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三进三出的宅子,客房不必摆无用的物件。

    陆隽住在前院的东厢房,久住的厢房,用得到的东西较多。

    虞雪怜按着兰园的布局,写了半页纸的明细,像屏风、立柜的花纹图样,她一一问了陆隽的喜好。

    她没管过自家园子里的采买,但嬷嬷们曾有几次来兰园问母亲,哪家商铺做的物件靠谱,哪家卖的茶具材质上乘。

    虞雪怜停笔,反复看着明细,确认没有遗漏的,遂递给陆隽。

    书房的门本就开着。金盏撑伞和观言到了房外,因着书案在最里边,他二人瞧不见人影,金盏便开口问:“娘子,陆大人,你们……在房里吗?”

    观言端着茶壶,暗自腹诽,这雨下得大,主子应该不会跟小娘子去别的厢房。

    “在房里。”陆隽声音不冷不淡。

    细雨急缓,书房门前积了一地的水,观言用脚赶了赶,说:“主子,茶煮好了。”

    金盏没敢接话,她陪着娘子到人家的府邸作客,少言少语总不会出错。

    陆隽的语气照旧,惜字如金地说:“进来。”

    观言应了声是,旋即进书房把茶奉上。

    金盏跟在后边,自然走到虞雪怜身旁站着,小声道:“娘子,时辰不早了。”

    “雨势小了吗?”虞雪怜也离开书案,看向房门,她道:“只觉得刚来府邸不久,这会儿天色都暗了下来。”

    观言脸上挂着笑,他想张嘴说些什么,但及时收住了。主子没发话呢,他可不能多舌。

    他好奇主子是留娘子在府邸用膳,还是不解风情地让娘子冒雨回去。

    “观言。”陆隽侧首,或许是他穿了官袍的缘故,以至于观言一哆嗦,低头说道:“奴才在。”

    陆隽不是年方十六的少年了,亦不是刚过弱冠,把野心欲望写在脸上的男子。他今年已二十有五,披这一身官袍,额发眉眼好似经过岁月打磨的利器,一点也不像是初入朝廷的人。

    “去备马车。”陆隽说。

    观言提袖道:“奴才这就去。”

    彼时,郑管家带了三五个小厮回府。陆府仅两辆马车,是观言和郑管家一块儿去买的,礼部衙门离府邸不远,陆隽若不用点卯,便使不着马车。

    观言一手拿伞,一手抓住缰绳驾马车。

    他不认得镇国将军府的路,金盏掀起车帘,给观言指点方向。

    虞雪怜没想到陆隽要亲自送她回去,几日光景,陆隽已不是从前那般,可若说他不顾规矩,却也不是。

    概因他从前很少主动。明明生了一副好皮相,但性子仿佛是顽固古板的长辈,在人面前念叨男女之别,出门在外不得轻信他人,勿要做逾越之事的长辈。

    虞雪怜坐在陆隽对面的座上,一双眼直视着他。

    马车颠得厉害。观言很小心翼翼地驾着马车,他怕主子和娘子坐不安稳,影响交谈。

    然偏不如观言所愿,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雨天出行的马车要比平常多,碰着脾气暴躁的马夫还要给他让路,稍不留神,马蹄就踢到街上的石头,弄得车内颠颠颤颤。

    虞雪怜哪里坐过这么晃的马车,她身子贴着挡板处,连扶着的东西都没有。

    陆隽靠在车窗,他侧身看了一眼窗外——接着拐一条街巷便是镇国将军府了。

    他唤观言把马车停在路边。

    车内转而平稳,陆隽道:“陆某先送虞姑娘到此处。”

    虞雪怜点头,她当然明白陆隽的用意。方才随他的目光看窗外,这会儿到了高淳老街,等下了马车,只需走几十余步就到府邸了。

    “下次陆大人休沐,我再去府上拜访。”

    ……

    路上的雨水溅脏了虞雪怜的裙摆。她和金盏回了府,来不及沐浴换衣,丁管家叫她直接去正厅,说是老爷和老太太有事跟她商量。

    虞雪怜以为,爹爹应不会有大事用得着找她商量。又有祖母这座大山矗着,八成是和她的婚事有关。

    老太太近日精神气不好,坐在交椅上昏昏欲睡。听见丫鬟们的动静,阖着的眼睁开一条缝。

    是她孙女回来了。

    “去哪儿玩了?”虞鸿不悦地站在虞雪怜身前,训道:“过几天便是你十八岁生辰,这玩性该收一收了。”

    虞雪怜轻声说:“女儿去街上闲逛而已。”

    虞鸿原不着急闺女的婚事。今日母亲说穗穗快要十八岁了,他才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穗穗的年纪是不小了。

    “闲逛?”虞鸿问道,“女先生给你布置的课业写了吗?”

    “爹爹要抽查吗?女先生当天布置的课业,女儿当天写完的。”虞雪怜说。

    虞鸿闻言拂袖,欲言又止。

    他昨日下朝回府,恰好女先生从鹿鸣斋出来。他问起几个孩子的课业,女先生说,浅浅在课上乖巧不少,嘉卉和穗穗今年也有长进,尤其是穗穗,课下用了功夫读书。过了这个月,就没什么要教给她们的了。

    这番话最让虞鸿头疼,他固然高兴女儿的课业学的不错,但心里不上不下,穗穗的夫君远没有着落,让她久居闺阁终究不是个好事。

    穗穗不出嫁,那嘉卉的婚事也要往后推。

    柳姨娘隔三岔五吹枕边风,埋怨虞鸿耽误了嘉卉择良婿,要他赶紧让虞雪怜出阁嫁人。

    虞鸿的舌头因这事上火起泡,说话发疼:“昨天我问过女先生了,不光要写课业,刺绣女红也不能落下。”

    虞雪怜看着坐在椅上的老太太,笑问:“丁管家说,爹爹和祖母有事要找我商量,不知何事?”

    老太太打了个呵欠,让丫鬟送来一盏茶,醒神过后,道:“祖母不给你卖关子,这件事祖母说了不止一次。”

    她哪有半分要跟虞雪怜商量的意思,“待你过了十八岁的生辰,由我和你母亲做东,请尚书夫人跟高公子来府邸用膳。”

    虞雪怜问:“祖母说得是哪位高公子?”

    老太太笑道:“是高乘远。”提到高乘远,她一脸满意地说,“你见过他人,论家世,咱们与他当户对。论样貌,他和你日后的孩子必不会长得差。再者,那尚书夫人对你印象极好,若不是听南川的母亲说,你在马场救了高乘远。祖母倒不相信,你跟高乘远这孩子如此有缘分。”

    虞鸿插不上一句话。老太太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口气道完了。

    虞雪怜问:“祖母可是跟尚书夫人约好了?”

    老太太也考虑过虞雪怜对这件事有抵触,她语调放低,说:“你母亲给尚书夫人递了帖,约好了日子。”

    “祖母并非要一锤定音。你们两个见一见,我们长辈的陪着用膳,至于成不成,那是后话了。”

    虞雪怜沉默片刻,说:“孙女依祖母的。”

    若老太太说得是旁人,虞雪怜肯定要忐忑不安。

    但这男子是高乘远,她很明确,高乘远和她不会有男女之间的牵扯。

    何况帖子递出去了,怎么推辞掉?既是这样,见一面无妨,也好暂时稳住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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