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禾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里重新拿出那支被收起来的簪子,又在他手心里写字。

    她写:与你无关。

    卫澈笑:“如何无关?郡主可都要成为我的世子夫人了,难道我还不能知晓你与你那位‘前未婚夫’的情究竟有没有斩断?”

    他口中说的是魏鸣,可许清禾稍一愣怔,想起的却不是他。

    见她眼中染上悲色,卫澈眸底一暗,终究还是不想逼得太狠,妥协道:“不愿说便罢了,本世子倒也没有强人所难的习惯。”

    他抬手再次扶上许清禾的下颌,在渗进来的微光之中照了照,几个红色小点出现在白皙面庞上,在颜色的衬托下更明显了。

    拇指在一颗疹子旁轻轻按了按,卫澈问:“痒吗?疼不疼?”

    许清禾打开他的手,摇摇头。

    “可抹了药膏?”

    许清禾点头,大大方方将她那起了疹子的脸露出来,丝毫不在意此时自己是美是丑。

    卫澈盯着她又看了会儿,起身准备离开,“明夜记得给我留窗。”

    许清禾没问他明日为何要来,只是拉了拉他的衣袖,又在他手心里写:帮我去看看静安。

    许是因为着急,她这次连簪子都忘了拿,一手攥着他的指节,一手在他手心里写字。

    柔软娇嫩的指尖在大掌上一笔一划地写,像跟羽毛,一下一下挠在他心间,很痒。

    卫澈望着她毛茸茸的头顶,见她难得乖巧,浓密长睫垂了下去,遮住眼眸,就这样攥着他的手,不紧不慢地写。

    在她即将离开时,卫澈眸色一暗,忽地攥住了掌心,将她还没来得及退开的指尖握在手里,一双多情的眼定定地望着她。

    许清禾只在两人肌肤相触时颤了颤,而后便没什么表情地回看过去。

    她现在一定并不漂亮,说不定会将眼前这人吓到。

    那就吓到吧。

    可卫澈并不曾被她吓到,反而笑意更深,捏了捏她的指尖,忽然凑过来想做什么。

    两人气息一下拉近,陌生气味扑面而来,还带着些滚烫,压得许清禾猝不及防向后退。

    卫澈却又立即退开,也松开了她的手,笑道:“郡主等将胆子练得更大些再来吓我吧。”

    而后又伸手将小几上她用来写字的簪子拿了去,揣在怀里,“这东西我带走了,郡主好眠。”

    许清禾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消失在重重黑暗中,一点儿声响都没再发出来。

    翌日,她让南枝整理出她们这些年来的银钱,宫中的珠宝器物不算,太后皇帝的赏赐不算。

    如此这般算下来,最后竟然发现……近乎于无。

    对上郡主不愿相信的神色,南枝窘迫道:“郡主,我们当初从南境入京时便就没带什么盘缠,除了您手上那只红玉镯外什么都没有,后来入了宫,所食所用都是宫中之物,若按郡主所说将这些东西排除,我们确实是…身无分文的。”

    这话说的实在,没有半分夸张,可听在许清禾耳中还是让她泄气。

    “郡主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操心起银钱之事了?”南枝问。

    昨日都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如此突发奇想?莫不是那卫世子说了些什么?

    许清禾轻轻叹了口气,提笔在纸上写:嫁妆,暗网。

    婚嫁之事结两姓之好,可如今许清禾的父王母妃都已经不在了。

    她在魏太后身边养大,可对方却一直将她看作侄孙媳妇。

    如今现成的侄孙媳妇没了,反而要跟卫澈结亲,这位太后自然不会给她备嫁妆,多半会将此事直接交给宫中女官去管,最后也只会落在赵贵妃头上。

    与卫澈成婚是如今入宫最为适宜的方法,但却只是权宜之计。

    卫澈自称爱慕她,真假尚且未知,又怎知这所谓的爱慕会延续多久?

    故而,成婚时的嫁妆,将是她未来唯一的底气。

    若是卫澈日后于她无意,或是厌倦了,她自然也可以独自离开远走高飞。

    其实具体说来,她想要的嫁妆实际还是为了暗网,她要找到能够查清父王母妃死亡真相的人证。

    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卫澈身上是万万不行的,以一己之力去拼也是不能的,只有人更多,寻到的希望才更大。

    若是她能在京中建一个暗网,让更多的人帮她去找线索,此事不就好办多了?

    将郡主的打算了解完,南枝不可置信的目光从纸张上移到郡主脸上,“这…会不会太难了些?”

    京中寸土寸金,随便一个瓦片砸下来都是个五品官,可以说是权贵遍地,哪里有人甘愿给她们做事?

    许清禾知道她的疑虑,便又提笔在纸上写:民。

    京都权贵遍地不假,可若是没有众多百姓的支撑,又怎能显露出他们的权势与富贵?

    南枝思索片刻,拊掌轻叹,“我明白了!”

    继而又稳了稳心绪,轻声道:“与权贵不同,百姓最能被金银打动,郡主以金银诱之,便能让其为我们所用?”

