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锦曦用被子把她的手脚身体裹的严严实实的，免得她再钻出来。紧跟着，她端来了一碗面，哄道：“小璃，今日是你的生辰。外面有人搅局，让你爹来料理就是。你先把这碗长寿面吃了，免得误了宴食的点，你再饿着。”
莫璃乖乖张口，任由她喂着，又不放心地问道：“娘，贺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外面的姐姐，真的是来庆贺生辰的吗？”
“当年不是同你嘱咐过吗？上海有五个经商的大家族，贺家居首位。他们家的人，都要躲着，别冲撞了。”
贺锦曦笑着，倒是过于谦和，平白地生出了些疏远之感，看得莫璃心里隐隐不安。
娘亲说的话，基本算是回避了她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关于几大家族的事情，她自然是听说过不少。可是他们已经离开上海这么多年了，同那些人早已经没有交涉。对于贺家此番来意，她实在不明白。尤其是还借着探望她，为她庆生的名义。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前堂上势拔弩张，随着贺杉的一步步向前，堂下站着的子弟已经摸出了刀。
贺杉莞尔一笑：“莫家前辈们，晚辈此行未先通禀，实属造次，望各位海涵。小妹的生辰宴怕是参加不了了，还望能带句话，就说贺家姐姐来看过她了。多谢。”
贺家留下了礼品，管家一路跟着贺家人，出门送客。直到贺杉的车子驶离很久，没有再回来的势头，他才跑回去，关上了大门。
车内，贺杉端坐着，反复拨弄着手上的玉戒，心里越来越烦乱。
司机问道：“小姐，今天莫家的可是让我们碰了一鼻子灰。要不要动手快些？”
“单是把灰扫了有什么用，以后见到撒灰的人还不是碍眼。”
莫璃趴在床上上，头昏涨涨的。没过一会，她的眼睛便睁不开了。
恍惚间，她又听到娘亲和爷爷说：“小璃太累，睡着了。”
她想着，爷爷那边有了交代，她便不算是做错了。于是，她便昏昏地睡了过去。
月暗晦地躲入了阴云里，风声卷绕在莫宅上空，呜咽喑喑。幽暗的宅子里，一片沉寂。夜幕里，是望不尽的凄深。床上的女孩儿，晃了晃头，睁开了眼睛，却感到一阵晕眩。
屋子里很黑，连盏灯都没有。她摸索着洗下了床，凭着感觉，往门的方向走去。这里虽然不是她的房间，她并不熟悉。但是莫家宅子的建构她却了如指掌。每个房间，都是按照一令规矩布置的，各件陈设的位置也是一样的。
她摸到了火柴盒，找到了蜡烛，点燃了烛芯。
房门被推开，风蜷绕身侧，小小的女孩儿端着蜡烛，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周围太过于安静，一种诡异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弄得她很是压抑。就连走个路，她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宛如一只蹑足小猫。
她伸手护着烛火，烛火于风中颤颤巍巍，随时都会被吹灭。
莫家宅子的房梁很高，一盏小小的烛火照不亮整个屋子。火光映在她的脸上，连她自己都觉得，可能走错了路。莫家有很多密室、暗门，机关遍布各处。小时候，她跑到祠堂，不小心摔了一跤，撞歪了桌子，却被反关到密室里，不吃不喝被困了一天一夜。
现在这情形，该不会是不小心又碰到了机关，走进了密室里吧？
在莫宅里做事，无论尊卑，都是要规规矩矩。也只有到了晚上，一天的活计都忙完了，大家才会歇下来，做些自己的事。
因此，晚上的莫宅，比起白日里，要稍稍热闹一些。
现下这么静，不应该的。即使只有守夜巡夜的人，也总归要有些声响。难道，她真的走错了地方？
阴郁的黑暗在廊道中蔓延着，莫璃秉持着烛火，驱散着走着。待她走过之后，那些路，又被黑暗笼下。廊道的尽头，有一个小门，被垂下来的帘幔遮住了。
白日里，娘亲带她进屋时，就是进了这么一个小门。不过白日里只是走了几步路，便进了房间。为何这条廊道她走了这么久？
“难道……”
她回过头，举着烛火，向着身后走过的路伸了伸。黑暗似乎没有尽头似的，一眼过去，什么也望不到。只是凭着她方才走的那样久来看，廊道应该并不短。
莫家的里间，何时设有这般长的廊道？
