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诚没插嘴,他等着肖远继续说下,看还能说出来啥。

    不管怎样,哪怕这个消息毫无用处,他都不会打击这位老同学的积极性,毕竟人家是义务帮忙的。

    肖远也没让他久等,吸了一口烟后就又说到。

    “我说感觉奇怪,就奇怪在这个人身上,他说红薯是他自己家种的,但是大诚,你知道嘛,他的手可不像是种地的手。

    我当时打着手电照他袋子的时候,他刚好摘掉手套正解绑袋口的绳子呢,我看到他那双手了,指甲剪的整整齐齐,虽然手上有土显得有点脏,但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种在地里刨食吃的手。

    那双手也不是工人的手,农民和工人的手不可能长的那么白嫩。”

    为了加强自己的说服力,肖远还把自己的手伸出来摊在李言诚面前让他看。

    他的手是标准的工人手,因为经常用工具干活的缘故,手上的皮肤很粗糙,手掌处有非常明显的老茧,手上的老皮和指甲缝里都还有污垢没洗干净。

    真正的农民的手看上去只会比他这手更脏,更粗糙,老茧更多。

    不是说工人师傅和农民不讲卫生,不把手洗干净,而是现在肥皂的清洁力度就那样,那些油垢和一些脏东西附着在手上后很难彻底清理干净。

    更别提很多农村家庭还舍不得用肥皂洗手呢。

    李言诚又看了眼自己的手,他的手就是标准的不干活的手,白白嫩嫩,指甲也修剪的整整齐齐,指甲缝里一点污垢都没有,他的职业就是这,没那么多重活脏活需要干,要给病人看病,也不可能把手弄那么脏。

    有点意思哈!

    不是农民,却要说自己是农民,虽然鬼市那地方没几个人嘴里有实话,但也很少会有人刻意去表露自己的身份。

    像卖红薯这家伙,他完全可以什么话都不说,直接打开袋子卖就完了,只要不碰到检查的,能在鬼市买东西的人,可没人管你东西的来路。

    那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解释一下?

    “你以前见过这人没?”

    “没”肖远十分肯定的摇摇头。

    “绝对是第一次见,他说话的时候故意压低声音,但能听出来,应该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声音还稍微有点沙哑。”

    “卖完他就走了吗?”

    “对,红薯嘛,卖的很快,他那一袋子没多大工夫就被买完了,他也没在市场转,收拾好袋子就直接离开了。”

    “大概有多高伱注意过没?”

    “个头的话跟我差不多,但比我壮。”肖远想了想说到。

    他有一米七,身形偏瘦。

    “对了大诚,还有一点我差点都忘了。”

    李言诚刚准备说什么呢,肖远又抢先开口。

    “我之所以说他不是农民还有一点,他脚上穿了一双新棉鞋,你想啊,咱城里的雪都还没化呢,农村就更不用说了。

    就不说能不能穿新棉鞋,光是一路走来脚上怎么着也得沾上泥吧?

    可他的那双鞋非常干净,就像是出门刚穿上的新鞋。

    还有,他的自行车也很干净,一点都不像是从农村那种土路骑过来的样子。”

    讲真的,听到这里后,李言诚是非常吃惊的,他没想到,肖远这家伙观察的竟然会这么仔细。

    反正自认为如果换成他,还真未必能观察的这么仔细。

    “还有什么没?”

    “再就没什么了。”肖远摇摇头:“他离开市场的时候我远远的看了眼,没敢跟上去。”

    “谢谢你肖远。”李言诚抬手拍了下肖远的胳膊,收回手后又伸进在裤子口袋里掏了下。

    再出来的时候手中拿了一包大前门烟,还有一张一市斤的本埠粮票。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反正光记得上一世看电视的时候看到过,特情人员如果提供什么信息了,会给些奖励。

    特情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备案的,一种是个别公安自己养的。

    备案的非常厉害,但因为法律制度不同,在华夏想当备案特情是非常困难的。

    民警自己掌握的特情比较普遍。

    想要马儿跑,就得给马吃草,因为没有备案,给特情的信息费基本都是自己掏,这就要看提供的信息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无论什么都掏钱的话谁也受不了,所以一般不是大案要案没人会轻易动用特情。

    李言诚今天必须给,哪怕肖远不要都不行,只有这样,以后才能在关键时刻用上。

    再说了,大冬天天寒地冻,人家那么远跑过来也不容易。

    看到他递过来的东西肖远先是一愣,很快他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向后退了一步摆摆手说道:“大诚,我过来跟你说这个可不是冲着这些东西啊。”

    “我知道,如果咱俩不是同学你肯定不会来,但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更要拿着,要不然以后你就别来了。”

