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在竹茗馆偶然遇见了许清禾,魏鸣便时常出入那里,却再不曾见过她。

    虽然方才只是匆匆一眼,但他看得出来,许清禾面色红润,双目有神,似是比在宫中时还丰腴了些。

    许是过得很好。

    可一听说这些日子卫澈这位风流世子的做派,他又觉得她定然是过得不好,不然又怎么会跟在卫澈身边低着头,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卫澈牵着许清禾落座,余光一直盯着这姑娘,等看到她自始至终都没朝魏鸣看一眼的时候,心里才终于舒坦了些。

    “既然已经谢过了,魏大公子就请回吧。”

    他忽地抬手,将这姑娘耳际的碎发拢起,同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坐在一旁的卫芙便瞧见,那位脸上一直挂着温润笑意的魏大公子,面色忽地一僵。

    只因从他的角度刚巧可以看到,许清禾白皙娇嫩的颈子上,显而易见地布着几抹红痕。

    宽袖之下,魏鸣紧紧攥着手心,几乎是骨骼作响。

    他将目光移开,正好又对上卫澈脸上那挑衅的笑。

    那笑容仿佛得意,又更像嘲讽,就好像再说:看到了么?她已经成了亲,已经是我的人了,就在来见你之前,我们不知还是怎样的亲密无间。

    魏鸣狠狠咬着牙,这才将心里的怒气按了下去。

    魏大公子忽然来访,虽说儿子已经向自己说明当初的事只是误会,但辅国公夫人还是寻了个借口在此处亲自盯着。

    如今看见这位郡主目不斜视,与魏鸣没有过片刻的眼神接触,她才终于放了心。

    “郎君们待在一处,许是也有公务要谈,我们便不做打扰了。清禾,你先随我来。”辅国公夫人笑着道。

    卫澈眉心一蹙,下意识就要开口拒绝,却被许清禾抢先应了下来。

    这姑娘朝他摇了摇头,又在他手心里挠了挠,示意他放心。

    待女眷退去,厅中便只剩下了卫澈与魏鸣两人。

    卫澈再次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我如今闲居在家,也没什么公务要跟魏大公子谈,魏大公子还是请回吧。”

    既然并无旁人,那魏鸣自然也并不需要维持所谓的体面。

    他方才压下的火气终于爆发出来,又顺势一起点燃了当初的那些。

    自从卫澈亲自搅黄了他与清禾的婚事,之后的每一夜,他都在煎熬中度过,几乎夜不能寐。

    想起京中那些传言,他便倏地起身,径直走到卫澈身前,伸手攥住他的衣襟,一字一句道:“卫世子,这门亲事是你当初亲手从我手里抢过去的。你既然娶了她,就该全心全意待她!”

    卫澈斜斜看他一眼,嗤笑一声:“你若是能留得住她,即便我百般强硬又有何用?魏大公子,当初分明是你无能将她拱手让人,既如此,如今就不该觊觎旁人的夫人。”

    他说这话,跟在魏鸣心上狠狠插上一刀并无区别。

    是啊,当初他分明已经求到了赐婚的懿旨,但她却还是选择了这个风流世子,而不是他。

    是他没能留住她。

    “可她为何…为何会选择你这样一个…一个……”

    “她为何放着好好的第一公子不选,反而选了我这个草包?”

    卫澈扬了扬眉,眼前这人越是崩溃,他心中便越是畅快:“这谁知道呢,兴许郡主就是觉得,我这个草包比你这个第一公子要强。”

    魏鸣先是沉寂了片刻,而后又恍然大悟般。

    “一定是你,是你用了什么威胁她。我与清禾同行五年之久,她一直都知道她是要嫁我的,定是你抓住了什么把柄威胁她,她无可奈何之下才会嫁给你!”

    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如今竟近乎癫狂一般。

    卫澈忽地笑了下,眸中神色愈冷。

    五年?他竟还有脸提那过去的五年?

    他冷哼一声,嘴角的弧度愈加恶劣,轻轻一拍便将攥在他衣襟上的手打掉。

    “魏鸣,你知不知道,你与她并肩同行的那五年……根本就是从我手中夺走的。”

    他盯着魏鸣的眼,一字一句道。

    魏鸣不解:“你…你什么意思?”

    卫澈便笑,盯着面前这个落魄公子,正要说些什么时,眸光忽地往后瞟了一眼。

    只一眼,便让他立即咽下了舌尖的话,转而放肆道:“什么意思?当然是你配不上她的意思。即使你陪在她身边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五十年,她都永远不会喜欢你。魏鸣,你根本配不上她。”

    “我配不上?难道你这个浪荡子就可以?”

    魏鸣红了眼,几乎已经被彻底激怒,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挥拳往他脸上砸去。

    卫澈一动不动,硬生生挨了这么一下,甚至被他一拳挥倒在地上,撞碎了桌案上的杯杯盏盏。

    “哎呦,哎呦疼疼疼……”

    他半伏在地上,捂着脸不停地喊疼。

    魏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卫澈,真正配不上她的人,分明是你。”

    看吧,这样一个无能草包,清禾怎么会喜欢他?

    她定然是被威胁的!

