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已经有了大小姐,我与先夫人感情至深,留下这孩子,对不起先夫人和大小姐,老爷也不会欢喜。可否……”话说一半,顾薇顿住。

    大夫已然明白,为难道:“夫人年幼时亏了身子,这些年好物滋养着,才能有这一胎,与夫人不一定同生,但一定同死。”

    捏着帕子的手按在小腹处,顾薇愣了许久,无力地摆摆手,放大夫离去。

    顾薇:没有时间了……拿掉孩子,我会死,生下孩子,我亦活不成……可是,我答应了宋夫人的事,还没有做成。

    她正思量着,宋老爷如沐春风地走了进来:“夫人,我又要做父亲了!”

    哀婉的眉目一转,顾薇顺着宋老爷拉扯自己的力道,靠进他怀里:“妾身出身卑微,生的孩子,一定不如大小姐聪慧。”

    “女儿家的,要这么聪慧做什么?”宋老爷扶着她坐下,“我已经给他和方家少爷定了亲,过几日嫁过去,好好地到后宅待着相夫教子就是。年轻的时候,让她顺心玩玩。现在到了年纪了,也该收心了。”

    顾薇垂着眸,掩盖着心底悲凉的情绪:瞧,再疼爱女儿的父亲心里,让她增长见识、让她读书都是恩赐。女儿的命,就该由一个高墙,移进另一个高墙。这满室贵重的雕花椅,雕的都是福寿绵长,子孙绵延,官禄亨通,但,似乎都与女人无关?

    宋老爷轻拍着顾薇的肩,像是在哄一个孩子:“方家二爷在督统跟前当官,于我们能有大助力,朝朝嫁过去,也算高攀。可以为我们的儿子创造更多更大的家业。”

    “那如果……大小姐不愿意呢?”嘴里说着感谢和担忧的话,顾薇心里直往下沉:雕花椅冷意入骨,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眼里,女儿也只不过是换取利益的手段。

    宋老爷声音更冷:“哼!我养她这么多年,要是连这么点用都没有,那就赶出去。她一个弱女子,在外面活不下去,自然会回来求我。不嫁,也得嫁!”

    后面,是宋朝与顾薇,与宋家之间的激烈碰撞。

    花妍胎象还是不太稳,Amy又没有中场换人的想法,与花妍有关的对手戏延后再拍,金蕴收拾东西,上了山。

    楚玄风、谷梁玄金、宋玄相都已经上了山,就连王玄泽,也在三位师兄的帮助下,到了庙里。

    庙门口破例让放着礼花和鞭炮,大殿里或跪或坐的四个人,表情严肃。

    一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齐刷刷地看向门外,神色紧张。

    见是金蕴,几个人半是失落半是欢喜,还夹杂着一点放松。

    “怎么都这表情,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还紧张成这样?”开口打趣完他们,金蕴气沉丹田,做了个深呼吸,“还好,蹭了个车,司机给力,没来晚。再晚,路被封了,没缆道,上山就没那么快了。”

    她是真担心误了吉时。

    从片场出来时,遇到了许唐。

    也不知那人抽了什么风。

    自从那个雨夜后,经常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和他说几句话。

    该说的早就说完了,她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和他说的了。

    “吃了吗?”“吃了。”“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许总,你不忙吗?”“你的公司很闲吗?”“今年不会没分红了吧?”……

    诸如此类的尬聊,甚至是相视无言,偏偏许唐乐此不疲。

    后来,金蕴就不理他了,就连他要给分红,都让他直接打进银行卡,见面就当见着了空气。

    刚才,许唐见她神色着急地打车,马上让刘泽开了车来喊她上车。

    只犹豫了半秒,金蕴就上车了。

    不再是许唐跑车时用的那辆,换了一辆黑金色的,有点霸气的,具体是什么车,金蕴看不懂,不过,从刘泽和许唐一路上说的话来看,应该不下百万。

    许唐:“多亏了你用我的名义捐的五百万,我公开后,扭转了局面,抵消了不少负面影响。现在,我回到许家了。很快能回到之前的巅峰时期。”

    “啊……好好干。”这一路,金蕴都盯着车速,只敷衍地给了这么一句话。

    下车时,许唐追下车:“你可以把你的行程告诉我。或者改签我的公司,我……”

    不等他说完,金蕴一面大步离去,一面摆手:“不用。”

    若是早几年,她会觉得,这是两个人互动培养感情的好法子,很乐意配合,但是现在,她已经收了心,如果有一方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都不如做陌生人。

    “蹭了谁的车?”顺着金蕴的话,楚玄风像个大家长一样问着。

    就好似要记小本本上回头还人情的那种。

    金蕴目光一转,笑道:“三师兄也在,你们三个去山脚下迎一迎会不会更好?保家卫国,咱不如他们,但走这小君山的山路,应该没人比咱们稳当。”

    这话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谷梁玄金若有所思,点点头:“有道理。他们回来,一点差池都不能出,咱们也应该给最好的礼待。古时候将军打了胜仗回来,官民可都是要出城迎接的。”

    楚玄风的目光还落在金蕴身上:“你也一起下山。”

    迎着金蕴看过去的目光,他道:“师父的灵柩落后几步回山,你捧着。”

    话音一落,谷梁玄金三人皆是一震,不安地看向金蕴。

    宋玄相责道:“叫你老六你还真是个老六。都说了,不能出差池。你还叫小师妹去做这事儿?”