她又侧身向前走了几步，果然见到了一扇房门。这里，应该才是白日里她呆过的房间，就藏在帘幔小门的斜对面。因着帘幔小门外就是前堂，她白日里才能在屋内听到前堂的声响。
只是娘亲将她又带去别的房间睡，又是为何？爷爷的吩咐吗？如果原本房间需要另做他用，那为什么不索性送她回自己的房间？
她满心的疑问，伸手一把推开了门。
“噗嗵”一声，浓墨似的黑暗泄了下来，一块厚重的黑物栽到了地上。她下意识地向后一闪，脚面上却感觉被压上了什么东西。
她拿着烛火探了探，一张印满黑色血痕的枯脸撑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瞳孔极尽皱缩。
她心下一惊，收回了手。昏黄的烛火映照身前，她才瞧见自己脚上那只皮肉枯干的手臂，肉眼可见的骨节被一层油色枯皮包着，干瘪突兀。
她按捺着呼吸，心跳声越来越猛烈，却不敢喘息。
看样子，人似乎已经死了。一个死人，没什么好怕的。
她一脚踢开了男人的枯手，顿了顿神，拂了把额头的汗。
烛火再次探向了男人的脸，她的脚有一只已经迈在了门槛外，随时做着逃跑的准备。
男人张着一张大口，一只手死握着脖颈，脸上血迹污盖，脏浊之下的一张皱皮看不出什么模样。同他的手臂一样，都是一副皮包骨头。只有那唇上，黑紫掩映之下，还有些肉色。
倒像是毒发身亡。
莫璃揣摩着，手已经伸了出去，挟制住了他的脸颊。她将烛火往他的嘴边凑了凑，只见他舌苔发紫，整个口腔内都是黑乌乌的一片。
她想了想，还是下不去手去抹点毒药来闻。
她掰着男人的脸瞧了又瞧，枯树一样的皮附着面骨上。脸上的血痕，依照口喷的方向，即便溅到脸上，也该是杂乱无章的点片状。可这张脸上的血痕，反倒像是什么利器或是什么动物的爪子特意挑溅而成。
顺着男人的面骨，她摸索了一番。家里人她平日里见得多了，大概的一眼便能认出。这男人，应该是莫家别家的来客。
随着手指的移动，男人的骨骼走向在她脑海里渐趋完整。她极力地回想着白日里堂上堂下的人，眉骨凸出，眼眶骨下陷，鼻有竹节，下颚骨细长……
忽地，一个男人的面容闯进了眼前。
是那个青年男人！
莫璃登时错愣，煞骨的冷意瞬间骇遍全身。她连忙收回手，畏缩着后退了几步，掀开帘幔，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廊道。
莫璃还不知道，在她蹲下身的那一刻，屋内坐着的人，已经活动着手腕，旋出了手中的刀。
毕竟季节到了，风来的也勤。莫璃跑到了前堂，伸手护着烛火，却冷不防地颤了颤身子，打了个哆嗦。
夜深了，天更凉了。白日里被她用来搅局的那盏茶已经被倒掉了，茶杯混在桌子上的茶具里，她分辨不出，显然是被人特意收好的。
想来，应该是人早早地都去吃了宴，这里才会落得如此干净。
莫璃穿过了庭院前的长廊，打算回房去休息。长廊迂回折绕，早年在设计的时候，便融合了多位长主的心思。长道漫漫，曲绕萦回，来访的人同在莫宅里生活的人都需要秉持着耐心，一步步地走完这千米廊关。
也就是因此处漫长，很多人用性命踏上了这一头，却没命走到尽头。
莫家的规矩里，有一条独一个“陌”字。它是处决一些人的原因及方式，而这条长廊就是那些人的鬼门关。
他们许是做了一些难以辨查的错事，也或许是惹了哪位长主。总之，都是一些不为人知的勾当，也被以不为人知的手段了结。
他们听了一些人的诏令，没来由的踏上长廊。在他们看来，同以往走的一番无甚差别。可就是在不知不觉中，便被一些引路人给一刀结果了。就如走在前面的引路人突然回身，扬起匕首，一刀致命。
死的人甚至永不瞑目。他们的死因，无人考究。他们的名字，从正簿上抹去。族谱上，被潦草地勾画上已故，死因不明。唯有历代长主相传的暗簿上，会记录的一清二楚。他们因何罪被杀，被谁所杀。他们被杀后，尸体被填入莫家祖坟，被伪装成殉葬者的模样。
莫璃放快了步子，杳杳的长廊很快便露出了尽头。她隔着老远的距离望着，长廊尽头的廊柱上，黑黝黝的，隐约看着，似乎有人影的轮廓。长廊尽头外是大堂、庭院及白日里她等哥哥时的正门。
那黑影，应该是有人把守。
庭院里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丝毫生气。莫璃走到了长廊尽头，举着烛火去探看黑影。却见一人被绑在柱子上，颓着头。男人的脚边淌了一地的黑血，腥臭味直冲着她的鼻腔。
她顿时气血翻涌，忍不住的想要呕吐。
又死了人。爷爷究竟处置了多少人？
