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澈一身丹枫色圆领锦袍,衣襟上拿金线勾了几道如意云纹,腰间束着一条黑底金边腰带,此时正手持杯盏,侧耳听着身旁卫家兄弟谈笑。

    也不知对方说到了什么,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但细细看去,眼底却是淡漠一片。

    许清禾只静静瞥了一眼,便很快将目光挪开。

    她将眼神移开后,卫澈似有所感一般,很快又看过来。

    只一眼,便让人有些移不开视线。

    五年前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虽眉眼之间已能看出来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坯子,但到底年纪尚小,身上更多的是作为一个姑娘家的天真与稚气。

    而今她已经是二九年华,精致的五官与幼时相比已经张开,脸上的稚气逐渐褪去,随之而来的是在人群之中让人难以视而不见的清冷出尘。

    一身粉绿色的衣裙,像是寒冬白雪中绽开的一束孤傲绿梅。

    这株绿梅只偷偷在间隙中看了他一眼,随即便很快偏过了头,后来没过多久更是直接离了席。

    见她忽然在这莺歌燕舞中离开,卫澈想了想,便也寻了个由头出去。

    身边同父异母的弟弟见了,也要跟上去:“三哥你去哪儿,何处又有好玩儿的了,我也要去!”

    卫澈回身,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我去寻姨母宫中的铃音,你也去么?”

    他口中的姨母,正是赵贵妃。

    辅国公夫人与赵贵妃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此前每次卫澈回京辅国公夫人都会带他入宫拜见,故而他说起要见赵贵妃宫中的宫女,卫家人也没有不信的。

    卫澈行事放荡惯了,最后倒还真让辅国公夫人摸出些规律,知道他虽混账但也有分寸,便由着他去。

    但对着那位卫家弟弟却没什么好说话了,轻斥道:“好事不见你跟着学,这等混账事却上赶着去?”

    卫家弟弟便不敢说话了,卫澈朝他扬了扬眉,以示母亲都发话了他也没办法,而后便撩起衣袍离开了。

    出了除夕夜宴的宫殿,不远处便是几座人工雕刻而成的假山和已经结了冰的静心湖,卫澈想了想,提步往假山而去。

    行了没有多久,面前出现了一个身着珊瑚色衣衫的宫女,她朝自己行了行礼,低声道:“世子爷,我们姑娘有请。”

    这声音在记忆之中带着几分熟悉,卫澈没说什么,点头跟着她向前走。

    等经过一处宫灯,才发现这人真是许清禾身边的南枝,也是她身边最为信任之人。

    纵使如此,他也还是装模做样地调笑道:“你家姑娘?你家姑娘是哪位?怎么还想起来寻本世子了?莫不是那一日人群中相见,她瞧上了?”

    这话说得放肆,任任何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听了都会不适,南枝心中嫌恶,但这人是郡主好不容易才寻来的助力,她只能忍气吞声道:“世子爷随我来便是。”

    “好啊。”卫澈轻笑一声,无可无不可:“只要你家姑娘的容貌能让我满意就行。”

    为了不让旁人发现身份,南枝今日特意梳了个与往日不同的发髻,她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行走时仍会疼痛,便故意走得极慢,让旁人绝对不会将她与平时雷厉风行的郡主侍女联系起来。

    如此行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她才终于将这个动不动就口出调笑之语的世子爷领到了郡主所在的位置。

    南枝低头抬手,给卫澈指了个方向,示意他进去。

    这样鬼鬼祟祟的,倒是有几分情人私会的隐秘感。

    他提步进去,绕过几座极高的假山,最后走到中心,终于在一处假山围成的隐秘角落见到了那姑娘。

    除夕这一夜并没有月光,但卫澈方才走进来时从南枝手中接过了宫灯,烛火跃动之下,一个身形纤细的姑娘就立在他面前。

    许清禾即便只有一个背影,于他而言也足以摄人心魂。

    幼时的姑娘如今已经长大了,即便冬日的裙装并不足够贴身,也能勾勒出她身上美好的曲线。

    “我道是哪家姑娘在除夕夜宴上要与我私会,原来竟是郡主啊。”

    许清禾回头,对他的调侃视若罔闻,平静道:“想让世子帮忙之事,已经有了。”

    卫澈走近几步,将宫灯提至二人面前。

    他走得越近,许清禾就越想避开,直至背后贴上凹凸不平的假山,才知道自己终于退无可退。

    她贴着背后假山,仰头望向这个步步逼近的男人,冷声轻斥:“世子这是做什么!此处是皇宫禁地!”

    卫澈低笑了一声,抬手掠过她发髻,而后将手伸展放至在她面前,散漫道:“郡主不知从何处勾上的蛛网,我替郡主拿掉而已,郡主害怕什么?”

    他眼底的笑意那么深,许清禾脸上却有了几分恼意。

    这人手掌上空空如也,如今夜色又这么深,谁能看得清到底有没有所谓的蛛网。

    “郡主方才说想好要我做什么了?”

