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辰一声大喝,周遭忽然静了下来,纷纷寻着他追上前的动作看向戏台左下,那正要跑路的两人。

    “你!”他气愤地指向头戴帷帽的苏顺慈,又将这怒视转向与她相扶的程滦,一张细白的脸腾地蹿红,“好你个程滦,敢冒充小娘子骗我,还带你这臭丫头搅和了我今日的局,我,我今日不卸了你的胳膊我不姓齐!”

    齐辰乱了身寸,回身抽出一柄剑便要往这两人身上砍。

    “糕点又不是我做的,你这会儿断我右臂,回府怕是要被令尊再卸下一条胳膊还我。”程滦似乎很了解齐辰,一语便道破他的心思。

    “你!……不是你做的啊。”齐辰后知后觉地泄了气,一双星眸仍是斜楞他一眼,“一个北境退下来的破落侯爵,仗着太子殿下喜欢,你还真是胆大妄为,连我爹的谱你也敢摆。”

    程滦悠悠地从苏顺慈身后站出来,抱拳道,“不敢不敢,只是齐公子今日刚关完禁闭出来,便到莳花院摆了这么大一场赌局,程某是怕传到齐大人耳里,你又要十天半个月不能出门了。”

    “姓程的,你骗我这事还没完呢!你一个瘸腿子还敢嚣张,来人,给我好好教训他!”齐辰被他在众人面前一激,扬手一挥,一队随行侍卫立刻上前围堵。

    小小一片角落,苏顺慈与程滦被那七八人牢牢困住,她扫了眼堂内乌泱泱的人群,神色一敛,忽然将程滦拽到自己身后。

    “今日不宜闹事,一会儿你推我出去,立刻脱身。”

    程滦皱眉拉住她,“不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几个小卒,我还不至于打不过他们。”苏顺慈一顿,又道,“侯府暗卫会在外围接应我,你若不想真叫他将你腿踢废了,现在就走。”

    “嘀嘀咕咕什么呢,还不动手!”

    叫嚣的声音一落,围堵的侍卫立刻便要动手,趁其不备,苏顺慈率先抬脚一踹,将当中那人踹倒后,她立刻将程滦推出去。

    “哎,抓男的抓男的!”齐辰倒是眼神好,一句话便叫侍卫转了方向。

    苏顺慈双拳一硬,直接三拳两脚朝人招呼上去,她身法利落,虽无内力在身,但招法力道一处不落,不仅处处避开攻击,还将那群侍卫团团困住。

    只剩齐辰在外围急的跳脚,程滦亦在旁一愣,齐府的侍卫不说个个上乘,但究竟是常年习武的男人,功夫不差,苏顺慈内力尽失,还能以一敌六,占尽了上风。

    他竟有些期待,若来日她内力恢复,再日以精进,辅其谋略,或许能做一位威震四方的女将。

    此番想着,程滦的身后却慢慢靠近一道人影。

    齐辰盯紧了程滦那条旧疾反复的左腿,抬脚便欲踹下去,忽地脚尖银光一闪,他骇地往后一跳,四仰八叉地摔到地上。

    “哎呦!”

    吃痛声从人群传来,苏顺慈动作一收,点欲跳出包围,而后俯身随手抽回地上的匕首,淡淡道,“多谢齐公子替我这新刃开锋。”

    苏顺慈轻勾唇角,将那淡淡血迹抹到齐辰的袍子上。

    如此举动,实在叫齐辰气上心头,他伸手一掏,竟直接将她帷帽拽了下来。

    纱帘轻拂朱唇玉面,将那姣好容颜暴露无疑,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安静了许多。

    苏顺慈直接一刀横在二人中间,目带厉色,本以为他会再有动作,不想这人却两眼一圆,一动不动了。

    “瑶台月下,灼灼风华倾吾心,小娘子,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啊?”齐辰顺了顺散落的头发,嘴角勾出一抹笑。

    苏顺慈蹙了眉,收刀起身,一侧程滦立刻上前挡住她,语气不善道,“齐辰,你闹够了。”

    “有你什么事?”齐辰不耐烦地瞥他一眼,跛着脚被侍卫扶起来,“这位小娘子,你姓甚名谁,芳龄几许,家住何方,可有婚配啊?”

