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后甚至气到摔了一个茶盏在地上。

    茶水混合着碎瓷片四处崩裂,最后还有几滴溅上了许清禾的衣裙。

    魏太后本等着她的解释,谁成想她只是将头抬了起来,红着一双眼睛默默落泪。

    暖阁之内烛火通明,让她看清了那一张白皙小脸上重新可怖起来的红疹。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向一旁陪跪的侍女。

    南枝立即俯首答道:“回太后,郡主在齐宅误食了长生果,也就是花生。方才回宫的时候还好好的,等回到寝殿之内竟又重新严重了起来,又出了疹子,竟连话也说不得了。”

    许清禾脸上还流着泪,抬眸望向魏太后,一副泪眼盈盈、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

    她说不出话来,便只能由南枝代为辩解:

    “但太后娘娘容禀,我们郡主同那位辅国公世子根本没有半分交集!只有那日上巳节京郊踏青时见过一面,当时魏大公子在场,经大公子介绍后郡主才知晓那是世子,此后便再未见过!”

    说到这里,许清禾也再一叩首,南枝便道:

    “郡主实在不知那位世子爷是何时起了心思,今日也是无意间听闻他与魏大公子为了郡主而大打出手之事。自始至终郡主什么都不知晓,一直在太后膝下侍奉,还望太后娘娘明察!”

    一对主仆情真意切、声泪俱下,更何况许清禾还拖着一副病体,面色苍白的跪在那里。

    再过十几日就要放榜,到时便要给鸣儿赐婚,这个时候可不能让这丫头出什么事。

    她一向被自己看管得很严,即便出门也有人相随,应当确实不曾跟卫澈攀扯上什么关系。

    兴许当真只是上巳节那日,辅国公府家的那小子一眼相中了她?

    魏太后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卫澈的身影,又想起来京中有关他的议论,心中冷嗤。

    这么一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浪荡子,竟也妄想跟她的鸣儿抢婚?

    “好了,既又病了,就快些回去休息吧。”魏太后最后垂着眼,淡淡道。

    等主仆二人退下,魏太后又看向身边的嬷嬷,“你看如何?”

    那嬷嬷躬身回道:“老奴看一路上郡主未有异色,应当是真话。”

    魏太后点点头,又向心腹章嬷嬷吩咐:“明日将鸣儿叫进宫来。”

    脸色当即已经有些不好了。

    她好好的一个侄孙,怎可为了一个女人在外跟人大打出手!

    **

    许清禾回到寝殿,将脸上由朱红色颜料点成的疹子洗掉。

    从今日魏太后的态度看,魏鸣想必还不曾同她说过不结亲的事,她仍是将自己当作未来的魏家妇规劝。

    如今她也只能拖鞋。

    但魏太后既然一直想要顺了魏鸣的意,自然不想让她在这个时候出些什么事,以免掉了她那侄孙的面子。

    是以许清禾才会想到继续装病,免去责罚。

    今日得知此事之后,魏太后必然会将魏鸣召到宫中训诫,只盼他到时能将事情说清。

    “南枝,将我这些日子画好的那几幅画拿来。”

    这几日她虽然病着,但却没闲着,听林晓说她入宫前京中最盛山水画,便随手画了几幅。

    但她自己观看那些画,总觉得带着些矫揉造作的意味,细细想来,无非是因为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真真正正的山水了。

    家乡南境的秀丽景色早已经被记忆给模糊,而这京都之中,她更是什么都不曾见过。

    南枝将画找了出来,整整齐齐放在小几上。

    “郡主要这画做什么?”随后压低声音,问:“可是要今夜交给世子去卖?”

    许清禾摇头:“只是看看罢了。”

    她也不知道今夜卫澈会不会来,毕竟他已经有些日子没露面了。

    他没留下准话,夜里许清禾便也没有特意去等,沐浴后直接上了床歇息,但并未留下南枝守在外间。

    后来半梦半醒间,她似是被捏中了鼻子。

    呼吸不畅时,她下意识拿手去拍打,不知打中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响亮的“啪”。

    她被这声音一下子惊醒,猛地睁眼,正看到卫澈捂着半张脸,幽怨地看着她。

    “我这脸上的肿刚消,你就给我来了这么一巴掌,郡主,你脾气真够大的。”

    许清禾蹭的从床上坐起身,向后退了退,拥紧了被衾。

    卫澈还捂着脸,笑了一声:“别躲,我又不看,再说了你这严严实实的,我也看不到什么。”

    他心情像是很好,眼中的笑意都比平日里的深。

    许清禾微恼,抬腿踢了他一脚,正踢在他腰身上。

    那人腰上的肉也硬梆梆的,他什么事没有,她自己反而踢得脚疼,眼里都泛了泪花。

    卫澈见状就要掀她的被子:“让我看看,踢疼了没?”

