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欢声笑语，这家宴也算是圆满结束了。
夜色已深，宫女们纷纷入殿，将桌上的杯酒餐具纷纷撤下。洪秀林知道了消息，自然赶紧带着干儿子回偏殿等候。多在贵人前露露脸，若是德强能得青眼，自是天大的福气。
依老洪公公之见，能够伺候在皇后身边自是最好。萧静娴得到的偏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不是陛下不想做得太过，恐怕专宠都是极有可能的。不仅如此，皇后待人也十分宽厚，是个极好的去处。
若长公主还是皇子，自然也也是不错的。可如今已被踢出了权力中心，自然不再是个好去处了。洪秀林觉得，还得好好提点提点这个干儿子才是。
不论偏殿里的老洪公公如何思考铺路，正殿中的谈话还在继续。
徐沐泽开口道，“泽儿，不如今夜留下，同你母后多聊聊。选夫婿事关重大，虽有几日选拔的考察时间，到底也是盲婚哑嫁，不如多看看身边人。”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徐沐泽做辑，她自然知道，母后每月至少有十余天的时间，荣得盛宠。今夜二人在自己眼前，又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个家宴有自己与否，并无太大的差别。
徐沐泽绝不做这个碍眼的存在，继续道，“明日是武选，父皇的教训臣记在心中，定仔细相看。便是盲婚哑嫁，想来多看多听，必能选中合适的，让父皇母后满意。”
既然如此，徐立仁并没有强留，他吩咐道，“那让洪公公送送你。”
得了令，老洪公公从墙边拿了一盏灯笼，弯腰道，“长公主，请。”
灯笼是纸糊的，上头纹了精致的花样。里头的烛芯闪着朦胧的橙光，在幽暗的高墙中，闪烁着一丝亮意。
皇后的寝宫，自是位于后宫的正中央。
出宫的路很长，除却最开始的寒暄，二人间只是沉默。
洪秀林自上次的早朝闹剧起，算算时日，已有一周有余，未曾见到这位传奇的长公主了。
他总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问候什么，都像是落井下石，便更不知如何开口。也是奇了，一向有一堆话要说的洪公公，此刻倒没了这本事。
不过，在这宫里头，合适的时候张嘴，合适的时候闭嘴，一向也是一种本事。
望着今夜格外圆润的月亮，还是徐沐泽先打破了寂静。她看见了远处的明月，月大如面盘，便不知不觉地停下了步子，抬头喃喃道，“竟是快到中秋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同行的人听见。
老洪公公听了也是一震，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这辈子，竟都在这巍峨的宫殿中活了。这入宫前的事情，记忆居然渐渐地不甚清晰了。
他老了。
月圆月缺，这不知不觉的，又是一年。
也不知是这月亮有何种魔力，他看着面前这位，称得上是翩翩佳人的长公主，浮现在眼前的，竟是那逐渐被淡忘的过往。
曾几何时，孩童还未抽条发芽。
她玩着混合着血的泥浆，比起害怕，更多的是好奇。那双幼年时眼睛很大，扑闪扑闪地问他，“洪叔叔，我捏的兔子好看吗？”
后来他们都入了宫了。
他本就是圣上的人，自然也知道避嫌。不论是一人之下的大皇子，再到即将选婿，前途未卜的长公主，都不是他应当交好的对象。
可能是月亮太圆又太美，亦或是他刚有了自己的家人。
看着这个荣宠一身，却实在孤单的长公主，洪秀林突然生出了几分怜悯。
他自是知道，怜悯是这个宫里头，最无用之物。
可人若是一成不变，便也不可能是人了。
他老了，心没那么硬了。
更重要的是，长公主恢复了女儿身，有些话，倒也能说说了。
犹豫片刻，他还是借着四下无人，张了口， “长公主莫怪老奴多嘴。”
徐沐泽停下了脚步，“洪公公客气了，请讲。”
“明日选婿，公主可有意中人？”
徐沐泽有些惊讶，“公公这话……可是有人选推荐？”
虽周边仅有二人，但禁军自然要持续巡逻。以防隔墙有耳，洪秀林压低了声音，“依老奴之见，薛家不错。”
徐沐泽自是明白这薛所指何人。能被洪公公点出，满朝那个最有名的薛家，自然是薛相了。