莫璃乖乖张口，任由她喂着，又不放心地问道：“娘，贺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外面的姐姐，真的是来庆贺生辰的吗？”
“当年不是同你嘱咐过吗？上海有五个经商的大家族，贺家居首位。他们家的人，都要躲着，别冲撞了。”
贺锦曦笑着，倒是过于谦和，平白地生出了些疏远之感，看得莫璃心里隐隐不安。
娘亲说的话，基本算是回避了她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关于几大家族的事情，她自然是听说过不少。可是他们已经离开上海这么多年了，同那些人早已经没有交涉。对于贺家此番来意，她实在不明白。尤其是还借着探望她，为她庆生的名义。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前堂上势拔弩张，随着贺杉的一步步向前，堂下站着的子弟已经摸出了刀。
贺杉莞尔一笑：“莫家前辈们，晚辈此行未先通禀，实属造次，望各位海涵。小妹的生辰宴怕是参加不了了，还望能带句话，就说贺家姐姐来看过她了。多谢。”
贺家留下了礼品，管家一路跟着贺家人，出门送客。直到贺杉的车子驶离很久，没有再回来的势头，他才跑回去，关上了大门。
车内，贺杉端坐着，反复拨弄着手上的玉戒，心里越来越烦乱。
司机问道：“小姐，今天莫家的可是让我们碰了一鼻子灰。要不要动手快些？”
“单是把灰扫了有什么用，以后见到撒灰的人还不是碍眼。”
莫璃趴在床上上，头昏涨涨的。没过一会，她的眼睛便睁不开了。
恍惚间，她又听到娘亲和爷爷说：“小璃太累，睡着了。”
她想着，爷爷那边有了交代，她便不算是做错了。于是，她便昏昏地睡了过去。
月暗晦地躲入了阴云里，风声卷绕在莫宅上空，呜咽喑喑。幽暗的宅子里，一片沉寂。夜幕里，是望不尽的凄深。床上的女孩儿，晃了晃头，睁开了眼睛，却感到一阵晕眩。
屋子里很黑，连盏灯都没有。她摸索着洗下了床，凭着感觉，往门的方向走去。这里虽然不是她的房间，她并不熟悉。但是莫家宅子的建构她却了如指掌。每个房间，都是按照一令规矩布置的，各件陈设的位置也是一样的。
她摸到了火柴盒，找到了蜡烛，点燃了烛芯。
房门被推开，风蜷绕身侧，小小的女孩儿端着蜡烛，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周围太过于安静，一种诡异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弄得她很是压抑。就连走个路，她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宛如一只蹑足小猫。
她伸手护着烛火，烛火于风中颤颤巍巍，随时都会被吹灭。
莫家宅子的房梁很高，一盏小小的烛火照不亮整个屋子。火光映在她的脸上，连她自己都觉得，可能走错了路。莫家有很多密室、暗门，机关遍布各处。小时候，她跑到祠堂，不小心摔了一跤，撞歪了桌子，却被反关到密室里，不吃不喝被困了一天一夜。
现在这情形，该不会是不小心又碰到了机关，走进了密室里吧？
在莫宅里做事，无论尊卑，都是要规规矩矩。也只有到了晚上，一天的活计都忙完了，大家才会歇下来，做些自己的事。
因此，晚上的莫宅，比起白日里，要稍稍热闹一些。
现下这么静，不应该的。即使只有守夜巡夜的人，也总归要有些声响。难道，她真的走错了地方？
阴郁的黑暗在廊道中蔓延着，莫璃秉持着烛火，驱散着走着。待她走过之后，那些路，又被黑暗笼下。廊道的尽头，有一个小门，被垂下来的帘幔遮住了。
白日里，娘亲带她进屋时，就是进了这么一个小门。不过白日里只是走了几步路，便进了房间。为何这条廊道她走了这么久？
“难道……”
她回过头，举着烛火，向着身后走过的路伸了伸。黑暗似乎没有尽头似的，一眼过去，什么也望不到。只是凭着她方才走的那样久来看，廊道应该并不短。
莫家的里间，何时设有这般长的廊道？
她又侧身向前走了几步，果然见到了一扇房门。这里，应该才是白日里她呆过的房间，就藏在帘幔小门的斜对面。因着帘幔小门外就是前堂，她白日里才能在屋内听到前堂的声响。
只是娘亲将她又带去别的房间睡，又是为何？爷爷的吩咐吗？如果原本房间需要另做他用，那为什么不索性送她回自己的房间？
她满心的疑问，伸手一把推开了门。
“噗嗵”一声，浓墨似的黑暗泄了下来，一块厚重的黑物栽到了地上。她下意识地向后一闪，脚面上却感觉被压上了什么东西。