    许清禾忍不住偏过头,以免与他的气息正面相撞,然后道:“我出事那日有一名妇人当街拦路,劳烦世子帮我找到她。”

    她生辰那日乘花车巡游,半路有一妇人闯出乞求吃食这事卫澈是知道的,因为那时他也正伪装在人群中随行。

    事实上,她后来在京都过的每一次生辰,他也都在附近。

    “那个妇人怎么了么?郡主为何寻她。”

    许清禾自然是不能将那名妇人与南境军有关之事告知他的,遂将早就编好的由头说了出来:

    “那日她将我车架拦下,我已经应允了她会给她银两并帮她寻个住处,但后来很快出现了刺客,钱财便不曾顺利交到她手上。允诺之事未能完成,我心中愧疚,故而想将人寻到。”

    卫澈静静听着,唇角还噙着方才的那抹笑,漆黑的双眸定定望着她,也不知究竟有没有相信她的这番说辞。

    见他久久未应,许清禾便又追问一句:“此人世子可能寻到?”

    卫澈点头:“郡主所求,我自然竭力办到,若办不成便再来向公主请罪。不过...公主求人做事,是不是该有些诚意?“

    诚意?

    “世子是指?”

    男人忽而倾身下来,投下来的阴影将许清禾牢牢罩住,他伸出长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暗示之意十分明显。

    这是他们的约定,卫澈帮她做事,她便让她如愿,如今他这样便是想先尝点甜头。

    平心而论,卫澈的相貌是京都之中百里挑一的好看,也就是这几年他不曾在京中久居,否则这京都第一美男的称号恐怕不会被旁人夺去。

    可许清禾亲眼见过这人逗弄旁的姑娘,但忍着心中不适,她还是踮起脚,在他脸上极为迅速地贴了一下。

    这是她第二次吻一个异性。

    十一岁那年父王母妃尚在,但他们却一直忙于公务,连许清禾的生辰也无暇顾及。

    但好在隔壁的谢家叔母久居后宅,便在谢家给她办了个小小的生辰宴。

    生辰过后,十三岁的谢祁问她想不想去放孔明灯。

    彼时他早已经是军中人人敬畏的少将军,是专门为了给她过生辰才偷偷骑马跑回来的。

    少年一身银甲坐在马上,向她伸出了大自己许多的手掌。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谢祁勾唇一笑,漆黑的眼眸中尽是得意,他只轻轻一提,许清禾娇小的身躯便腾空而起,眨眼间坐到了他怀中。

    那一夜漫天孔明灯为她而放,每一个空中的星星点点,都代表着他为他们许下的心愿。

    可因为谢祁是偷跑出来了,回去时便被谢家叔父抓了个正着,他难得的没卖清禾的面子,按照军规罚了谢祁二十军棍。

    等三十军棍打下来,谢祁的嘴唇发了白,许清禾的眼睛也几乎哭肿。

    “都怪我,都怪我...你疼不疼呀谢祁......”

    谢祁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却怎么擦都止不住,她反而越哭越凶,最后一头扎进他怀里哭。

    可怜那时候谢小将军背上还有伤,被怀里这姑娘忽地一撞,险些直接仰躺在地上。

    等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才摸着姑娘的脑袋安慰:“好了好了,别哭了清禾,我不疼,真不疼,生辰就该开开心心的呀,别哭了清禾......”

    一旁的谢夫人见了,也责怪谢将军好好的日子非要搞这一出,将郡主弄哭了还得让儿子去哄。

    谢将军却冷哼一声:“身为军中将领却擅离职守,今日只打他二十军棍已经是轻的了,这都还是看在郡主的面子上,倘若再有下次,看我不把他的腿打断!”

    一听谢祁的腿可能不保,许清禾呜呜咽咽哭得更大声了。

    谢夫人便连忙将谢将军拉走再教训,将这么一个哭哒哒的小姑娘留给儿子。

    谢祁跪在地上,将人揽在自己怀里,一下一下轻轻顺着她的后背。

    “好了好了,我真不疼,真的不疼......”

    “你胡说,都流了好多血了......”

    “......那我确实很疼可以了吗?我真的很疼,别哭了吧清禾。”

    “呜呜呜......”许清禾哭得更大声:“我就说你很疼吧呜呜。”

    谢祁无奈,想了想,开口道:“不如这样清禾,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许清禾从她怀里探出头来,亲他一下?不太好吧。

    谢祁笑道:“害羞了?反正你早晚都是要嫁给我的,早亲晚亲也没什么分别,你亲一下,亲一下我就不疼了。”

    他声音好软,眼睛湿漉漉的,好像在同她撒娇。

    许清禾犹犹豫豫地,最后还是仰头在他脸上落了一吻,然后便红着耳朵扭头跑开了,倒真将哭泣一事抛在了脑后。

    卫澈愣在原地,抬手摸了摸尚且留着余温的脸颊,痴痴地笑起来。

    她这么一亲,他好像真的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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