    “好。”金蕴缓缓眨了眨眼,坚定地道,“我去。”

    “不是,你能行吗?”宋玄相急道。

    王玄泽敛住眉,也道:“对啊,小师妹,不要勉强自己。对于师父他老人家来说,你好好的,高高兴兴的,比什么都强。”

    “我可以的。你们放心。”目光转过三双担忧的眼,她道,“退一步说,三位师兄同行,如果我做不到,还有你们。”

    目送着四人出门,王玄泽转动轮椅,朝向慈航真人像,慢慢撑着轮椅站起来。

    前几日才安装完义肢,用得还不熟悉,颤微微的,跪到殿前的拜垫上。

    左手盖着右手,他缓缓叩首:“如果小师妹真的能做到,她也算是走出来了,师父若泉下有知,必然引以为豪!”

    “哎呀!三先生,你怎么跪着了?你这腿才弄好,金小姐可说了,要小心养着,不能这么折腾。”陈姨说着,赶紧放下手里提着的竹篮,去扶起王玄泽。

    然而……

    王玄泽看着竹篮里的不过比拳头大些的柚子,诧异问道:“这哪里来的柚子?现在这季节,就能有柚子了?”

    “这个啊。”扶着王玄泽坐好,陈姨捞起一个柚子,“就是这后门种着的柚子,个头都还不大,熟了几个,我想着摘下来给大家做点蜂蜜柚子茶,一路爬上来,喝点这个润润喉肯定比喝白水好。”

    剥开已经用小刀划好的柚子皮,陈姨把柚子肉递给王玄泽:“这柚子还是红心的。我刚尝了点,还蛮甜。你也尝尝看,用这个做的蜂蜜柚子茶肯定差不了。”

    递出的柚子肉没人接,陈姨纳闷地抬眼,正看到王玄泽老泪纵横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哎呀,这是怎么了?又疼了吗?我马上给小姐打电话!”

    “宅前铁树开花,宅后柚子红心,便会回来团聚……”王玄泽按住陈姨的手腕,颤抖地,慢慢地念完,一面滚泪激动地道,“快快!把供案上的水果,换成宅后的柚子,这个剥开了的红心柚子,拿碗装好肉,也摆到供案上。”

    “可是,买来的苹果,又大又好看,还是红的……”陈姨话还没说完,王玄泽又一次跪到了拜垫上,“祖师爷啊,师父他老人家,等了百年,终于等到了!等到了啊!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到山脚下了吧?”

    山脚下,入口处,建好不到半年的青石台阶前。

    楚玄风等人抱着子午诀,朝迎面走来的人行了一礼。

    一身军服的列队停在他们面前,庄重而肃穆。

    抱着骨灰盒的二十余人走在前方,在一声铿锵的“敬礼”中,朝他们注目。

    喉间一哽,鼻根眼中皆是热意,金蕴下意识垂下头,却见楚玄风背在身后的手做了几个手势。

    那是那战火纷飞的年代里,正义之师经过时教给大家打游击传递消息用的。

    后来,随着战争结束,和平生活的到来,一代一代的更迭,大家都不会去学这些用不上的东西了。

    就连罗师傅,也只是把它当成逗孩子玩的新奇能力,教给了金蕴和楚玄风。

    那个时候,楚玄风不愿意说话,学这个倒是乐意。

    “别当逃兵!上!”看懂他的手势,金蕴眼里蓄着的泪顿时满溢,顺着下睫往外滚出两滴。

    随即,她扬起头,庄严地从后列的一个军衣手中接过了属于罗师傅的牌位。

    这一场交接仪式,被直播到了网上。

    舒祎看着镜头里落泪接过牌位的金蕴,再看看被砸得满地碎片的屋子,哀嚎求饶的母亲,还有那个按着她母亲在抽皮带的父亲,慢慢地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水果刀。

    “都是因为娶了你这个克夫的丧门星,生了那么个赔钱货,老子几千万的家业都被你们给霍霍完了!”打累了,舒建民抓着皮带歪进松软的沙发里。

    舒祎慢慢放下手里的刀,爬到许沁身边握住她的手,为许沁辩解:“爸,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这七年来,我和妈妈没少挣钱给你填亏空,房子卖了,车子卖了,我们喜欢的包包和礼服也都卖了。你没把生意做起来,能怪得了我们吗?”

    许建民凶眼扫向舒祎:“你在怪你老子没本事?”

    许沁缓过劲来,赶紧抱住舒祎,做好保护的姿态了,没等到会落到身上的皮带,才回头看向舒建民,哭诉:“我们结婚二十多年,以前,你对我和女儿那么好,都是假的吗?不过就是亏了些钱,再挣回来就是。有什么难关是咱们夫妻齐心不能一起扛过去的?当初,你娶我的时候……”

    “你还敢提当初?!”许建民跳起来,一鞭子抽到许沁背上,看她往前一扑,吐出一口血,尤不解气。

    走过去,又往她腰背上踹上一脚,他骂骂咧咧:“你老公还没火化就跟我跑了臭女人,你会和我一起共度难关?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姓金的窝囊废。你要是敢跑,我打断你的腿!”

    振聋发聩的威胁声中,两母女相拥着猛然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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