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褚楚琢磨片刻,又道:“女儿是想,他久居边关,若是日后嫁入他府中,或许就不能与阿娘常见了。我会想念的。”

    “谁说你不能与阿娘常见了。我们楚楚只是嫁给他,又不是卖给他。他还能拘束你自由不成?若你日后思念,一声号令,阿娘就策马扬鞭来接你。”

    贺熙澈将苏褚楚双手抓握在手中,“再说了,谁说我们楚楚要跟他回边关了。此次婚嫁,王上特地在京中为你们置办了一处宅子。日后在那里长住。”

    “京中?不用远走了。”

    “嗯。”

    那岂不是悔婚又少了一个理由?

    苏褚楚咂咂嘴,“那若是婚后我与他相处不来,阿娘可要为我做主。”

    “那是自然。若你不喜,阿娘第一个冲过去,将你拥回府中。我们楚楚何须留在那里受罪。若你厌烦他,与他和离也未尝不可。”

    这样的承诺让苏褚楚心中又下一城,这要如何说,又还能找什么理由?

    她虽第一次见贺熙澈,但那种如春日暖阳般的爱护和珍惜却装不出来。她能看出来自己是真正受到宠爱的。她对上贺熙澈的双眸,看见有切实的关爱落在自己身上,心底不知怎的泛起一阵酸楚,稍稍侧过头去。

    贺熙澈察觉到她的情绪,将她轻轻拥进怀里,“楚楚不哭。出嫁不过是跟你想嫁之人度过一段时日,你若当真不愿意,阿娘即刻上朝替你拒了,这婚服也不穿了。区区一个远安侯还能委屈了我们楚楚不成!”

    苏褚楚摇着头,含糊答道:“不是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出嫁,有这样好的阿娘作后盾,她又怎会害怕。苏褚楚只是有些感怀,触动之余心里滋生出一种鸠占鹊巢的意思。原主拥有这样好的家庭,自己不过偶然捡了这个巧。竟也能体会到这般温暖。

    贺熙澈拍着她,轻声问道:“那是为何生了这样的想法,定还是他对你不好了。”

    “不是的,”苏褚楚整理好情绪,从她怀中坐直了身体起来,“我只是有些……舍不得阿娘。”

    贺熙澈替她抹去眼泪,安慰着,“阿娘一直在,不怕不怕。”

    大婚时辰将至,贺熙澈就没与苏褚楚再多闲聊,支呼着侍女们为苏褚楚梳妆。

    远处天色沉下,焰火般的晚霞接踵而至。赤色晚霞衬着府中大红的喜庆装扮,似一道彩光铺洒在苏褚楚出嫁之路。

    而苏褚楚已经打扮好,搭着侍女手臂,等着人来接了。

    临到要出府时,贺熙澈拍着她的手,又在耳边嘱咐了两句话,这才依依不舍地撒手送苏褚楚上轿。

    苏褚楚落了座,两眼一闭,深呼吸几次。

    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次了。

    花轿一路摇摇晃晃,荡得她有些头晕。正当她打算喝声叫停时,花轿停住了。

    “落轿!”

    苏褚楚深吸一口气,提裙从轿中走出。

    一掀帘,就有一只宽厚粗粝的手伸到她眼前。

    苏褚楚顶着喜帕,视线多有阻碍,想着有人牵引也是易事,于是就搭了上去。

    随即有人高呼,“新人入府!”

    新人?那身旁人是——远安侯单策!

    她与那人走在一起,却觉身旁有骇人威压向自己袭来,那种身形与身高的双重压迫,让盖着红帕的苏褚楚眉头一皱。

    心重暗道不妙,这个单策得多大块头啊,双开门冰箱搁旁边也不会这么强的存在感吧。

    两人同行,跨过门槛。

    沿阶而下,脚底触感让苏褚楚眉头一皱,想起这大概就是翠琳跟她说起的,新人必经的石子路。意在于两人日后要携手共经坎坷。同行之时,身边似乎还有抛洒东西的声音,落到脚边,苏褚楚才辨别出是铜钱的声响。

    耳边喜乐环绕,喝彩声冲天,周遭都显得热闹喜庆,而走在石子路上的苏褚楚一时难以适应,头上发饰虽然不多,但仍旧是个负担,加之她碍于身旁人的步伐不敢走慢,一时不察,险些要摔。

    “小心。”

    一声极其沉闷醇厚的嗓音从身侧传来。

    苏褚楚自入花轿便随着攀升的慌张心绪被这一声莫名安抚下来,秉持着大学生的良好素质,小声回了句,“多谢。”

    之后不过是她已粗略了解过的繁文缛节,一番折腾之后才得了喘息的机会,独自进了洞房呆着。

    那些仆从一关门,苏褚楚就抬手摘了红帕,却被屋内艳红的装饰晃了一下眼睛。

    “嚯,好红。”

    她站起身来,分外悠闲地将房中布局看透,再伸手随意扒拉着屋内喜庆的装饰。

    “原来古时成婚同那些影视剧里也没有太多区别嘛。”

    她想着单策应付宾客,总归是要花些时间的,所以行事随心所欲,看见什么好玩的就径直上手。

    玩闹起来时忘了时间,不过一炷香之后,苏褚楚正低头翻找时,背后却突有脚步声传来,转眼间房门就被推开。

    等到苏褚楚听到声响想要反应过来回到原位上时已然来不及了。

    双手慌乱地将东西放回原处,起腰回身,用她平生最快的速度伪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而与门外人对视那一瞬,什么紧张心虚都消散,一时语音匮乏到只能感叹一句,好帅!

