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把长剑到第一颗混沌炉心。生命枯荣,生命沉默不语。】

    第一代混沌炉心研发成功,坎瑞亚获得大量机械力量。因地底环境天然动物种类相对至少,坎瑞亚炼金术向“创造生命”这一分支领域不断进步。

    颂扬与支持的声浪高涨。疆土的扩张却不止一处碰壁。除还不可穿越的屏障,还有与地下海相连的远古荒野,魔物遍地,毒气弥漫。

    为探索这片边境禁区,无论携带怎样先进的装备,每年病死或意外致死的军人与调查员,在全国人口中所占比例超过一点五个百分点。结果令人遗憾,但坎瑞亚没有因此罢手。

    提取深渊低温物质作为核心,链接中温地脉,利用温差实现超长时发电。近乎永动的能量供给,第二代混沌炉心使机械力量和炼金水平大幅提升。这本是希望的寄托,以此为利剑劈开那道横贯在地心与天光之间的屏障。

    但机械的洪流在屏障深处搁浅。能撕裂空间的异兽也未能掘出一条通路,反而占据屏障作为巢穴,而后倾巢而出,如潮水泛滥。

    坎瑞亚付出几乎亡国的代价。

    地心作为生命的摇篮,太黑也太冰冷。

    兽群盘踞、出没,散布异常重力场、坍缩领域和热能辐射带的屏障内部,更是生命的葬送地。

    难以想象,竟有商人愿意深入其中,为带回地上的物资铤而走险。书籍、器具、图纸、种子、幼苗、生物……当然,也包括人类,地上的人类。

    落单的儿童是最好的选择。

    艾尔海森徒手攀爬,回到原处,在塌陷边缘审视周围情况。回忆和那声长啸搅拌在一起。起初,他听荧说,她决定带自己回到地上时,他以为这是一个玩笑。她生气时也弯着眼睛,擅长用笑语掩饰内心。

    混杂尘埃气味的风从脚下的窟窿涌上来。艾尔海森呼吸着,再度确信她将玩笑付诸实际。来不及反驳她,不,准确地说,拒绝是不可能的。她有一百种、一千种手段达到目的。

    把激烈反抗的自己打晕,或者在自己神志清醒时直接折断手脚四肢作为警示。

    带自己回到地上是目的。手段如何,她不在乎。

    这就是深渊教团的领袖,暂时还是自己监护人的荧。

    只要离开屏障内部,当他朝外迈出步伐。从这一刻起,她便恢复户籍上的自由。坎瑞亚查无“艾尔海森”此人。他和地下世界再无关系。

    长啸再次传来,穿透思绪中的雾气。艾尔海森反手抽出腰间的□□,握紧电筒,向声源迅速靠近。

    中途有突然的落石和塌陷。有前车之鉴,艾尔海森提高十二分警惕,含直觉在内的六种感官精确鸣警。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判断。得益于这五年来坚持不懈的训练,他像海绵一样将几位老师的授技悉数吸收,成长为一名年轻的战士。

    一头离群的幼兽就在前方,因为畏惧电筒的光源发出嘶嘶恐吓声音。艾尔海森趁机将电筒上抛,幼兽抬起头颅,视线跟随。趁这个机会,艾尔海森后跟用力蹬地,□□横劈而过,刀刃摩擦空气发出沸腾般的嘶鸣。

    用特制合金打造的匕首穿透幼兽躯壳,从肋处将其一分为不对称的二半。接住电筒的同时,艾尔海森不忘补刀。幼兽头颅赫然凹陷,被锋利刀身刺出致命的贯穿伤。

    算时间,击毙这头幼兽耽误了自己六秒钟。艾尔海森最后看幼兽尸体一眼,并未感到莫大的激动。尽管这是一次干脆利落,十分成功的行动。

    在战场上,一秒之差足够决定生死。

    何况他身边没有可以相互照应的同伴。

    叩叩。

    像是敲门声,略带沉闷。

    举起匕首,同时将电筒光源直射声源。一侧墙壁持续传来这样的声音,叩叩,叩叩。

    和荧之间有过数种暗号,无一是这种节奏。

    但墙壁另一头,马上传来她的声音。

    荧?:谁在对面?

    艾尔海森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理智在阻止他发出声音。如果墙的另一面是荧,自己熟悉的那个人,她不会提问,而是直接破墙而出,无所谓制造出动静,闻声而来以为有机可乘的猎犬,下场无一是沦为她的猎物。

    所以她才敢和自己说玩笑话,又把玩笑当做必须执行的计划,只身一人带自己闯入屏障。

    就这么想把他撵走吗?

    艾尔海森脑中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个念头。

    对荧的决定一点不抱怨,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有机会,他倒是想说服她回心转意。

    轰!

