小的女孩跑过来拉住胡喜,“张经理叫你过去。”见男人不放手,女孩直接扑进对方怀里,娇嗲道:“王总,您都多久没来了,来了也不找人家~~”

    男人一张脸被酒气熏得通红,捏捏女孩的脸蛋,笑着调侃道:“你这只没良心的‘小野猫’,最近不是和苏老板打得火热吗?老子今晚不要你陪。”

    “这里的小姐妹哪个有我体贴人儿呀~~”边说边抓对方的手往自己胸口按。

    “你愣在这里干什么?!都说了张经理叫你,还不快去!”狠狠推了一把吓傻的胡喜,又使眼色,后者反应过来,快迅跑了。

    “新来的不懂规矩。”女孩抚着男人的胸口顺气,一边哄着对方进了包间。

    没想到俩人会在同一个班级里相会,女孩走上讲台扫了一眼班里的新同学,对胡喜也是一扫而过,时隔一年,很显然,她已经忘记了。

    “我叫肖爱爱,请大家多指教。”女孩自我介绍,班主任让她自己找空位坐,最后,她坐在胡喜后面。

    想到自己的身高会挡住新同学的视线,胡喜一整节课都含胸驼背,想着下课跟她换个坐位。

    谁料,课上到一半,趁老师转身写板书,一个纸团从后面抛到她手边,打开一看,字迹工整清秀,内容是:你这么漂亮,驼背不好。放心,我以前上课总是断断续续的,都是课后复习,把你的笔记借我就行。末了还画有一个可爱的表情包小人,胡喜忍不住笑了。好像一颗漂泊的心找到同伴,她突然想和对方成为朋友,不是表面的,而是能互相分享心底秘密的。

    课间休息两人刚搭话没多久,外面便有高三的学生来找肖爱爱,应该是她休学前的同学,胡喜看她们在走廊相谈甚欢,便想到一年前会所里肖爱爱的样子,她真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才能得到这么多人喜欢。

    经过一周的相处,俩人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但离交心还差得远呢,毕竟她们都有更大秘密藏在心里,这导致她们对所有人都是浮于表面。

    直到一条胡喜是周疏暗恋之人的传闻流出,立马引起无数人讨论。

    周疏是年级第一,同时也是校草,胡喜生得貌美,被男生喜欢也正常,毕竟谁年轻时没喜欢过谁。但偏偏喜欢周疏的女孩中有一个是王小玥。

    说起这个王小玥,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很多老师都敢怒不敢言。不仅把头发染成火红色,把校服改得乱七八糟,还拉帮结派欺负同学,去年把一个内向的女生逼得跳楼摔成植物人。但由于她爸有钱有势,不仅让想帮那女生讨个公道的班主任被开除,还硬生生把这事压下去了,导致她越发嚣张。

    由于周疏的父亲是区长,她不敢用手段威胁人家,只能把炮火转向弱势的胡喜。

    往胡喜的课桌椅子上乱涂乱画,把她的书扔到楼下,这些常用的伎俩倒还能忍受。

    直到有某天校院论坛流出一篇贴子,题目是:人性沦丧!漂亮高中女生为钱陪睡老男人!点开就有一张照片率先跳出来,照片里胡喜挽着一个人男人的手进入一家星级酒店,从侧面拍的,沈错的脸做了模糊处理。拍下这张照片就是王小玥,因为她的跟班看到这张照片纷纷对着男人的侧脸发花痴,所以做了模糊处理。

    胡喜当时转头跟沈错说话,所以她整张脸被清晰的拍了进去。

    贴子不仅骂胡喜是婊子,还把她的身世给抖了出来,说她妈妈是鸡婆,才生了她这个小鸡婆……满篇脏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由于有照片为证,同学看她的眼神越发鄙夷,一些男生甚至明目张胆的盯着她的胸和屁股,扎堆邪笑着讨论,情书也变成要求花钱陪睡的污言秽语。

    胡喜很痛苦,校园霸凌她能忍受,也做好带着被包养这个污点走过一生的打算,但她实在无法接受这件事曝光在太阳底下,她这么努力就为了不让自己,更不让胡由变成妈妈那样的人。

    当班主任让她去教导主任那里时,她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世界再次变成铁灰色,脚下涡轮机的咆哮声越发震耳欲聋,支撑她的钢丝摇摇欲断。

    途中,一只手拉住她,回头世界再次恢复正常,所有明光汇入肖爱爱那双担忧的大眼睛。

    “别怕,王小玥劣迹斑斑,你只要咬死没有这回事,照片是合成的,没有直接证据,学校不能拿你怎么样。”