    来人身高约有一米九,身姿挺拔,肩背宽阔。颇具武将的英勇之姿。乌黑浓眉与深邃眼窝又相得益彰衬出他有几分西方浓烈之貌。

    什么大腹便便,瘦长鬼影,都是自己的无端猜测。

    单策大概也没有想到会这样与苏褚楚碰面,如墨般的黑眸在灯火的照耀下映衬出一份错愕。

    张嘴吐出了一句苏褚楚听不懂的语言。

    啊?

    苏褚楚灵光一闪,以为是自己吓到了他,火速跑到床上自顾自地盖上红帕,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还轻声安抚着自己,无事发生……无事发生。

    单策见状轻笑一声,关上门后又说了句苏褚楚不懂的话。

    他低头敛衽,不疾不徐地迈步进来,

    苏褚楚虽然坐下,双手扶膝,但耳朵却竖起听着单策说话。

    连着两句话都没听懂,心里难免多虑。

    不是?没人告诉我穿越过来还有小语种的啊?

    她以为能够凭借着穿越过来自带的buff自动翻译古汉语,并且让自己跟他们无障碍交流,但没想到与单策第一次见面就有些轻微的崩溃。

    沉思之间,单策已经近身,轻轻掀起她的盖头。

    大概是见到苏禇楚有些迷茫的表情,他清了清嗓,终于用她能够听懂的语言说道:“忘记你不会说乌赫纳话了。我想说,你很好看。”

    乌赫纳?新的小语种?

    等等……重点是不是应该在他夸我好看。好直球!

    苏褚楚没有抬眸与他对视,那道欣赏又带着爱慕的眼光就顺着苏褚楚的弯弯细眉到她的丹朱薄唇。

    单策伸手拉她起来,“我听过京中的礼仪,你我要同饮酒。”

    他先一步斟好了酒,递给苏褚楚。

    苏褚楚顺着烛光向上看,眼前人高大伟岸,自己一米七一的身高放在现代虽然高挑,但与此人相比,实在相差甚远。

    况且他的长相融合了东西方特色,明明是锋利如刃的骨相,却有一双水墨画般的眼睛,看人之时,眼中情意难掩。

    完美契合苏褚楚的审美点。

    所以单策没看她时,她的目光就会有些肆无忌惮地在单策脸上来回扫视。

    一旦他低下头来,苏褚楚就会立马别开眼神。

    她伸手接过酒杯,好奇往单策杯中瞧去。

    两人所用皆为琉璃盏,从外能一览酒液色泽。

    所以当苏褚楚看到单策酒盏露红时,以为他杯中是葡萄酒,自己不胜酒力,想要将手中白酒与他交换。

    但单策没给,耐心解释道:“我这杯中是鹿血,你也饮得惯吗?”

    “鹿血?”

    苏褚楚盯着单策的酒杯,为何她杯中是酒,而单策杯中却是鹿血,有什么特定缘由吗?

    但思绪转而被自己一句话打断,管他呢,人这里的风俗民情是这样。入乡随俗,入乡随俗哈哈……

    两人碰杯,同时仰头饮下,那股辛辣刺激的味道直冲上来,惹得她呛咳。

    单策先一步饮完,转身漱口,以洗去口中腥气。而后上前轻拍苏褚楚后背,顺势递上白水,喂到她嘴边“慢慢喝,别急。”

    苏褚楚缓过来,想要退离单策一两步。

    这种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她有些手忙脚乱。

    脑子一片混沌,只好临时找个话题,“侯爷方才说的那两句乌赫纳话是什么意思?”

    这次倒换单策愣怔了,如山似高大的人此刻眼神因这句提问有些闪躲,耳廓隐约泛红,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声答道:“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同你说过一样的话。”

    第一次见面?

    苏褚楚虽然清楚她与眼前这位远安侯是见过面的,但那是属于原主的记忆,并非是她的,她如何知晓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又具体说了什么话。

    苏褚楚站在原地思索,没注意到单策又上前拉近了距离。

    “那今夜……”

    单策略带着试探性的眼光抛视过来。

    苏褚楚闻声抬头,与单策对视,觉得他眼中并非单纯问询,像是烈火燎原的前兆,等待着苏褚楚给出一个引火点。

    苏褚楚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脑中闪出无数个三角的“警告!”,连忙后退了两步,撇开了脸,心里却编不出来什么话。

    面前虽是一个浓眉大眼的正统帅哥,但心底还遵循着单身的道义。所以只好绞尽脑汁想起年少时看过的言情小说,眼眸流转,装出一副娇弱温软的模样,委婉拒绝道:“我有些怕。”

    单策看向苏褚楚的眼神凝滞在那一处,得了回应,识趣地退后,怀着歉意说,“是我心急了。我去府外瞧瞧布防,今夜你先安心睡下,我不再来打扰。”

    “等等!”

    单策正欲扬袖而去,被苏褚楚一把拉住衣袖。

    “我还有话想问。”

    单策没料到她会挽留自己,转身回眸时有些不可置信。

    “你问。”单策语气平静,格外认真地注视着她。

    苏褚楚只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便火速挪开了目光,却被单策一记疑问留住。

    “为何不敢看我?”

    苏褚楚因这话又生出些少女心思,脸颊飞上红润之色,咽了口气才继续说道:“你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太过炽热了。我有些经受不住。”

    “为何?是害羞吗?”

    “不不不……不是……”

    从未有人这样问过单身二十二年的苏褚楚,所以她稍稍有些招架不住,努力想将话题扯回。

    “我其实是想问,我与侯爷的初遇,是在何地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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