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德希知道这种捉弄人的手段非常幼稚、无聊、低级,可是看着继母那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他便有了一种酣畅淋漓的满足感,这种快乐就连在马术比赛上夺魁都无法企及。

    瞧瞧,他那美丽高贵、温婉贤淑的继母此刻却如一个疯妇般披头散发,惊声尖叫,那双前不久还笑意盈盈的乌黑瞳仁,此刻因为惊恐而极具地扩张着,她目眦欲裂地瞪着他,那里写满了愤怒和惧怕。

    仆人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制止这场鸡飞狗跳的闹剧,萨菲尔有些怜悯地瞥了她一眼,他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哥哥的袖子,唯唯诺诺地恳求道:

    “哥哥,这,是不是太......”

    德希仍旧是那副温和明媚的笑脸,可是那冷冰冰的嫌恶与胁迫之色已溢于言表:“呵,这里有你说话的资格吗?”

    对哥哥唯命是从、百依百顺的萨菲尔悻悻地闭口不言,等她放低姿态低声下气地哀求他收回这条冷冰冰的白蛇后,他才戏谑地吹了个口哨,懒洋洋地伸出手吩咐道:

    “好了,刻耳柏洛斯,亲爱的,到我这里来。”

    刻耳柏洛斯乖巧地点了点头,它吐出蛇信再度舔舐着女人白嫩的脸蛋儿,似乎是在做依依不舍的告别,然后扭动着粗长的身躯,灵活地攀爬回主人的手臂上。

    而被吓得几乎灵魂出窍的女人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沙发上,大口喘着粗气,她掏出手帕哆哆嗦嗦地擦拭着被泪水糊成一片的妆容,就像是一只脏兮兮的花脸猫。

    她瑟瑟发抖的模样就像是一个迷茫无助的怯弱少女,或者说她本来就是少女,因为她仅仅比他大五岁,只是那毫无爱情可言的婚姻让她被迫成为世故的妇人。

    啧,真可怜,本是无忧无虑恣意明媚的年纪,却要嫁给一个走向衰老的男人,还要被叛逆顽劣的继子所欺辱。

    但是,这并不值得他同情,又不是他逼迫她嫁给他的父亲。

    罪魁祸首不仅没有丝毫忏悔愧疚之意,反而得意洋洋地嘲讽着他的继母:“母亲,您看您这样哪里像一个名门淑女?”

    “我看,和乡野村妇差不多。”

    女人撩开凌乱的长发露出那张脏兮兮的花脸,再也不复之前那端庄温柔的雅态,她的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生吞活剥。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高傲地挺直了脊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喉中挤出一句蕴满恨意的话,像是在给他下达挑衅的战书:

    “你给我等着。”

    ***

    反派就是反派,天生坏种,毛还没长齐呢,就这么为非作歹,得意狂妄!

    此刻你躲在卧室里来回踱步,骂骂咧咧地痛斥着德希那可恶的罪行,一想到他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秉性,你就火冒三丈。

    你和他无冤无仇甚至在此之前都没有见过面,他为何要这么刁难你?

    该怎么报复回去呢?

    揍他一顿?不行,这家伙虽然仅有十四岁,但是个头却窜到了一米八,他还是剑术比赛的常胜者,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娇贵妇人拿什么和孔武有力的他抗衡?

    在他被窝里扔死老鼠和癞蛤蟆?不行,这种手段和他的所作所为一样幼稚可笑,而且这家伙都能将蛇当宝贝似的疼爱,你扔老鼠和□□岂不是给那条畜生加餐?

    你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对付他的手段,突然灵光一现,一条毒计涌上心头——告状呀,你怎么忘了他的父亲呢?