    许清禾一动不动,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谅他也不会真的动手。

    卫澈果然只是嘴上说说,手只碰到了被子便退了回去,甚至把她方才因踢人动作而弄乱的被衾给掩了掩。

    “你失信了。”

    许清禾望了他一眼,低声说了第一句话。

    他先前说不出三日就会给她静安小产的真相,如今都已经六日过去了,他才过来。

    幸好自己已经双管齐下设法出宫,亲口从静安那里了解了事情原委,否则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她本意是在谴责他的言而无信,谁知卫澈却笑吟吟地凑过来,几乎贴近了她的脸,非要盯着她的眼睛说话。

    “怎么,一直见不到我所以想我了?”

    这距离太近,话语也太过暧昧,他身上的热气都烘了过来。

    许清禾心中不适,立即侧开了头。

    “……”卫澈很快退开。

    “当街纵马伤了静安公主的人,是工部尚书岑良平的独子——岑川。”他终于说起正事。

    许清禾却道:“此事我已经知道了。”

    卫澈:“你知道了?……你出宫去寻静安公主了?”

    许清禾点头,若非出宫,他跟魏鸣大打出手之事也不会传入宫中。

    “你好端端的,跟魏鸣打架做什么?”

    两人打架之事一出,辅国公府倒是没什么,反正卫澈满身的劣迹,多一桩不多少一桩不少。

    倒是魏鸣,京都第一公子竟因为男女之事跟人打了起来,可是大大地丢了魏家的面子。

    魏家做主将此事瞒了下来,暂时没传入宫中,但外面的大街小巷可早就将这事当成饭后谈资给说遍了。

    她知道了这事,那魏太后想必也知道了?

    卫澈心中一凛,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忙开口问:“那太后又责罚你了?”

    那般关切的深情,倒不似是作假。

    许清禾挪了挪目光,道:“并未,被我蒙混过去了,只是日后还是莫要这般莽撞了。”

    她如今还住在太后宫中,凡事仍受掣肘,还不能将脸皮撕破、关系弄僵。

    卫澈有些委屈:“这话你同我说做什么?跟你那魏大公子说去,先动手的是他可不是我。”

    为了不暴露实力,他可是硬生生挨了好几拳,如若不然,就他那么一个书生身板,再来三个都不够他打的。

    可魏鸣此人许清禾了解,若非卫澈说了什么话刺激了他,他一个谦谦君子才不会动手。

    她以为今夜卫澈只是来告知自己真相的,方才本就已经陷入沉睡,此事一说完,便又重新困倦起来。

    许清禾正打算开口送客,却又听卫澈问:“你可知你去岁生辰时,岑家为何要派死士杀你?”

    他就偏偏要在她已经睡意昏昏的时候才说吗?

    混沌倦意中,许清禾勉强拽出一丝神智。

    去岁生辰于她而言已经是有些久远的事情了,然而正是生辰日的那一次刺杀,才让她结识了卫澈。

    “这事不是早说过了吗?岑三姑娘欲嫁魏鸣,想对我取而代之,背后兴许还有些朝堂上的因素,想必是岑家欲与魏家联姻,结成同盟?”

    在她逐渐清明起来的目光中,卫澈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将这桩刻意用姑娘家的拈酸吃醋之事所掩盖的真相告知她。

    去岁八月,誉州闹了水灾,因地处偏僻且贫瘠,朝中并无官员愿去治水和督建河道。

    唯有工部尚书岑良平,举荐彼时已经有进士之名的独子岑川前去治理,并保证定将此事圆满完成。

    谁知岑川去后贪了赈灾钱粮不说,还在建造防洪堤坝时偷工减料,导致洪水再次来临时被一击即溃,数百条人命因此丧生。

    此事发生时已经是十月,岑川率先求助了在京为官的父亲,岑良平立即遣人到誉州将此事压了下来,这才没有传到京都。

    但据说誉州受灾百姓得知此事后愤愤不平,立志要入京伸冤。

    誉州地远,灾民又无车马,入京怎么着也得三个来月。

    因岑良平已向皇帝立下保证,定会让独子顺利完成赈灾,此事便万万不能让皇帝知晓。

    然而他手中人力不够,无法阻挡众多灾民,便只能寻求魏太后的帮助。

    “所以岑家才会派人杀我,好让魏鸣娶了岑三姑娘,借此投靠魏太后,让魏家帮他们遮掩?”许清禾道。

    卫澈笑着夸赞:“郡主聪慧。”

    许清禾看他一眼。

    这人真是闭着眼睛乱夸,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任谁都能看得出,这也值得赞一句“聪慧”?

    “可如今已经四月,按理说那些灾民早该到了,可他们人呢?”

    卫澈笑吟吟地抱着手,歪在他身后的床架上,“郡主不妨猜猜。”

    许清禾这才反应过来,他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坐上了她的床!

    方才还带着疑惑的脸立时冷了下来,许清禾指着卫澈身下的位置,命令道:“你起来。”

    卫澈眨了眨眼,扬眉奇道:“郡主,我们现在可是在说正事,你这就要赶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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