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歇斯底里臣服于黑洞的时空曲率中,黑洞是时空曲率大到光都无法从其事件视界逃脱的天体,而你和物理一样让我永远好奇。」

    这是靳斯则2020年写在个人主页的一句话。

    后来他的改成了执迷不雾。

    执迷不雾的意思是,非你不可。

    偏要以滚烫的爱意回溯将你破冰。

    -

    Chapter 01

    加州的十一月已进入淋雨季,上一秒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下一秒阴沉着的天被乌云密布,看似要下一场密不透风的急雨。

    这场博弈性质的骤雨顺势而下,淅淅沥沥不痛不痒的滴落在玻璃阳光房的屋檐上。

    靳斯则整个人躺在深陷在沙发里,若不是额间冒着细汗,他平静的神态让人一定以为是在做什么美梦。

    直到后来狂风急骤的暴雨顷刻顺势而下,梦境里的迷雾森林也下起了小雨,脚底不断翻涌着黑团,渐渐周身被黑影包围,拖着他下坠。

    “轰”的一声,靳斯则的眼里倒映出天穹被滚烫灼热的火光烧满,四下逃窜的生灵与他逆行,火光中出现的虚影他一次又一次捶打,拼命挣扎想要冲破。

    挣扎、抽离,梦境一切的感知被无限放大。

    靳斯则的掌心也被捂出一层薄汗,紧攥的裤边被压出一道道虚虚实实的褶痕,心里堵着块石头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或许是梦魇太过于强大,他无意识的挥手将沙发边的玻璃杯和一叠文稿打翻。

    “不要!”

    直到冲破梦境桎梏,他的额前已经缕一层薄汗,长睫微颤掩着锋眸。

    视线早已混沌,身上的毛毯早已被薄汗浸湿得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混着的泪水。

    四周的日光被窗帘所挡,昏昧的房间内香薰的烛火泛着摇曳,柠檬草的气味像被浓浓的雾气打湿。

    靳斯则指尖按压着太阳穴,准备走向水吧猛灌了几杯冰水。

    视线里,文稿毫无章法的被命运肆意散落在地,墨色的字迹已被浸湿,残余的剩水与玻璃一同坠地室内一地狼藉。

    其中有一行字被圈但又被划了红叉。

    身后传来Professor Lee的话,“Jing,在梦里你看到了什么?”

    回头,对上了Professor Lee的视线,靳斯则身后的壁炉燃烧的热烈,他的眼底却像降了雪。

    已经进入第十个周期了,Professor Lee 无奈耸肩,“Jing,你将自己的内心世界围的铜铁壁墙不允许任何人闯进去。”

    靳斯则微微蹙眉,打断他,“是铜墙铁壁。”

    “ok,铜墙铁壁。” Professor Lee美籍华人说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国语,一字一顿的又重复了遍,“Jing,我不知道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建议你或许回国找到你心结开始的地方,会是一个好方法。”

    他绕向书柜旁的抽屉里背身掏出一张名片,看着名片上的名字想了很久,才双手递给靳斯则。

    -

    上海,十一月末的气温骤降。

    台风即将来袭和大面积降雨将这个城市本就湿冷的气候降到历年来的冰点。

    机场内络绎不绝的人群来回穿梭,室内外冷热空气彼此交汇,在到达层的玻璃大门上形成了一层薄雾。

    郗雾只穿着浅色薄料低领毛衣配浅色牛仔裤,显然抵御不住突如其来的寒意。一出门,渐凉的寒意就迫不及待的飕飕钻进了她裸露出的肌肤,寒风驱使她忍不住打了哆嗦,双手环抱于胸前。

    开开合合的自动门内,持续播放着各大航空公司因台风天停飞的广播音。

    郗雾牵着克里斯靠座在32寸行李箱上,左顾右盼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又将手机收回了口袋。

    克里斯歪着头一副奶萌乖摸样蹲坐在地上,等人的间隙,时不时有路人过来摸摸克里斯,“几岁了,好可爱好听话的边牧。”