    “这不是相府家那死而复生的表小姐吗!”

    人群中,突然有人认出她的脸,传来一声惊呼,而后此起披伏。

    “是啊是啊,我昨天还在街上见过她呢。”

    “没错,大闹苏家的人就是她。”

    齐辰扫了一圈乱哄哄的人,愣愣地发问,“你是……苏顺慈?”

    “你不和太子在一起,怎么找上程滦了?”这厢发问一出,周遭再次炸开了锅。

    “未来太子妃与太子门客幽会莳花院,这是有私情呐!”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本就味道偏颇的话语,突然像带了颜色的脏水,一句一句往两人身上泼。

    苏顺慈本还尽力侧过自己的脸,现下是挡也没有用了,昨日一招,竟这么快就报应到自己身上。

    她被吵嚷叫嚣声淹没,第一次体会到有口难辩竟是这个滋味,活像一块橡皮泥糊住了全身的毛孔,呼吸不得。

    内心烦撩之时,攥住手腕的力道紧了紧,耳边传来和方才如出一辙的话,“一会儿我揍齐辰一拳,打起来后,你先走,暗卫会在外围接应。”

    “这些腌臜话,不必理。”

    程滦的话刚落,堂内的灯火忽然被一盏盏点亮,情形一变,众人的视线便被吸引去,只见那最先亮起的二楼拐角处,一紫杉女子轻扑罗扇,浅笑含眸走了下来,“赌坊有一位输狠了的公子有些失疯,手下人一时没看住,竟让他闹到了这儿来,扰了诸位贵客清休。”

    “真是要多谢两位大人相助,还有这位……苏家姑娘。”

    紫杉美人身段窈窕地走向三人,轻媚一笑,忽地转身向戏台上那不闻不问的白衣男子行礼,“见过王大人、程大人。”礼数在程滦这毕下,笑盈盈地声音则向齐辰寻去。

    “今日这般好的一出屏绣玉肌,公子怎得又闹起来了?”

    齐辰单手掐腰,隔空点了点对面那俩人,“还不是他们闹事,容娘子,这可是你的地盘,好好一场赌局就这么叫他们搅和了,你难道就算了。”

    整个莳花院能被唤做容娘子的,怕是只有那东家容姬一人。

    苏顺慈打量去这位容貌极盛的女子,柔媚声音只将将一响,这堂内的乌烟气似乎都散了出去。

    “公子与这程大人本是同窗,旧友之间,有些磕绊也难免,公子宅心仁厚,何必如此计较呢。”

    “而且……”容姬流动的眼波轻轻拂过三人,“眼下这三位,可是小女子的座上宾,我将几位贵人请来,可不是由他们叫公子欺负的。”

    “你请他们?容娘子,我怕不是耳朵聋了吧?”

    “公子灵醒着呢,只是您忘了今夜还是我们花魁云儿的入幕之礼?云儿最善琵琶,她的《夕阳萧鼓》可是轻易不露,今夜有此机会能让容姬邀请三位好乐之人相来结交。”

    “公子,就别驳我的面子了罢。”

    提及云儿,齐辰的气也算消了大半,今夜他来本也为的不是赌局,“行吧,容娘子都替这姓程的求情了,那我便放他一马。”

    齐辰复朝人哼了一声,吆喝着家仆便往二楼厢房去了。

    他这一走,再加容姬方才那些话,围观的人也就散去大半。

    “多谢容娘子解围。”苏顺慈向这美人轻一颔首,容姬随即福礼道,“诸位今日是因我莳花院而遭了麻烦,容姬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方才一番话也是出自真心。”