她拿着烛火探了探，一张印满黑色血痕的枯脸撑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瞳孔极尽皱缩。
她心下一惊，收回了手。昏黄的烛火映照身前，她才瞧见自己脚上那只皮肉枯干的手臂，肉眼可见的骨节被一层油色枯皮包着，干瘪突兀。
她按捺着呼吸，心跳声越来越猛烈，却不敢喘息。
看样子，人似乎已经死了。一个死人，没什么好怕的。
她一脚踢开了男人的枯手，顿了顿神，拂了把额头的汗。
烛火再次探向了男人的脸，她的脚有一只已经迈在了门槛外，随时做着逃跑的准备。
男人张着一张大口，一只手死握着脖颈，脸上血迹污盖，脏浊之下的一张皱皮看不出什么模样。同他的手臂一样，都是一副皮包骨头。只有那唇上，黑紫掩映之下，还有些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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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璃揣摩着，手已经伸了出去，挟制住了他的脸颊。她将烛火往他的嘴边凑了凑，只见他舌苔发紫，整个口腔内都是黑乌乌的一片。
她想了想，还是下不去手去抹点毒药来闻。
她掰着男人的脸瞧了又瞧，枯树一样的皮附着面骨上。脸上的血痕，依照口喷的方向，即便溅到脸上，也该是杂乱无章的点片状。可这张脸上的血痕，反倒像是什么利器或是什么动物的爪子特意挑溅而成。
顺着男人的面骨，她摸索了一番。家里人她平日里见得多了，大概的一眼便能认出。这男人，应该是莫家别家的来客。
随着手指的移动，男人的骨骼走向在她脑海里渐趋完整。她极力地回想着白日里堂上堂下的人，眉骨凸出，眼眶骨下陷，鼻有竹节，下颚骨细长……
忽地，一个男人的面容闯进了眼前。
是那个青年男人！
莫璃登时错愣，煞骨的冷意瞬间骇遍全身。她连忙收回手，畏缩着后退了几步，掀开帘幔，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廊道。
莫璃还不知道，在她蹲下身的那一刻，屋内坐着的人，已经活动着手腕，旋出了手中的刀。
毕竟季节到了，风来的也勤。莫璃跑到了前堂，伸手护着烛火，却冷不防地颤了颤身子，打了个哆嗦。
夜深了，天更凉了。白日里被她用来搅局的那盏茶已经被倒掉了，茶杯混在桌子上的茶具里，她分辨不出，显然是被人特意收好的。
想来，应该是人早早地都去吃了宴，这里才会落得如此干净。
莫璃穿过了庭院前的长廊，打算回房去休息。长廊迂回折绕，早年在设计的时候，便融合了多位长主的心思。长道漫漫，曲绕萦回，来访的人同在莫宅里生活的人都需要秉持着耐心，一步步地走完这千米廊关。
也就是因此处漫长，很多人用性命踏上了这一头，却没命走到尽头。
莫家的规矩里，有一条独一个“陌”字。它是处决一些人的原因及方式，而这条长廊就是那些人的鬼门关。
他们许是做了一些难以辨查的错事，也或许是惹了哪位长主。总之，都是一些不为人知的勾当，也被以不为人知的手段了结。
他们听了一些人的诏令，没来由的踏上长廊。在他们看来，同以往走的一番无甚差别。可就是在不知不觉中，便被一些引路人给一刀结果了。就如走在前面的引路人突然回身，扬起匕首，一刀致命。
死的人甚至永不瞑目。他们的死因，无人考究。他们的名字，从正簿上抹去。族谱上，被潦草地勾画上已故，死因不明。唯有历代长主相传的暗簿上，会记录的一清二楚。他们因何罪被杀，被谁所杀。他们被杀后，尸体被填入莫家祖坟，被伪装成殉葬者的模样。
莫璃放快了步子，杳杳的长廊很快便露出了尽头。她隔着老远的距离望着，长廊尽头的廊柱上，黑黝黝的，隐约看着，似乎有人影的轮廓。长廊尽头外是大堂、庭院及白日里她等哥哥时的正门。
那黑影，应该是有人把守。
庭院里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丝毫生气。莫璃走到了长廊尽头，举着烛火去探看黑影。却见一人被绑在柱子上，颓着头。男人的脚边淌了一地的黑血，腥臭味直冲着她的鼻腔。
她顿时气血翻涌，忍不住的想要呕吐。
又死了人。爷爷究竟处置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