    “四岁了。” 郗雾勾着浅笑。

    汽车的鸣笛声拉回了郗雾的思绪,车内的女生向郗雾招招手。

    是喻枝韫开了她那辆大G。

    机场路边不太好停车有限时规则,郗雾边和路人说了不好意思,边蹲下身给克里斯套上了鞋套。

    喻枝韫走下来,““害…都自己人,车子洗洗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

    郗雾摇摇头,“室外雨天泥泞,英国又是多雨季可没少为克里斯沾了泥泞的脚丫子而烦恼过。”

    四岁的克里斯近25公斤的体重已经赶上郗雾一半多了了,喻枝韫先提着行李放上了车后,两人就像以前一样。一前一后合力抱着,克里斯像一头绑在支架上待宰的猪,无可奈何的长吼一声引得路人频频回首,两人好不容易才将它抬上了车。

    “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喻枝韫扭头对副驾驶的郗雾说道:“雾,我那正好多一套80平的两房,我弟平时都住校不回来,你就将就着先住着,刚回来找房子也不容易。”

    郗雾扭头看了眼克里斯,想了半天能接受大型宠物犬的租户确实不多,“枝枝,我会尽快找到的。”

    “不急,你就安心住下等找到了房子再说。” 喻枝韫又朝后视镜里的克里斯说道,“克里斯,告诉你个坏消息,我那房在四楼没有电梯,你要好好减肥了,你现在再也不是狗界吴彦祖了。”

    克里斯仰天长啸一声,脑袋搭在车窗上。

    车内欢声笑语,与播放着《Don’t know why》格格不入。

    郗雾摇下车窗,雨水混夹杂着疾风从指尖划过,没头脑的问了句,“上海好像现在越来越冷了?”

    “哈?”喻枝韫想了想,“还好吧,你不是从小在这里生活吗?”

    上海每年真正舒适的也就几个月,其他时间的气温不是太热就是太冷。尤其是秋天,还没等到换季就直接过渡到了冬天,湿冷的寒气从十一月可以一直持续到三月倒春寒。

    “准备好明天盛驰新闻的入职了吗?” 喻枝韫问。

    郗雾手肘搭在车窗,看着玻璃窗上的倒影眸光浮动,“嗯,应该还行吧。”

    “我怎么听我闺蜜说,盛驰新闻最近好像人员变动挺大的。” 喻枝韫自顾自的说着。

    入夜时分,喻枝韫陪着郗雾整理着东西不知不觉在沙发边睡着了。

    客厅昏昧的灯光下,炭色的笔尖在白纸上沙沙作响,墨色的字迹铺满了整张白纸。

    郗雾蹑手蹑脚的越过喻枝韫,在关门的细缝中对克里斯比了个“嘘”。

    转了几个街角,终于找到了一家便利店。

    “叮咚——欢迎光临。”

    伴着提示声,自动门向两边缓缓打开。

    郗雾经过一排又一排货架,在货架的尽头终于找到了沐浴露,刚蹲下身只听见“叮咚——”一声,伴着毫无感情的提示音,“欢迎光临。”

    两人背对着隔着一排货架。

    郗雾仔细核对着白纸上的采购清单,长舒一口气终于都买齐了。提着购物篮走向结账台时,隔着货架的脚步也同频,直直走向结账台前。

    郗雾将重重的购物篮刚刚拎到结账台前,听到身边的人打着电话,“知道了,没电了。”先自己一步将物品丢在了结账台上。

    清冷又熟悉的声线待她确认。

    深夜的便利店,除了店员,只剩下与四目相对的人。

    寂静的空间,在郗雾的心里就像染了一层薄霜。

    是靳斯则。

    便利店的关东煮刚烧开,“咕咕”冒着声响翻涌着滚滚热气。

    白炽灯的光束打在他的头顶,夹杂着关东煮滚烫的热气。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薄毛衣和同色系的西裤,这些沉闷的颜色是他曾经最反感的。而现在这些颜色却衬得他沉稳矜贵,五官也逐渐脱离了印象中的少年感,轮廓分明又深邃。