薛相只有三子，唯一年龄合适且前途无量的，自是薛家二公子，薛师韫了。他的才华名满皇都。即便出身高贵，性情却并没有随了那些纨绔子弟，是个十足十的君子。
徐沐泽同他打过一些交道，观感不错。不过她此刻更加关心，“这是，那位的意思？”
“陛下对薛二公子很是看中。” 洪公公这么说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不易。徐沐泽同洪秀林认真道了谢。
她与对方除了陛下交代的话外，平日里并无来往。既不是自己的人，却在此时此刻说这话，倒真有几分真心实意了。
薛师韫的名字，在徐沐泽的脑中盘旋。
倒不是因为洪公公的推荐让她对选婿有了眉目，反而是这个名字，激起了她今日的一番谈话。
母后今日招她提早入殿。屏退身边人后，她也问了同样的问题，“泽儿，可有意中人？”
自然是没有的。
徐沐泽太忙了，忙着每日跟徐沐霖斗法，忙着勤加练习文武，哪有多余的时间。
结果一晃的，及冠礼变成了招驸马，实在是叫人恍惚。
萧静娴握着她的手，分析了一圈适龄男儿后，着重提到，“薛二公子不可。”
这反倒叫徐沐泽有些好奇了，“为何？”
“满皇都知薛师韫前途无量，你可知是为何？” 萧静娴反问道。
徐沐泽回道，“父亲为相，文采过人，相貌出众，自然明冠皇都。”
萧静娴却摇了摇头，“即便如此，他还是声望过重了。论门第，薛相先前不过一介布衣，并不是名门望族。世家子弟中，也不乏才华过人之辈。再论相貌，你们年轻的孩子，收拾收拾，都有股活力在。即便他皮相不错，难道别人家的男儿，就无好相貌了吗？”
徐沐泽听过一些传闻，但她还是问道，“依母后之见，这是为何？”
萧静娴说道，“泽儿，可听闻过一些流言蜚语。”
坊间有传，薛师韫荣宠之过，实则皆因他为圣上流落在外的孩子。
不过传言归传言，得圣上亲眼的年轻臣子，哪个没被传过这个？
就连徐沐泽自己，就从未断了这等流言。自要择婿的消息传出来之后，这流言的可信度又高了不少，什么说是早在战时，这皇上和皇后啊，那什么秉烛夜谈，帐篷夜话，郎有情妾有意。小被子一卷，不就什么都发生了吗？
如果她自己不是那个流言里诞生的主角，怕是也要来点上好的瓜子果仁，听上一听了。
不说官场，这民间说是圣上私生子的，那没有上千，至少也有百来个。可是此时被提起，莫非这流言，不是空穴来风？
徐沐泽有些不解，“难道这不是更好吗？”
毕竟以她对母后的了解，若能诞下拥有徐陈两家的血脉，应当是她乐意看到的才是。
萧静娴低头抿了一口茶。茶是专门给皇室贡茶的闵山那，加急送来的，确实回味无穷。她低头赞了句，“好茶。”
听罢，徐沐泽也只能低头轻啜了一小口。
她不是爱茶之人，若是论爱喝什么，恐怕叫人忘却烦恼的酒才是。不过这茶确实不错，入口回味甘甜，大部分茶的涩感倒是全无。
“确实不错。” 茶好，但比起品茶，徐沐泽有更重要的事情想知道。
直觉告诉她，这个消息，很可能会改变她此次选婿的标准，甚至……
而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萧静娴难得从女儿身上看到一丝好奇。自徐沐泽长大以来，她这个做人母亲的，能教的越来越少。自她领旨开府后，更是鲜有独处的机会。
书文她还能说上两句，可习武的事情，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就连母女间那些杂谈，对方必然无闲暇时刻。反倒是现在借着婚事的机会，能够说上几句。
可是时间有限，能说的又得是要紧事。萧静娴有些不舍，却还是放下杯子，说道，“薛家确有皇子，却不是薛师韫。”
“那是谁？”
“你可知，薛相的儿女中，有个不在皇都的三小姐。她是薛府庶女，但到底占了个薛府的名声，若是想嫁个天子脚下的达官显贵，并非难事。但是她放着满皇都的青年才俊不要，却榜下捉婿，嫁了那年的探花郎。”
“薛相之女，下嫁探花。才子佳人，吟诗作乐，倒也是当年的一段佳话。”
这么一提，徐沐泽确实有些印象。不过这位三小姐的夫家，她确实没有头绪。一来并非自己的人，官位不算显眼，又常年在外，鲜少有过交道。
萧静娴继续说道，“探花郎姓贺，他们的长子贺鸿，才是那私生子。”
徐沐泽有些不解，“可当年，为何不将这位薛三小姐迎进宫？”
萧静娴回答道，“这，便又是一段往事了。你还记得胡贵人吗？”