    “云儿不时便会出来,三位不妨先去楼上厢房稍息,房间里有些上好的熏香可解人乏累,安定心神,几位若不嫌弃这地方,可赏完了曲再离开。”

    “也算替小女子圆谎了。”

    “本就是娘子请我等前来,何来圆谎一说呢?”程滦拒绝的话刚要说出口,苏顺慈已经顺势答应了人。

    两人视线一对,她却像看不见他眼底示意一般,执意随容姬而去。

    “王大人,也一起罢。”容姬脚步一顿,偏头向着一侧的王绥之唤道。

    那白衣脚步顿了半晌,脚步稍动后,程滦也跟了上去。

    苏顺慈不免斜他一眼,你不是不来?

    程滦挤挤眉,王绥之肯来,其中定有隐情,得跟上去瞧瞧。

    切。

    二楼拐角不远处,便是这位莳花院主事人的闺房,临进门前,走在最前面的王绥之脚步一顿。

    “姑娘闺房,我等恐不便入内,还是劳烦姑娘给我们寻个客房稍歇罢。”王绥之别过脸,身子也是大半背对着容姬的房间。

    容姬低眉轻笑了一声,“院内客房闲着的不多,大人若要我再去寻,怕是要搅了今夜的生意。”

    她声音轻柔,媚眼如丝,虽不娇揉做作,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已让端正守礼的王绥之紧了眉头。

    苏顺慈这番瞧着,竟瞧出这两人有些不对劲起来,一侧的程滦显然也是这般想法。

    “想来,大人与我要谈的事情很是隐密,不便叫旁人听去滋事。这间房我住着,素来是无人敢来闹事的,大人自可放心。”

    王绥之与容姬一前一后地进了门,苏顺慈再跨步时,却被一只肤若凝脂的柔荑一挡。

    “苏姑娘,二位的房间在隔壁。”容姬指了指紧挨此房的左侧厢房。

    “我……”苏顺慈微微蹙起眉,清淡地目光扫了一眼容姬布置淡雅的闺房,终是妥协道,“有劳容娘子了。”

    容姬低眉浅笑,“姑娘好好松乏身子,等云儿出来我去唤您。”

    “多谢。”

    从容姬房前离开,程滦与苏顺慈立即进入一侧厢房。

    “等等。”苏顺慈拉程滦在房门处停住,“她不让我们进屋,却又给了间这么近的屋子,这屋内怕是有埋伏。”

    程滦轻转手腕,袖箭机弩随转变化形状,再次按下射出时,箭尾竟带了一根韧丝。

    他连射三箭,均在不同的方向,然后轻按另一侧按钮,韧丝竟带袖箭在空中旋转收回。

    而后,布置简单的厢房内,并无任何异响。

    “应是无妨。”他忽然转头道,“但还是要小心脚下。”程滦拉起她的手腕,带人往屋内踱步而去。

    稍待后,这房间似乎真的没有问题。

    可这容姬毕竟是北凉人,二人不敢松懈,连口桌上的茶水都没喝,只蹑脚向两间房相邻的墙壁靠去。

    苏顺慈向程滦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耳边传来细微的言语声。

    “姑娘引王某前来,究竟意欲何为?”

    “我也无奈,事关景和寺命案……若无柳姐姐,只怕十五年前我便叫人打死了……姐姐实在命苦,嫁了个夫君不像夫,竟留她在院里抵债,一抵便是十年。”

    “你说她嫁过人?户籍册上可是没有。”

    “便是莳花院里的女子,出身也要干净……她那夫君本名柳仲,后入仕为官,便改了个名,好像叫石……”

    “喂!”苏顺慈正听到关键处,身侧一股重量突然压过来,她低喝一声,却见程滦垂着脑袋没有动静,呼吸却又急又粗。

    “你怎么了?”

    她托起他脑袋,轻拍了拍他的小脸,指尖却有些温烫,再定睛看去他潮红的脸和欲色忽浓的眼眸,苏顺慈忽然反应过来。

    那容姬竟在墙上涂了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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