    叫她觉得陌生的,是他的气质。

    从前的他就像是夏日午后的烈阳,能将经久不化的积雪融化。

    而今,仅仅只是一眼。他的眼里淡漠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周身却又像被冰溶所笼凿不开任何生机,孑然一身一股生人勿近的模样像是推入了无人之境。

    两人四目相对沉寂良久,直到收银员打了个哈欠,粗哑的声线划破了两人的尴尬,“两位,还结不结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店员将靳斯则的物品悉数摊开。

    郗雾视线停留在结账台面上的“小盒子”。

    思绪不着边际的想到那年。

    客厅的壁炉燃烧的热烈,一地的衣物散落的满目荒痍,伴着《Crescent Moon》悠扬的爵士蓝调,两人吻的动情。

    两人对镜映照,靳斯则温热的气息贴在她的耳软骨,他额前扑着细密的薄汗顺着她的肩胛骨滑落。

    镜前唇瓣翕张蕴出薄薄的雾气,两人十指交扣间,指尖划过镜前的雾气带着潮气,四条虚实的直线之间氦出迷雾下娇嫩通红的脸颊。

    郗雾感觉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靳斯则喉结微动,“阿雾,说爱我。”

    暗夜中,人的五感被无限放大,郗雾觉得自己像一条缺水的鲸鱼腾空跃起,鱼尾落下的那刻心潮也数次达到达峰顶,一鲸落万物生。

    昏昧的房内被染上了一层薄雾,香薰的烛火泛着微光,玫瑰味被浓浓的雾气打湿。

    只是这样的思绪伴着店员的声音又回归到了现实。

    “先生,今天面部识别系统坏了,如果手机没有电也结不了。”

    郗雾看着他挂断的手机捏在手里,屏幕呈着黑色。

    “一起吧。”郗雾若无其事的将两人的物品分了楚河汉界,结完账错身经过靳斯则时,他挽住了郗雾的臂膀。

    郗雾顺着他青筋虬露的手背,视线向上直至两人的视线相交。

    她读不懂靳斯则眼里低压的情绪,“靳先生,一个小盒子我还是请得起的。”

    在靳斯则的眼里,她总是这样要先一步解决尴尬,又退回了当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只是他不懂,她只是不喜欢看别人的背影,所以比所有人先一步抽离,退回了满身带刺的状态寻找安全距离。

    靳斯则跟着她走出了便利店,“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一身黑的郗雾浸没在黑夜里头也不回,靳斯则清冷的声线就像消遁在了彻骨的寒夜里。

    “郗雾,别躲。你知道我在和你说话。”

    听着他叫她的名字,郗雾拎着的手袋有一瞬的失力,原地停顿了数秒再回望靳斯则时。

    他站在便利店的台阶上,两人一高一低的错位,她的目光沉沉,“那就当我还你,我们两不相欠了。”

    靳斯则插着兜不疾不徐的走下台阶,郗雾看着他走到了自己跟前。

    他长睫掩着锋眸,“欠?你有欠过我什么吗?”他顺着她的话故意曲解,语调也漫不经心极了。

    “等我。”

    郗雾看着靳斯则走进了便利店。

    等靳斯则提着一把黑伞走出便利店时,郗雾早已离去。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到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

    便利店开合的门被关上,也像在靳斯则的心里关上了心门。

    他看着黑夜就像一场巨大的帷幕压的他透不过气,只听得见雨滴落下的声音,喃喃自语着,“郗雾,你就这么想逃吗?”