    那墙壁兀然碎裂,仿佛另一侧有重型建筑机器在施工。

    可从烟尘中缓缓走出的人,那抹璀璨的金色……

    艾尔海森:真的是你?

    面对直射脸庞的电筒光线,金色的少女不得已用手遮住眼睛。

    荧?:不好意思,请问我们认识吗?

    艾尔海森:!

    受到很大打击,艾尔海森先是错愕,随后眼中浮现悲哀的神情。

    稍作犹豫,他手腕稍动,光线照亮别处。视线恢复自由,少女直白地看过来。艾尔海森也可以看清她的模样。虽然头发眼眸是自己熟悉的闪耀金黄,但她衣服和面颊,浑身上下都沾着血渍,有些是新鲜的,又有些已经发黑发暗。

    两个人并未分开太久。

    应该是这样。

    艾尔海森沉默思考着。难道自己昏迷的时间,其实比预期的更长?

    荧?:难以置信,这地方竟然还有活人。嘿,你还好吗?

    少女刚迈开一步,就被艾尔海森警惕的眼神定在原地。她无辜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艾尔海森:你的花呢?

    荧?:花,什么花?

    艾尔海森:因提瓦特。

    少女愣了一秒,条件反射似的抬手触碰空空的耳畔。这个动作令艾尔海森心里一沉。

    荧?:奇怪,我在做什么?

    少女抚弄那处发丝,触摸表面干涸发硬的血渍。她用求助般的眼神看着艾尔海森。

    荧?:你认识我吗?

    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荧?:我的名字,名字……

    她喃喃自语,仿佛这是一道值得花时间默算的数学题。

    艾尔海森不得不做两手准备。但比起对付一个冒充者,他更不希望面前的是失忆的本尊。

    荧?:想起来了,我叫荧。我正在找我的亲人。

    艾尔海森:亲人?

    荧?:是的,他是我的哥哥。我们是孪生子,有相同的面容。请问,你见过一位和我长得相似的少年吗?

    艾尔海森:……没有。

    荧?:是吗,真是遗憾。

    少女轻轻叹息,却不沮丧。她神情温和地向艾尔海森道别,四处张望,似乎在思考接下来去哪里。

    艾尔海森:你知道深渊教团吗?

    荧?:深渊教团?是万事屋的另一种叫法吗,助人为乐,有求必应?他们会帮我找到哥哥?

    艾尔海森:不,他们只是一个带有学术性质的宗教组织,兼备一定武装力量。

    荧?:哦。我懂了。

    少女挑选一块分量不小的石头,一手举起,另一手做出捧书阅读状。

    荧?:知识的芬芳与温柔的力量,我都拥有!

    艾尔海森:……

    她不是荧。

    艾尔海森相信荧就算失忆了也不会有这么憨的举动。她是长生种,行为模式的底层逻辑已经成熟,有一种矜重的本能。即便故作戏谑也能收放自如,甚至还能带着一点残忍的底色。

    渊上阴阳怪气单纯是阴阳怪气。而她阴阳怪气的同时,已经在心里计划怎么毁尸灭迹。

    艾尔海森不认为面前的少女能有多高明的手段,暂且不论知识的芬芳,她对力量的应用确实“温柔”,一目了然,简单粗暴。

    少女被艾尔海森盯得不自在。

    荧?:呃,刚才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她把大石块随手一扔。石块落地的声音却不自然。艾尔海森敏锐地投去视线。

    两头成年猎犬幽灵般出现在墙壁的阙口中。艾尔海森瞄见,立即扔出备用匕首,正中一头猎犬的眼睛。猎犬发出哀鸣,扭动身体挤出阙口。另一头则以同类为幌子,准备一口咬下少女的头颅。

    荧?:……呜呜…

    少女瞪着猎犬,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嘶鸣。

    艾尔海森从未听过人类可以发出这样的声音,仿佛某种野兽的低声恐吓,警告自己地盘上的闯入者。

    那猎犬也立即做出反应,和另一只同时落荒而逃。

    这也不符合常理。至少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支撑兽境猎犬具备感情的假设。它们是纯粹的炼金造物,用于杀戮的兵器。

    如果不是出于恐惧,艾尔海森心想,两头猎犬的异常行为,很可能是来源于“服从性”。

    兽境猎犬的生物蓝本源于犬科动物。而犬科动物内部存在等级制度。

    难道自己面前的,本质是披着人皮的王兽吗?