    卫澈捂着脸,竟忽然变得温顺。

    “是,我是配不上郡主,可毕竟郡主选择了我……”

    “什么选择了你!她分明是被你威胁!”魏鸣忽地将他打断。

    “是是是,是被我威胁……”

    卫澈连连点头,竟是一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姿态。

    魏鸣终于回过神来,突觉不对,低头时正看到地上那人一脸委屈地望向他身后,像个在外受了欺负的孩童。

    魏鸣愕然回头,正看到本应该已经随着辅国公夫人离去的许清禾,如今正定定立在他身后。

    “清禾…你……”

    她将方才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看见了他的癫狂,也看到了他的失礼。

    许清禾垂眸,望着地上尚在哎呦哎呦喊疼的卫澈,缓缓将唇抿紧。

    卫澈面上疼的惨烈,严严实实地捂着自己的脸,实际心里却高高提起了一块大石。

    这姑娘太了解他,哪能看不出来他是故意为之?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要赌一赌。

    赌她在新欢与旧爱之间,还是会选择他。

    在他与魏鸣无声的注视中,许清禾终于挪动了步子,她矮身将卫澈扶起,任由他一个八尺男儿虚虚靠在自己身上,而后又望向魏鸣。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她与魏鸣的第一次对视,却是道:“魏大公子,如今你该唤我一声世子夫人。”

    魏鸣被她这样冷淡疏离的态度一惊,连连后退数步。

    还没等他及时消化这一句“世子夫人”的分量,便又看她望着他,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且一字一句道:

    “魏鸣,过去那五年,我从未对你动心过。后来之所以会选择卫澈,也只是因为我喜欢他,愿意嫁给他。”

    魏鸣连连摇头:“可他…可他只是个一事无成的浪荡子…他什么都给不了你……”

    “可你又能给我什么?”

    许清禾开口将他打断,往他本就脆弱的情绪上又重重一击。

    “你能给我抄不完的经书还是跪不尽的佛堂?魏鸣,正是因为你的这一份喜欢,在过去那五年里,我被魏太后拘着不能出宫,又被她时时罚抄经书又罚跪,手腕酸痛难忍,膝上也是伤上加伤,这难道就是你能给我的?”

    这些被魏太后刻意曾隐瞒的事实,忽地犹如一盆兜头冷水般扣在了魏鸣头上,让他在这炎热的夏日里如置冰窟。

    “抱歉清禾…我…我不知道这些…我……”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许清禾抬眸望着他,面上一派冷清。

    “若无要事,魏大公子还是请回吧。我夫君脸上受了伤,我还要随他医治,恕不奉陪。”

    于是魏鸣便只能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扶着另一个男子离去。

    她说,她从未喜欢过他。

    她还说,自己曾经的喜欢给她带来了许多苦难。

    可他……也只是想与自己喜欢的姑娘携手余生。

    仅此而已。

    却都已经成了奢望。

    **

    风荷院内,虽然下晌阳光正好,室内却是寒凉一片。

    早些时候放的冰如今已经化了大半,可卫澈还是觉得自己脊背发凉。

    自从这姑娘跟他一同进了院子,便撒了手什么都不管了,自己一个人坐在软榻上,手里又拿了本书卷在读。

    可他看得分明,这姑娘手上的书已经半个时辰没翻过页了,倒是她自己,时不时张望一下窗外,显然是在等什么人来。

    片刻后,南枝提步跨进院子,疾步走了进来。

    她先望了一眼卫澈,欲言又止。

    许清禾看都没看卫澈一眼,只是说:“直言就是。”

    南枝便道:“魏大公子在厅里又待了两刻钟,而后才离开,后来我又一路相随,亲眼看着他回了魏府。”

    南枝走后,卫澈立即凑了过来,强笑着问:“怎么,你还怕他一个大男人半路上给丢了不成?竟还要派人亲自盯着。”

    进屋以来,许清禾头一回正眼看他,她眸中淡淡,不经意间掠过他脸上的伤,又很快望向窗外。

    良久,她缓声道:“魏鸣这个人,心善,却自幼被家中众星捧月般地长大,魏家人从来都是顺着他来,否则魏太后也不会只因他的一句喜欢便对我百般要求。我方才将话说得那般决绝,定是伤到了他。若不让人亲眼盯着他回到府中,我不放心。”

    卫澈心里又酸又涩,只沉默着点头应了一下。

    在他不曾出现的这五年,到底还是出现了另外一个人闯入她的生活,竟还能博得她的这些怜惜。

    “停下,你哪儿去?”

    眼前的人忽地起身,竟挪着步子就要出门,许清禾便出声将人叫住。

    卫澈听话停下,闷声回:“脸疼,去涂药。”

    许清禾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开了口:“过来,我给你弄。”

    卫澈又听话地退回去,许清禾便扬声命人备好伤药、清水并干净的手帕等物。

    她从盆中净了手,而后挖出药膏,一点点涂在卫澈已经不再火辣辣的脸上。

    清清凉凉的药膏涂在脸上,卫澈其实并没什么感觉,只是心底依旧沉沉的,像打翻了一盆冰水,将好不容易冒了些苗的幼小植株通通浇死。

    “你是不是…心疼他了?”

    半晌,他忽地开口问道。

    许清禾动作一顿,手指从他颊边移至下颌,握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望过来。

    这人俊俏的一张脸肿了半边,同时眼睛微红、嘴角下压,竟好像是受了委屈一般。

    她蹙紧了眉,不解道:“卫澈,这一拳不是你故意挨得么?如今做出这副委屈样子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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