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景收回手,顺便带走搭在你手腕的纱。

    “没事,多喝几副药,我写张方子。”

    你的视线跟随他走到书案边,手腕翻转,不一会儿就写好了一张,然后抬头四顾了一眼,最终交给了站在你身边的左慈。

    估计是看上去最靠谱的一个。

    忙着给你补身子而去厨房施展才艺的妈咪,在窗边跟胖胖的绣球争执减肥的小广,一边和你贴贴一边大啃水果的张鲁,对给你望闻问切的张仲景从头到脚暗暗挑剔的杨修,一直安安静静用仙力温养你魂魄的左慈,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你对左慈笑了笑,“谢谢师尊。”

    他如雪睫毛下碧如翡翠的眼睛温和注视着你,被看得有些心跳加速,你赶紧挪开视线,望着被屋内荒唐场景无语得想翻白眼的雪媚娘,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笑。

    眼波流转,好像看到了左慈低垂的眼帘,看上去有点无言的委屈,心里顿时一软:虽然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但是他是左慈啊。

    刚吃了爱情的苦,还是不要再吃了,于是你坚定地守住本心,决定当好左慈的乖徒弟:“左君,我是不是落下了好多功课呀,我一定好好学习,一定不让您丢脸!”

    坚定得仿佛要入党的决心,让左慈的表情愣了愣,他似乎没料到你会突然这么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已经被张仲景叫走了。

    广陵王回来的时候疑惑了一会儿,问杨修,“发生什么了,师尊怎么这么......沮丧?”

    杨修才不管这些,他只关注你被那个头发戴环的男人叫走了,笨女人这么听话做什么,说过来就过来!

    你抬头笑,“张先生,感谢您医治我。”

    雪媚娘依旧干干净净,浑身不染一丝尘埃,整个人漂漂亮亮又医者仁心,光是站在那就让人心里舒服。

    他垂眸看你,对不爱惜身体的患者总是难保持好脾气,这你能理解,但是当雪媚娘要求你每天晚上都去他那接受针灸治疗的时候,你做好的心理准备还是被一下子打得支离破碎。

    你很怕打针啊!!“能、能不能不扎?”

    他瞪你!!“不行。”

    “我会让左君督促你。”

    你下意识地否定,“左君那么忙,怎么会记着这些小事。”

    “你的事,他会在意。”

    「所以我就不麻烦大家啦。」这种话没能说出口,他轻飘飘又理所当然的语气压倒了你所有说辞。

    “......非扎不可?”

    “对。”

    “我怕疼!”

    “忍忍就过去了。”

    伸出的尔康手无奈悬在空中,绝望地目送张仲景的身影渐渐淡出视线。

    好一颗无情的雪媚娘!

    “好孩子,站在这儿做什么呢?这个姿势......好有意思呀哈哈......”

    你扑进妈咪怀里,把即将到来的绝望和恐惧统统化为拥抱妈咪的动力,你使劲蹭蹭,妈咪被蹭得笑呵呵,“好啦好啦,乖孩子,给你和张鲁做了鸡腿哦,咱们进去吃。”

    “鸡腿?什么鸡腿?好吃嘛?”

    张鲁一口一个,鸡腿吃进嘴里的时候两眼嗖地发光,“好吃!!!”

    他一手一个,两秒一口,暴风吸入的速度看得你叹为观止,手里突然出现一只鸡腿,张鲁睁着亮晶晶的小狗眼,嘴里鼓鼓地哼哧,“妈妈......吃!好吃!”

    你看着手里烤得像块炭的鸡腿,冒着张仲景杀回马枪的风险,一口咬下!

    ......

    “妈妈!!妈......哇妈妈!!!”

    “我好像......啊!放错盐了,那是砒霜......”

    最后一根针收尾,你颤颤巍巍地收回手臂,死死护着它。

    真疼!!

    听到左慈和张仲景的声音。

    “体内有巫血,切记饮食清淡,不要乱来。”

    “......吾会让史君不做点心。”

    “饭也别做。”

    一阵让人心慌的沉默,风吹动窗帘的声音哗啦啦的,窗棂挂了一串风铃,铃音像百灵鸟一样动听。

    你听到张仲景难得情绪外露,“又是巫血。”

    左慈默了半晌,轻叹:“那种情形,也是没有办法。”

    是啊,干吉先生说到底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总不能抱怨人家用的方法到底好不好。

    说起来,干吉先生自初到益州一别就再没见过了,他还好吗。

    门开了又关,半边脸的光线被一道身影遮住了,顺势抬头,你很懂礼貌,乖乖唤着,“师尊。”

    眼睛倏然睁大,左慈轻拂一下衣摆,在你床边坐下。

    你还是第一次和他靠得这么近,近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都能闻到。

    你笑着轻轻说,“师尊身上香香的。”

    头上突然一动,有一只手抚摸着你的头发,手指温柔揉着,轻轻按在当初被歹徒扯着头发撞破的伤疤上,他的声音很轻,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受苦了。”

    ……

    ……不对劲。

    如果以前能听到这一句,你一定会激动得热泪盈眶,觉得终于苦尽甘来,终于有人懂你的委屈和难过,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是现在你不会这么天真了。

    师尊怎么会突然和你这么亲近,不是你疑心重,只是......这不太合理。

    毕竟已经习惯被讨厌了。

    难道因为是左慈,所以才这么温柔吗?

    可是左慈也是无为作风,怎么会管你的事情,他或许只会觉得这些都是你人生中该经历的。

    所以,很奇怪。

    你小心翼翼地笑,“不呀,我还活着.…..就很好。”

    没有预想中的释怀,对话还没结束。

    “吾应该.…..去寻你回来。”

    ......很不对劲啊!不要.….!不要这么说话啦.…..突然的关心真的很吓人......

    你焦虑得不想再听,骨子里的回避型人格应景出现,你侧过脸,有些躲闪地低头,“师尊不要说了......没什么的,多亏了师尊我才能活着,能再见到大家,我已经很满足啦。”

    月亮悬得很高,隐鸢阁是绝好的观赏胜地,和过去一千个夜里的月亮没什么不同,依旧那么皎洁明亮,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及。

    头顶的手一顿,过了很久,久到你以为又伤到了别人的心意,顿时有些不安起来。

    毕竟关心是很难得的东西,再怎么也不能辜负,于是你赶紧揉揉脸,扯出一个紧张的笑,装作很开心。

    “谢谢师尊,这几天辛苦啦,我送您回去吧,今晚月亮很漂亮哦,咱们还能去看一看......”

    你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面对眼前无动于衷的左慈有些无措,你的声音有点颤抖,“师尊......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动了,冰凉的手轻轻覆上你纠结在一起的手,温柔地安抚着你的情绪,他轻轻一握,你的手被裹在手心。

    “若是能多上心一点,或许就不会是这样。”

    左慈的样子,真的像被打疼了翅膀的蝴蝶,让你产生了强烈的错觉,他说的每一个字在你耳里都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您是在.…..自责.…..吗?”

    原以为只是靠不住的胡思乱想,“我开玩笑呢”的万能尴尬缓解方法还没能使出来,他一句淡然到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一句“是”,彻底把你的CPU干得直冒黑烟。

    你愕然道:“......什么?”

    你的长辈,师傅,梦中的心上人,爱了你八百年的男人,他漂亮如翠玉的眸光注视着你,认真得仿佛在回答誓言的一句“是”,竟然让你产生了荒唐至极的念头。

    仿佛就在说,在说——

    啊......真的是疯了吧......

    仿佛就在说——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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