    -

    翌日。

    灰沉天空低压欲雨,冬季的台风天闷的让人心烦。

    郗雾刚办完了入职手续,被负责人通知所有新人按照入职时间排队进老板办公室开会,郗雾理所当然的跟在了最后。

    坐在会议室门口茶水间的片刻,听得最多的就是那些老员工私下窃窃私语,“盛驰新闻可能会被并购,听说今天来的就是大老板。”

    看着进去的人都低气压的回来,直到郗雾进门前都只感这个新老板不好惹。

    从郗雾进门后,两人的视线不偏不倚的撞在了一起,郗雾有一秒的错愕但很快收拢了思绪。

    与昨日深夜慵散休闲的着装相比,靳斯则一套深色的合身西装看上去便价格不菲,衬得他更显矜贵。

    郗雾看着靳斯则背靠座椅,难得一见的散漫姿态。他正眉眼微敛看着自己,指腹搭在唇边像是在思考什么,从他淡漠的眸色中读不出任何情绪,那样的疏离冷淡。

    他看着郗雾的视线下移,聚焦在她脖子上挂着那枚戒指。随意聊了几句,装模作样的在一众简历里找到了郗雾的那张,语调也漫不经心极了,“好巧,郗小姐和我未婚妻的品味一样有一样的戒指。”

    他转着自己的尾戒意有所指,补充道:“只不过当年工匠说只此一对。”

    郗雾当然知道靳斯则的意有所指,这是当年两人在法国尼斯一起买的,工匠都说纯手工打造不出两件一模一样的,两个戒指的内圈并在一起刻着两人最喜欢加缪的一段法语L'Absurdité règne et l'amour en sauve 荒谬当道,爱拯救之。

    靳斯则摸着尾戒,唏嘘的感叹着,“真是物是人非”。

    人事总监接了句, “那您未婚妻呢?”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唇瓣微张刚想补救些什么,又被负责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扫了回去。

    他视线幽幽的看了眼郗雾,眸色脩尔变得深邃,“她跑了。”

    室内时钟上的分针秒针争分夺秒,拨动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刺耳。

    靳斯则却笑了。

    突如其来的笑声,让摸不清新老板脾性的众人都松了口气,将这个话题草草收场。

    “我想靳先生未免也太好骗了。”郗雾嘴角牵动,算是扯出一丝微笑。

    在场的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想着怎么打圆场。

    “骗?”靳斯则眸色沉沉,低笑出了声,“确实,不如郗小姐真是目光如炬,选的都是最好的。”

    在外人听来是在夸郗雾选了个好公司。

    在郗雾心里这话着实像是变了味。

    靳斯则垂眸看着摊在桌上郗雾的简历,简历简洁明了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成分,但在靳斯则的眼里文字变得具象化,桩桩件件都像是被划了重点。

    两人隔着办公桌,像有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他抬眼看着郗雾,“郗小姐,据我了解博索雷毕业之后学生一般是进常青藤的,您如何会想到…”他笑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言下之意,每年一百二十万的瑞士顶尖寄宿学校的你,怎么会进一所海外名不见经传的大学。

    亦或者他想问,这就是当年离开他的原因吗?郗雾不想多做细究。

    “抱歉,靳先生。个人隐私问题恕我无法如实相告。”言语间淡的出奇。

    一句话就将靳斯则的话堵了回去,再问下去就显得他不近人情了。

    靳斯则合上简历,对身边站着的负责人微微侧目,“我没什么问题了,就是不知道郗小姐可以为盛驰新闻工作多久?”

    人事总监笑笑,难得靳斯则没有故意为难,便打起了马虎眼,“年轻人还年轻,也不会这么快步入婚姻的,是吧?”

    话还没说完,郗雾打断了她的话,“我有男朋友。”

    室内变得鸦雀无声,冷的像被经久覆盖的积雪寒意凛然。

    烧水壶数字不断地跳跃着,持续翻滚冒着蒸气。

    她的视线缓缓移向靳斯则,被蒸汽所笼,虚实背后看不清靳斯则的眉眼。

    只看见靳斯则抬了抬手,负责人急忙让助理将烧水壶挪走。

    待退却,两人的视线不偏不倚的相交。

    她的眼里落了霜,他却不止只想和她苟且。

    “那又如何?”

章节目录

执迷不雾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暖栗籽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暖栗籽并收藏执迷不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