    “你……”肖远直接就笑了。

    他笑着想了会儿,然后点点头:“行吧,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边说着,他伸手将烟接过去揣进了自己兜里,那张粮票却没接。

    “烟我收了,粮票我肯定不会要,你如果非要给,那我也收,但我以后绝对不来,你也别找我,咱俩就当谁不认识谁。”

    得,想给还给不出去,那还不好啊,给我省了。

    听他这样说,李言诚再没说啥,直接缩回手将粮票又重新装回兜里。

    “行,那就不给了,肖远,你以后去鬼市还是要小心点,注意安全,碰上这种你觉得奇怪的人或者事儿,看着就行,千万不要再有其他什么动作。”

    得嘱咐清楚,这小子要是万一哪天脑袋一热跟踪还是干啥了,跟的是普通人还罢了,万一真是干那事儿的,绝对小命不保。

    “哎,我知道。”肖远点了点头。

    “那啥,大诚,没其他事儿我就先过去了,我今天是请假出来的。”

    “行,谢谢啊肖远。”

    “不客气不客气,能帮上忙就好。”

    “路上慢点,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肖远是骑自行车过来的,等他推上车子,李言诚再次叮嘱了一下。

    “记住了,回去吧大诚,我走啦。”

    “好,再见!”

    ……

    看着肖远等着自行车远去,李言诚又从口袋里掏出烟给自己点了一根。

    飘起的烟雾使得他眯了眯眼睛,想起了刚才肖远说的在鬼市碰到的那个人。

    这人指定有问题,但具体是哪方面的就不好说了,又琢磨了一会儿依然不得要领后,他便摇摇头走进了大门。

    他又不是专业干这个的,也没学过,不像金智海,人家好歹在公安干校上了三年,经过专业培训,理论知识都掌握了,只要在实际办案中吸取经验,将那些理论全部融会贯通就可以。

    这会儿想到了自己好兄弟,下午下班回到家后,等好兄弟回来听到他嘴里说出来的案子,李言诚忽然感觉自己是不是回到秦省了?

    要不然秦省的邪性怎么会跑到京市来呢?

    都说秦省那边尤其是省城地下住的人比地上住的人多,所以那边竟然会发生很多让人感觉邪性的事情,比如好的不灵坏的灵,比如说了就有了,再比如怕怕处有鬼。

    可没听说过京市也有这个传统啊。

    晚上七点多,俩人猫在院子里一边抽烟,李言诚一边听金智海讲着早上遇到的案子,当听到尸体发现的地方时,他的小心脏咚咚咚的连跳了好几下。

    “等会儿,智海,你说那个女尸在哪儿发现的?”

    “六里桥那边啊,那地方属于街道办,是座仓库,地方不是很大,前两天大雪把一间屋子顶给压塌了,街道办的人昨天才大概清理了一下,结果今天早上就来了个这。

    怎么了?不会又跟你们的案子有关系吧?”

    看到好兄弟脸上的惊讶之色,金智海解释完后好奇的追问道。

    “呃……跟我们的案子有关没关不清楚,不过我倒是听肖远跟我说了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可能跟你说的案子有关。”

    “哦?什么事情?肖远今天过去找你啦?”

    “嗯,他昨晚去逛六里桥那边的市场……”

    接下来,李言诚讲肖远给他讲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金智海叙述了一遍。

    “不好说那个人当时自行车上带的两个大袋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那个人的表现总归是有些奇怪。”

    “确实挺奇怪的。”金智海听后也表示了赞同。

    大雪过后消雪时,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人穿新鞋的,不是农民又要强调自己农民的身份。

    在路上的时候带了两大袋子东西,到市场却只剩下一袋了,不排除有人提前预定,他先送过去了,但也不排除那个袋子里装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边距离那座仓库可不远,按照肖远说的时间,足够那人完成抛尸,然后再赶到市场。

    嘿,金智海一下就来了兴趣。

    他今天回去后跟组长汇报了一下,可惜,组长并没有同意向处长汇报,把案件提上来办理的提议。

    他也没失望,这是正常的,随随便便说提就提,人家各分局的正常工作还要不要开展了。

    市局的手就是伸的再长,也不能打消基层干警们的工作积极性。

    所以除了大案要案以及分局主动求助,对普通凶杀案市局只会保持适度的关注。

    法医不一样,因为专业法医稀缺,各分局并没有自己的专职法医,像今早在现场金智海询问的那个詹法医,就是市局法医室的。

    偌大的京市,辖内几百万人口,专业法医总共才三个人,再加上六个助理,整天都是忙的脚打后脑勺,今早那具尸体拉回法医室的停尸间后,想解剖还不知道得等几天呢。

    所以刑侦的干警办案子,根本就不会等解剖后法医的反馈,也基本上没人在乎那个,只要知道个大概的死亡时间就行。

    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就是摸排走访,看看有没有目击者,这种情况一般会持续一个月,一个月内如果一点线索都没有,而法医解剖完尸体后,如果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的话,那这个案子很有可能就会被挂起来了。