夜色已深，宫女们纷纷入殿，将桌上的杯酒餐具纷纷撤下。洪秀林知道了消息，自然赶紧带着干儿子回偏殿等候。多在贵人前露露脸，若是德强能得青眼，自是天大的福气。
依老洪公公之见，能够伺候在皇后身边自是最好。萧静娴得到的偏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不是陛下不想做得太过，恐怕专宠都是极有可能的。不仅如此，皇后待人也十分宽厚，是个极好的去处。
若长公主还是皇子，自然也也是不错的。可如今已被踢出了权力中心，自然不再是个好去处了。洪秀林觉得，还得好好提点提点这个干儿子才是。
不论偏殿里的老洪公公如何思考铺路，正殿中的谈话还在继续。
徐沐泽开口道，“泽儿，不如今夜留下，同你母后多聊聊。选夫婿事关重大，虽有几日选拔的考察时间，到底也是盲婚哑嫁，不如多看看身边人。”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徐沐泽做辑，她自然知道，母后每月至少有十余天的时间，荣得盛宠。今夜二人在自己眼前，又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个家宴有自己与否，并无太大的差别。
徐沐泽绝不做这个碍眼的存在，继续道，“明日是武选，父皇的教训臣记在心中，定仔细相看。便是盲婚哑嫁，想来多看多听，必能选中合适的，让父皇母后满意。”
既然如此，徐立仁并没有强留，他吩咐道，“那让洪公公送送你。”
得了令，老洪公公从墙边拿了一盏灯笼，弯腰道，“长公主，请。”
灯笼是纸糊的，上头纹了精致的花样。里头的烛芯闪着朦胧的橙光，在幽暗的高墙中，闪烁着一丝亮意。
皇后的寝宫，自是位于后宫的正中央。
出宫的路很长，除却最开始的寒暄，二人间只是沉默。
洪秀林自上次的早朝闹剧起，算算时日，已有一周有余，未曾见到这位传奇的长公主了。
他总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问候什么，都像是落井下石，便更不知如何开口。也是奇了，一向有一堆话要说的洪公公，此刻倒没了这本事。
不过，在这宫里头，合适的时候张嘴，合适的时候闭嘴，一向也是一种本事。
望着今夜格外圆润的月亮，还是徐沐泽先打破了寂静。她看见了远处的明月，月大如面盘，便不知不觉地停下了步子，抬头喃喃道，“竟是快到中秋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同行的人听见。
老洪公公听了也是一震，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这辈子，竟都在这巍峨的宫殿中活了。这入宫前的事情，记忆居然渐渐地不甚清晰了。
他老了。
月圆月缺，这不知不觉的，又是一年。
也不知是这月亮有何种魔力，他看着面前这位，称得上是翩翩佳人的长公主，浮现在眼前的，竟是那逐渐被淡忘的过往。
曾几何时，孩童还未抽条发芽。
她玩着混合着血的泥浆，比起害怕，更多的是好奇。那双幼年时眼睛很大，扑闪扑闪地问他，“洪叔叔，我捏的兔子好看吗？”
后来他们都入了宫了。
他本就是圣上的人，自然也知道避嫌。不论是一人之下的大皇子，再到即将选婿，前途未卜的长公主，都不是他应当交好的对象。
可能是月亮太圆又太美，亦或是他刚有了自己的家人。
看着这个荣宠一身，却实在孤单的长公主，洪秀林突然生出了几分怜悯。
他自是知道，怜悯是这个宫里头，最无用之物。
可人若是一成不变，便也不可能是人了。
他老了，心没那么硬了。
更重要的是，长公主恢复了女儿身，有些话，倒也能说说了。
犹豫片刻，他还是借着四下无人，张了口， “长公主莫怪老奴多嘴。”
徐沐泽停下了脚步，“洪公公客气了，请讲。”
“明日选婿，公主可有意中人？”
徐沐泽有些惊讶，“公公这话……可是有人选推荐？”
虽周边仅有二人，但禁军自然要持续巡逻。以防隔墙有耳，洪秀林压低了声音，“依老奴之见，薛家不错。”
徐沐泽自是明白这薛所指何人。能被洪公公点出，满朝那个最有名的薛家，自然是薛相了。
薛相只有三子，唯一年龄合适且前途无量的，自是薛家二公子，薛师韫了。他的才华名满皇都。即便出身高贵，性情却并没有随了那些纨绔子弟，是个十足十的君子。