    这段话像咒语刻入胡喜脑中,当教导主任问起时,她瞬间变成一个被输入程序的机器人,斩钉截铁的重复:没有这回事,照片是合成的,都是王小玥污陷的。

    教导主任看她两眼呆滞,以为她被吓得愣住了,加上她成绩优异,为人也乖巧懂事,各科老师都赞不绝口。又联想到当初因为王小玥而被开除的大学同学,软声叮嘱她认真学习,摆摆手让她回去了。

    学校把这事当同学间误会,便没再理会。学校和老师不管,胡喜受到的霸凌却没有停歇,全校只有肖爱爱还愿意跟她走在一起。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沈错,依旧笑嘻嘻的跟他相处,上床,周六日辅导沈遇的功课。

    期中考试结束后,在食堂,王小玥一口浓痰吐进胡喜的餐盘里,对面的肖爱爱忍无可忍,抄起餐盘拍在她头上。

    作威作福惯了的“大姐头”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即就和对方撕打起来。

    肖爱爱看着瘦小,但在社会污秽之地混了这么久,同行姐妹之间暴发冲突是家常便饭,面对人高马大的王小玥,居然占了上风。

    见状,王小玥的跟班也加入战局,食堂顿时一片混乱,胡喜去帮忙却被人猛推一把,将要摔倒之际,一个人及时扶住她,干净清新的气息袭来,抬眼便是少年冷冽的俊脸,推她的那个跟班顿时吓得退了回去。

    少年越过对方,揪出正在和肖爱爱撕打的王小玥,狠狠将其推倒在地。

    趴在地上被摔得生疼的王小玥暴出一句粗口,扭头看见对方,脸上的戾气瞬间凝固,慢慢又变成惊慌与讨好,“周、周疏……”她的红发沾着汤汁与饭粒,油腻腻的结成一股股贴在脸上,妆也花了,看上去跟小丑似的。

    按着肖爱爱的跟班也被这一幕吓傻了,肖爱爱趁机抄起掉在地上的餐盘往她脸上招呼,一下、两下、三下,胡喜急忙赶来制止,但对方已经被打得口鼻流血。

    面对手握成拳,怒火中烧的周疏,四周围成一圈的同学同样被震摄得大气不敢出,“王小玥!我忍你很久了!做人要适可而止,再有下次,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被喜欢的人撞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还有对方那厌恶的,像看大便一样的眼神,王小玥眼泛泪花,狠狠瞪了胡喜一眼,爬起来双手捂着脸冲出食堂。

    很快,周围看热闹的同学纷纷散了。

    肖爱爱的眼角被打出淤青,脸上一个血红的五指印,胡喜心疼得直哭,一直在给对方道歉。

    “行了,别哭了,小打小闹而已。”肖爱爱抹一把脸,拍拍身上的尘土,拉着胡喜离开了。

    见她还是哭个不停,不禁面露无奈,用轻松的口吻安慰道:“小屁孩的巴掌算什么?都是毛毛雨啦。”

    “可你也是孩子呀?”胡喜抽泣着说。

    “我九岁就成年了,算起来现在已经三十六了,只是这破身体才长到十八而已,真想重开赶紧换了。”

    在医务室给肖爱爱上完药,两人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现在食堂铁定没饭了,只能去超市买两个面包对付一下。

    下午第一节刚下课,几人就被叫到教导主任那里,了解了前因后果后,对周疏和王小玥这两位权贵子女,主任批评几句就叫他们回去上课了。留下肖爱爱和胡喜,以及两个跟班。

    主任开始劝导,“你们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出头之路本就比权贵子女难走,唯一能做的就是认真学习。对那些事……就当磨炼心性了。”

    接着又特地冷声对那俩跟班说:“你们以为做了权贵的狗腿就能扶摇直上了?呵,对人家来说,你们不过是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根本不会把你们放在眼里。”

    两个跟班低着头,双手绞得死紧,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最后,主任又讲了一通道理才放她们走,也没记她们的过。

    但王小玥可不会善罢甘休,恶狠狠的让她俩放学别走。

    胡喜浑身一抖,想着待会儿打电给沈错,让他放学来接她们。

    谁料,肖爱爱不甘示弱的回呛,“可以呀,说个地点,最好偏僻一点,谁不去谁是小狗。”

    似乎是第一次碰到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这么拽,王小玥怒火更甚,咬牙切齿的报出一个地点,最后还不忘啐一口唾沫,带着跟班扭头离开。