    这个假设不仅荒谬,荒谬之余还令人恼怒。如果以别人的形象出现还好,像是渊上、紫电或者其他几位老师,可偏偏是她……

    荧?:这些家伙好像得了一种无论怎么吃都吃不饱的怪病,一旦发作,连我都想吃。

    荧?:但你不用害怕,至少跟在我身边,它们就不敢骚扰你。否则会被我狠狠揍一顿,我力气可大了。我哥哥也不敢和我掰手腕呢。

    荧?:唉,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我已经找了很久。这个地方实在太大,仿佛没有尽头。

    艾尔海森确定面前的不是荧本人,但当场翻脸并不明智。不用出手试探,他知道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很客观。起码徒手给墙壁开洞,发出诡异声音吓走猎犬,他是做不到的。

    但论知识的芬芳,他有掌控这股香气的自信。

    将□□收好,挺直腰背,就像在军官学校读书时表现得那样,艾尔海森以冷静俊朗的姿态介绍自己。

    荧?:哇,你看上去还很年轻,但已经是军人了!

    少女上下打量。

    荧?:但你看上去,更像一位冒险家。

    少女凑近一些,鼻子翕动。

    荧?:军人会随身携带香料吗?还是说,你是炊事班的?

    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不是香料,是驱虫粉末和解毒剂。

    不知为何,当和少女四目相对,明知道她不是本尊,却因为这张脸和她眼睛中不带瑕疵的温和友好,艾尔海森动摇了。即便是她没有提到的问题,也擅自做出说明。

    也许,他一直都想这么做。不是一味被她引导,而是可以交换立场,由他走在前方。

    在地心的国度,他在地上所得的知识不能派上用场。在暴力压迫之下,连呼吸的权利都会被剥夺。

    是在哪本书里看到的呢,武器即真理。起初他蔑视笔者的专断强硬。但在缺失秩序的环境之中,解决问题真的只有用铁与血。

    荧就是这么做的。

    奴隶商人倒下。他的血在自己脚下蔓延,如同红毯,庆祝他重获尊严和自由。

    在血泊上迈出的每一步都是沉重的。

    因为生命就是这么沉重。步过性命之险,经历折磨之后,艾尔海森真正体会到活着的珍贵。

    至此,生命和认知都被重组。他从她手上接过另一个自己。

    但这具身体的功课其实还没有做完。作为军校生结束第一阶段,然后就这样草草离开,艾尔海森并不满意。

    荧?:军人先生,你还好吗?

    少女在眼前挥动的手唤醒艾尔海森,他结束恍惚,将自己的名字如实告知。

    荧?:艾尔海森……好,我记住了。艾尔海森,你到这里来是为了执行任务吗?

    艾尔海森:我确实有任务在身,但我无法向你透露。军队有军队的纪律,希望你理解。

    荧?:好的。

    少女很配合。毫无攻击性,整体柔和的面貌,实在想不出她以怎样的气势轰然推倒一堵墙壁。

    艾尔海森安静观察着,一边指出她裸露肌肤上沾染的血渍。

    兽境猎犬的□□并非猩红色,而是漆黑,像工业原油一样质地粘稠。

    荧?:我记得我来这里之前和一些魔物战斗过,应该是魔物吧。我叫不出名字,长得奇奇怪怪的。

    艾尔海森:魔物的□□多少对人体有害,预防万一,你最好服用解毒剂。

    艾尔海森从包中取出一支试管,里面无色澄清的液体散发令少女欣喜的香气。

    荧?:军队里的医生真了不起。

    少女毫不怀疑,将这液体一饮而尽。

    这并不是哪位军医的专利,根本就和军队毫无关系。

    眼前闪过药剂制作者的身影。

    白垩……

    与荧亦兄亦友,拥有少年面貌,而实际年龄不可捉摸的隐居者。他的私人藏品和发明常常令艾尔海森感到毛骨悚然。

    这样一管香气四溢的清澈液体,既是剧毒,也是无害的保健品。

    艾尔海森:以你现在的情况,我建议你每隔两小时服用一剂,一共三剂。这样比较稳妥。

    三剂。

    一定要持续服用三剂,否则毒性就会发作。

    即便动了恻隐之心,但艾尔海森不会交出主动权。他决定利用少女规避兽群的干扰,尽快和真正的荧汇合。

    艾尔海森:这里属于军事管理地带,平民不可以停留。我需要将你带离。寻找亲人不是你将自身性命置于不顾的理由。

    荧?:……

    少女抿着嘴唇,仿佛在回味他的话语。

    荧?:好吧,总觉得和军人唱反调会很吃亏,我听你的。但是你要把我带去哪里呢?

    艾尔海森:先离开这里再说。我是军人,不是有求必应万事屋。

    荧?:哦,也是。艾尔海森,你看上去像是被打了催熟剂的小老头,但其实还是很幽默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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