    萨瓦托虽然对你冷漠疏离,但你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是梅洛笛庄园的女主人,如果“梅洛笛伯爵放纵儿子欺辱自己的夫人”这样的事情被外人知晓,那么他的颜面会大打折扣你,而且你的娘家因为那冠冕堂皇的尊严也不会对此置之不理。

    更何况,他是一个赏罚分明,公正严苛之人,据管家所说,他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他擅长用训练士兵的方式来教育这两个孩子,体罚鞭笞,严词训斥可是家常便饭。

    “呵,小兔崽子,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看我给你老爸吹枕边风,不把你揍得皮开肉绽。”

    看着镜中那张娇美芬芳的容颜,你露出了得意的奸笑,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然踏入了恶毒继母之路。

    ***

    萨瓦托带着一身倦色从议会大厦匆匆赶回家时,就看见你心事重重地坐在梳妆台前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出于丈夫的义务,他还是象征性地关心了你一下:“夫人,你怎么了?”

    身着素裙的你不施粉黛,楚楚动人,我见犹怜,水雾蒙蒙的乌黑瞳仁里哀怨重重,你失魂落魄地凝视着窗外的月亮,吞吞吐吐地开口道:

    “老爷,我不喜欢德希那孩子。”

    空气突然凝滞起来,萨瓦托眉头一皱,询问道:

    “为什么?”

    “因为我怕蛇!而他居然用蛇来吓唬我,你不知道我当时差点被吓晕过去!”

    你开门见山地陈述着德希的顽劣罪行,并未像影视剧里那些拐弯抹角、欲扬先抑的恶毒继母,她们面对这种情况会矫揉造作地道歉——

    “一定是我做的不好,才让孩子这么讨厌我,老爷,对不起,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您别对他生气,他还只是个孩子。”

    因为萨瓦托可是个老练毒辣的政客,他才不吃这种装模作样的绿茶手段,相比遮遮掩掩的卖惨,坦坦荡荡的告状才更有成效。

    果不其然,听完你的哭诉,他面色严肃地叫来了会客厅的仆人,碍于男主人的威严和你恳求哀怨的目光,他们一五一十地描述了白天的情景。

    仆人们告退后,素来不怒自威的他已是面露愠色,他放软了语气安抚郁郁寡欢的你,承诺一定会严肃处理此事:

    “抱歉,夫人,是我管教不严,让你受委屈了。”

    “明天,我会和德希那孩子好好谈谈。”

    ***

    果不其然,第二天晨光大亮之时,萨瓦托就将德希和萨菲尔叫到书房,在父亲的严厉审问下,这个可恶的罪魁祸首毫无愧意地承认了自己那顽劣的恶作剧。

    “没错,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成何体统!”

    眼见他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萨瓦托恨铁不成钢地怒斥着他的忤逆之行。

    火冒三丈的伯爵命令管家取来戒尺,他高高举起这个历史悠久的祖传刑具,重重地落在少年柔软稚嫩的手心上。

    “啪!啪!啪!”

    沉重的戒尺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少年摊开的掌心上,烙出道道醒目的红痕,清脆的皮肉声在这个寂静压抑的房间内很是刺耳。

    他那白皙修长的手高高肿起,这其中的疼痛可想而知,可他紧却紧紧地咬住嘴唇没有溢出任何痛苦的呻吟,更别提求饶认错了。

    他只是冷漠且倔强地凝视着你,他挺直脊背的模样像是风雪中傲然挺立的松柏。

    他深邃的眼眸像是碧蓝如洗的天空,澄澈、透明、悠远,可你却在其中看到了无穷无尽的嫌弃和嘲弄。

    他是如此的反感你,厌恶你。

    原本幸灾乐祸的你却突然心虚起来,他再怎么可恶至极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你一个成年人为何要和幼稚的孩童计较?

    更何况,你是他的继母,一个自小失去母亲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对突然插入他生活的继母有好感?