    “爱、爱爱,我们报警吧。”胡喜被吓得语无伦次。

    肖爱爱神态自若,理理头发,安慰道:“别怕,她这种人顶多认识一些混子,我可是认识真刀实枪的。”虽然那人床上挺变态,但出手是真阔绰,也正是他罩着她才能在“迷梦”上班自由,挑选顾客。

    当放学铃声响起,胡喜吓得猛然从坐位上跳起,差点带倒了书桌,仿佛那是摧命的魔音。

    收拾教案准备离开的老师瞅了她一眼便出门了,同学们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只有肖爱爱戳戳她的腰让她冷静。

    约定地点是条将被拆迁的老街,居民几乎都搬走了,融金般的夕阳在天边烈烈燃烧着,把半个天空变成一块烧红的烙铁,很多楼房摇摇欲坠,像一个个风烛残年的孤寡老人。

    王小玥果然气势汹汹的带了一伙人,看到肖爱爱和胡喜,几个混子眼前一亮,露出猥琐的笑容。

    胡喜吓得像驼鸟一样抓着肖爱爱的手臂,依偎在她身旁。

    她本来打算报警的,但手机被对方一把夺过,劈头盖脸诉斥道:“这次躲过了以后怎么办?触到这层,王小玥的爸爸会动用关系和钱财,把这事变成小打小闹和解!”

    “可是……”

    肖爱爱直接打断她,“放心,王小玥的好日子到头了,我也只是吓吓她,给她一个教训。”

    这时,几辆面包车停在俩人身后,车上下来一群手拿铁棍的彪形大汉,

    满身煞气逼得对面那群人扭头就跑,很快只剩王小玥一个光杆司令。

    见自己左右无人,下意识后退一步,却绊到石子跌坐在地上。但依旧死鸭子嘴硬,抬起颤抖的手指着肖爱爱威胁道:“你、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肖爱爱直接上前“啪啪啪”三个耳光抽她脸上,一个是为中午的,一个是为胡喜,最后一个是为去年被她害成植物人的女生。

    “滚吧!”发泄完,肖爱爱一脚将其踹倒。

    后者一边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回跑,一边红着双目怒吼道:“你们给我等着。”

    “辛苦各位大哥了。”肖爱爱没再理会,转身从包里掏出华子,依次发给为她俩撑腰的男人们,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仿佛对这种事十分拿手。这一刻,胡喜好像真的看到对方被封印在十八岁身体里,实际已经三十六岁,饱经风霜的灵魂。

    离开时,那些人本想载她们一程,触及胡喜恐惧的眼神,肖爱爱笑着说:“不用了,多谢几位大哥好意,小妹改天请你们吃饭。”

    片刻,面包车离开,扬起一片尘土。

    胡喜脚步有些虚浮,施施然跟在肖爱爱身后。

    转过几条街就重新回到学校门口,这时,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叫住肖爱爱。

    “你先回去吧。”见妇人气势汹汹的朝自己走来,她苦笑着对胡喜说,又转向妇人喊道:“妈。”

    那妇人妆容浓厚,看着三十上下,身材高挑,烫着时尚的羊毛卷,颧骨高耸,小鸟嘴,尖下巴,全身上下都是名牌,但那满脸的刻薄还是让胡喜很不舒服。

    现在时间已经晚了,她要赶着去接胡由,虽然两人之间的气氛不是很好,但终归是母女,也不会怎么样,便匆匆告别了对方。

    见朋友跑向公交站台,肖爱爱把母亲拉到一边,无奈道:“妈,您怎么又来了。”

    “再给我五万。”妇人亳不客气,张口便要钱。

    “我上次不是才给你三万吗!?”前后相隔不到一个月,肖爱爱急了。

    “那点钱够干什么?!快点!”

    肖爱爱痛苦的绺了把头发,“妈,我不是提款机,哪能次次给您弄这么多钱?”

    见状,妇人轻蔑的嘲讽道:“呵,陪了那么多老板,这点钱都舍不得给生你养你的母亲用?”

    “养我?”肖爱爱顿时被气笑了,“我被那畜牲□□时您在做什么?我才九岁啊!”

    “还不是你骚!”一提起这个妇人就火冒三丈,一巴掌甩她脸上,“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天生就是给人搞的下贱胚子!你还好意思上学,穿上校服就以为自己是清纯女学生了?恶心的东西!拿不出五万我就曝光你这小贱人私下干的龌蹉事,让学校开除你!”

    这一巴掌打散了她眼中的痛苦与无奈,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再次变成一片冰冷的荒原。

    “我现在暂时弄不到这么多钱,给我一周时间。”

    “最多三天。”妇人伸出食指点点她的额头,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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