徐沐泽同他打过一些交道，观感不错。不过她此刻更加关心，“这是，那位的意思？”
“陛下对薛二公子很是看中。” 洪公公这么说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不易。徐沐泽同洪秀林认真道了谢。
她与对方除了陛下交代的话外，平日里并无来往。既不是自己的人，却在此时此刻说这话，倒真有几分真心实意了。
薛师韫的名字，在徐沐泽的脑中盘旋。
倒不是因为洪公公的推荐让她对选婿有了眉目，反而是这个名字，激起了她今日的一番谈话。
母后今日招她提早入殿。屏退身边人后，她也问了同样的问题，“泽儿，可有意中人？”
自然是没有的。
徐沐泽太忙了，忙着每日跟徐沐霖斗法，忙着勤加练习文武，哪有多余的时间。
结果一晃的，及冠礼变成了招驸马，实在是叫人恍惚。
萧静娴握着她的手，分析了一圈适龄男儿后，着重提到，“薛二公子不可。”
这反倒叫徐沐泽有些好奇了，“为何？”
“满皇都知薛师韫前途无量，你可知是为何？” 萧静娴反问道。
徐沐泽回道，“父亲为相，文采过人，相貌出众，自然明冠皇都。”
萧静娴却摇了摇头，“即便如此，他还是声望过重了。论门第，薛相先前不过一介布衣，并不是名门望族。世家子弟中，也不乏才华过人之辈。再论相貌，你们年轻的孩子，收拾收拾，都有股活力在。即便他皮相不错，难道别人家的男儿，就无好相貌了吗？”
徐沐泽听过一些传闻，但她还是问道，“依母后之见，这是为何？”
萧静娴说道，“泽儿，可听闻过一些流言蜚语。”
坊间有传，薛师韫荣宠之过，实则皆因他为圣上流落在外的孩子。
不过传言归传言，得圣上亲眼的年轻臣子，哪个没被传过这个？
就连徐沐泽自己，就从未断了这等流言。自要择婿的消息传出来之后，这流言的可信度又高了不少，什么说是早在战时，这皇上和皇后啊，那什么秉烛夜谈，帐篷夜话，郎有情妾有意。小被子一卷，不就什么都发生了吗？
如果她自己不是那个流言里诞生的主角，怕是也要来点上好的瓜子果仁，听上一听了。
不说官场，这民间说是圣上私生子的，那没有上千，至少也有百来个。可是此时被提起，莫非这流言，不是空穴来风？
徐沐泽有些不解，“难道这不是更好吗？”
毕竟以她对母后的了解，若能诞下拥有徐陈两家的血脉，应当是她乐意看到的才是。
萧静娴低头抿了一口茶。茶是专门给皇室贡茶的闵山那，加急送来的，确实回味无穷。她低头赞了句，“好茶。”
听罢，徐沐泽也只能低头轻啜了一小口。
她不是爱茶之人，若是论爱喝什么，恐怕叫人忘却烦恼的酒才是。不过这茶确实不错，入口回味甘甜，大部分茶的涩感倒是全无。
“确实不错。” 茶好，但比起品茶，徐沐泽有更重要的事情想知道。
直觉告诉她，这个消息，很可能会改变她此次选婿的标准，甚至……
而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萧静娴难得从女儿身上看到一丝好奇。自徐沐泽长大以来，她这个做人母亲的，能教的越来越少。自她领旨开府后，更是鲜有独处的机会。
书文她还能说上两句，可习武的事情，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就连母女间那些杂谈，对方必然无闲暇时刻。反倒是现在借着婚事的机会，能够说上几句。
可是时间有限，能说的又得是要紧事。萧静娴有些不舍，却还是放下杯子，说道，“薛家确有皇子，却不是薛师韫。”
“那是谁？”
“你可知，薛相的儿女中，有个不在皇都的三小姐。她是薛府庶女，但到底占了个薛府的名声，若是想嫁个天子脚下的达官显贵，并非难事。但是她放着满皇都的青年才俊不要，却榜下捉婿，嫁了那年的探花郎。”
“薛相之女，下嫁探花。才子佳人，吟诗作乐，倒也是当年的一段佳话。”
这么一提，徐沐泽确实有些印象。不过这位三小姐的夫家，她确实没有头绪。一来并非自己的人，官位不算显眼，又常年在外，鲜少有过交道。
萧静娴继续说道，“探花郎姓贺，他们的长子贺鸿，才是那私生子。”
徐沐泽有些不解，“可当年，为何不将这位薛三小姐迎进宫？”
萧静娴回答道，“这，便又是一段往事了。你还记得胡贵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