    他的忤逆,他的反抗也是情有可原,何况他已经受到了惩罚。

    于心不忍的你开口为他求情:“老爷,算了……”

    看在你的面子上,萨瓦托虽余怒未消但还是停止了鞭笞,他烦躁地扔下戒尺厉声呵斥道:

    “你给我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说罢,他扶着你的肩膀离开了书房,在走出书房的那一瞬间,你突然感到背后一阵恶寒,似乎是有什么凶神恶煞的野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你。

    ***

    意料之中的,惩罚过德希之后,萨瓦托便开始了对你的“教导。”

    德希再怎么顽劣任性也是他的骨肉,他怎么严苛古板也必定是偏爱孩子的,能为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而重重惩罚自己的孩子已是仁至义尽了。

    “夫人。”萨瓦托轻抿一口你端上的热茶,正色道:“我知道,继母和继子的关系自古以来就是个棘手的难题。”

    “更何况,德希心高气傲,他不是个好相处的孩子,当初我将萨菲从孤儿院接回家中时,他就非常排斥反感,过了很久才慢慢接纳他。”

    “但是,再怎么说,你也是他的母亲,我希望你对他能多些包容和耐心。”

    “后天,我要去外省出差一段时间,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看啊,为人父母当然是更疼爱自己的孩子。

    你如小鸡啄米般心虚地点了点头,承诺今后一定会和他好好相处,萨瓦托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言语之间对你的口气也放软了许多,甚至贴心地询问道要不要陪你回趟娘家。

    自出嫁以来,你从未回过母家,别说穿越过来的你对身为父亲的克伦威尔勋爵高无感情,就连原身玛格丽特对母家也是失望至极、怨声载道的。

    重男轻女适用于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地区,拥有两个弟弟的玛格丽特是家里最不受宠的女儿,她的幸福与婚姻就是给弟弟们铺路的。

    这样的母家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所以你婉言谢绝了伯爵的好意,同时也在为另一件事发愁——

    经过这场鸡飞狗跳的风波,德希必定是恨极了你,今后你与他的相处岂不是针锋相对了?

    唉,这倒霉孩子。

    ***

    你决定打破僵局放下姿态向德希求和。

    夜幕降临之际,萨瓦托前去艾森子爵家赴宴,而你借口身体不舒服留在家中,等到他的马车走远后,你却带着消肿的药膏扣响了德希卧室的房门。

    “请进。”

    他以为敲门之人是侍奉的仆人所以并未询问就放你进来,当看到你那张满带讨好笑意的面孔时,他的眼中顿时流露出嫌恶之色。

    他对你的问候置若罔闻,却亲昵地喊着宠物蛇的名字:“刻耳柏洛斯,过来,亲爱的。”

    原本在玻璃缸小憩的白蛇乖巧地攀爬至他的手臂上,这条有灵性的白蛇与主人心意相通,此刻它耀武扬威地冲你吐着蛇信“嘶嘶”作响。

    看到你面露惧色,白蛇有些得意地摇了摇尾巴,它垂下头亲昵地舔舐着主人的手背,而德希则宠溺地摸了摸它那颗圆润的小脑袋,笑道:“乖孩子。”

    真是其乐融融的和谐场面,可你却像个局外人似的傻站在那里。

    你尴尬地咳嗽一声,小心翼翼地问候道:“德希,你的伤还好吗?”

    一言激起千层浪,德希终于肯用正眼看待你,只不过随之而来的是阴阳怪气的嘲讽:

    “母亲,我很好,毕竟我的手还没有残废呢。”

    他的目光扫过你手中的药膏,眼底的反感之色却愈发浓厚:“哦,糖和鞭子,母亲是把我当做狗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乖戾嚣张的少年刻薄地冷笑一声,他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走向你,那轻盈优雅的步伐像是一只在散步的黑猫,可于你而言,他的脚步却是那般沉重,每一下都踩在了你的心尖上。

    他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孩子,舞勺之年的他被锦衣玉食滋养得的是如此挺拔健康,你的个头只能达到他的肩膀,在他的眼中,身材娇小的你是如此柔弱无害、如此不堪一击。

    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你,邪肆蛊惑的笑容缓缓绽放在他的唇边:

    “那您是什么意思,母亲?”

    “您知道吗?我本来并不讨厌您,因为我们无冤无仇,可是谁让您向父亲告状——我生平最恨你们这些煽风点火之人。”

    他伸出手暧昧地摩挲你娇艳欲滴的唇瓣,如此亲密的动作像是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可是他唇中吐露的话语却是如此残酷恶毒,比窗外的凄楚的夜风还要寒冷。

    “您让我感到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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