    许清禾浅笑点头,在纸上写了个“慧”字。

    当年之事的许多证据虽然掌握在官员权贵手中,但这些人的生活却离不开百姓的支撑,同时也会有自己的把柄短处。

    只要她们能请得动人办事,捏住这些人的把柄,自然就能得到她们想要的消息。

    可南枝望着桌上那些零零散散的物件,眼里的光暗了下去。

    “郡主与我幼时长在南安王府,后来又到了宫中,吃穿用度皆有供应,如今郡主说宫里的东西不能用,可我们又哪里来的银钱?”

    许清禾一直所担忧的也是这个,于是沉默下来,半晌又想到,不是还有林晓吗?

    她连忙让南枝将林晓叫进来,并让她问:“你一路从南境入京,是如何筹集盘缠的?”

    林晓眨眨眼,不明白郡主问这个的意味,但还是老实道:“乞讨啊。”

    许清禾:……

    她想起来了,这小姑娘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是以乞讨为名拦住她车架的。

    原来这不是借口,而是事实。

    面前两人的神色瞬间悲凉下来,林晓不明所以,“郡主问这个做什么?”

    许清禾心中虽仍不能将林晓当作南枝一般信任,但也知道该把握怎样的度,便在纸上写:赚钱。

    林晓有些惊讶,原来不止她们这些平民会缺钱,王室郡主居然也会?

    “若说赚钱,林晓倒还当真有些心得。”

    许清禾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林晓便道:“林晓以为,天下赚钱之法共有四种。为官者靠朝廷的俸禄,以及贪墨和搜刮民脂民膏;为农这靠天吃饭,以售卖粮食赚钱;为工者出卖自身技艺,技艺高超者身价自然也高;最后为商者,需得先有本钱,再有头脑,又能看准时机懂得经营,如此自然能将生意做大。”

    她生在农民之家,做的便是售卖粮食之事,却实在是不赚钱,还会受到官府欺压。

    从南境逃出来时,她身上既没有本钱也没有技艺,故而以上四种都行不通,只能依靠旁人的善心,乞讨度日。

    许清禾若有所思。

    前两种于她而言自然是行不通的,最后一种为商的前提是要有本钱,这个她们也是没有的。

    便只剩下了第三种。

    她在纸上问:你们二人可有一技之长?

    南枝犹豫道:“我好像只会伺候郡主……”

    南枝自幼就是她的贴身侍女,看似只会做伺候人的事,但实际却需要替她管理手底下的仆从,许清禾觉得她应当是深谙管理之道。

    她又看向林晓,后者毫不犹豫地回:“乞讨。”

    许清禾:……

    她一路乞讨入了京都,确实很会求人。

    林晓摸了摸头,也知道自己会的这个似乎帮不上忙,便问:“那郡主呢?我听说高门大户家的女儿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在京都也看到许多喜欢收藏字画的人,有文人也有商人,买起字画来那是毫不手软、挥金如土啊。”

    “……郡主擅画啊!”南枝惊喜道。

    许清禾确实自幼学画。

    起因是南安王妃爱画,可她对兵器一道颇有心得,但对笔墨丹青却实在不擅长,便将画师之梦寄托在孩子身上。

    据说许清禾在她腹中还不知男女时,王妃便整日赏看字画,还专门请了有名的画师讲解。

    她不得不为了国家征战沙场,却希望孩子能退居幕后安然度日,若是日后不爱也无妨,只当个兴趣赏玩便罢。

    然而幸好许清禾出生后也没让王妃失望,抓周时抓的便是南境名师之画,还跌跌撞撞拿着那画往名师身上凑。

    王妃大喜过望,连忙让乳母抱着她行了拜师之礼,后来更是每日练习从不停歇,就连入宫之后她也从未将笔停下。

    许清禾低头,抚了抚手上的笔,大抵已经有了成算。

    夜里她照样让南枝自行休息,将后窗留给卫澈,一边靠在软榻上深思,一边等他。

    然而等了整整一夜,她直接在小几上撑着头睡去,卫澈都不曾到来。

    第二日起身,许清禾眯着眼睛坐在妆台前,让南枝给她梳发。

    “昨日卫世子又同郡主说了什么?怎么郡主这样困。”

    许清禾虽闭着眼,但脑子醒着,抓过南枝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他没来。

    南枝惊道:“那岂不是让郡主白等了一夜?”

    许清禾点头,又将眼睛闭上。

    “就说这位世子爷靠不住,原先觉得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宫来寻郡主,应当是有几分能力的,没想到竟是这般言而无信之辈!”南枝愤愤道。

    卫澈虽看起来散漫不可信,但几番相处下来,她觉得他并非是南枝口中所说的言而无信之徒。

    或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只盼望他今夜会来,能给他送来一些静安的消息。

    夜里南枝犹豫着要不要将窗户关上,许清禾想了想,摇头让她继续开着,自己则还是伏在软榻上等。。

    约莫三更天的时候,窗户那边又起了响动。

    她望过去,便见卫澈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等他走近时,屋外云团刚好已经飘过,一把清辉洒下来,正巧落在他那鼻青脸肿的面庞上。

    许清禾缓缓睁大了眼。

    他莫不是被人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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