    现在的办案条件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如果死亡时间基本能确定,怎么死的也能看出来的话,法医那边也根本就不会去解剖。

    刑侦的同志们直接莽就完了,抓住嫌犯后有的是办法让他交代,无非是时间长短而已。

    重口供,轻证据,没有疑罪从无的说法,判起来也非常快。

    好坏没办法说,时代的局限性在这里摆着呢,法治建设本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可能一步到位。

    “哎对了,给……”

    琢磨了一会儿李言诚说的事儿,金智海从口袋掏出一叠票递了过去。

    “这么快?”

    李言诚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他让换的价值五百块钱的全国粮票,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早上从台丰回来就过去找老朱了,他手上刚好有,一听是你要换,按一块五一斤走的,这里总共是三百三十四斤,你数数。

    现在市场价基本是一块六到一块八,他那里收的渠道比较多,价格能便宜些,他说的每斤只加了五分,要给下面那些兄弟分。”

    国内的粮食价格一直固定不变,理论上粮票的价格也应该不变才对,但因为户籍制度,以及老百姓人为的给粮票赋能,使得这张小小的纸片不止能换到粮食,还能换到其他很多东西,所以粮票的价值就无形中被拔高了许多。

    使它的价格比起粮食本身高出不少。

    从那三年之后,现在每年的粮食收成以及其他农牧养殖业都在稳定的好转,粮票的价格也一直都在稳定的下跌中。

    但李言诚知道,从今年下半年开始,粮票价格会有一个上涨的过程。

    原因就是积累三年的初高中毕业生,今年下半年开始就要去农村插队了。

    刚去,家里肯定要想办法多多少少的给孩子带点粮票。

    这次下乡插队全国上下几百万人口,哪怕是一人一斤粮票都得几百万斤。

    大家又都基本一个时间换,短时间内一下就把粮票价格又给推上去了。

    到本地农村插队的还能好点,离家近,实在不行了家里还能帮衬着点。

    去外地的,尤其是离家特别远的,家里那是砸锅卖铁都要多凑点,穷家富路么。

    京市这边有不少人被分到南泥湾去了,还有沪市那边好多人去的是彩云之南。

    这一去,家里如果始终没能给帮忙在城里找到工作,这些人再想回来就到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大返城了。

    有部分人因为在当地结婚生子,干脆就不回来了。

    说到家里帮忙找工作,李言诚就想到了前院的老赵,这家伙挺有本事,在外边给他家老二找工作一直没找上。

    后来范春梅跟她现在的老公结婚,老赵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招,人家吕军民才刚搬过来,他就托人家帮着从美术印刷厂一个老职工手中,买了个接班指标。

    从而把他家老二赵明军送进去当了学徒工,还不是一般的学徒工,是跟着吕军民学做饭呢。

    李言诚听金智海说,为了这个接班指标,老赵是没少花钱。

    他家去年又是给老大结婚,再给老二买这个接班指标,最后老赵还是从金智海这里借了两百块钱,听说从其他地方也借了。

    也就是李言诚当时被封闭在单位了,要不然肯定还会找他借钱。

    赵家现在算上大儿媳总共有六口人,其中五个都有工作了,老三还小不用着急,借的钱想还清并不难,好日子在后边呢。

    老百姓辛辛苦苦一辈子图的什么,不就是安居乐业,能吃饱穿暖么。

    说曹操曹操到,在外边吹了半天寒风的李言诚和金智海刚准备进屋呢,范春梅和吕军民抱着孩子就回来了。

    吕军民今天应该是食堂有招待餐,所以下班晚,范春梅现在每天都是下班后去托儿所把孩子一接,然后过去在印刷厂食堂吃完饭,一家三口才一起回来。

    范春梅这女人会来事儿,跟吕军民领证后,第一件事儿就是给儿子把姓改了,莫小军现在已经变成了吕小军。

    她很明白,现任丈夫不能生育,想让人家对自己儿子视若己出,那就必须要让人家有个盼头,改姓,就成了最好也是最简单的办法。

    就是不知道莫家的人泉下有知会不会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单看姓的话,莫家已经算是彻底断了根。

    范春梅这招使的不错,反正和吕军民结婚这几个月以来,人家对她儿子确实挺好,吕军民现在也是唯二能抱着已经三岁的小军到处溜达的人。

    三岁大的孩子,主观意识上是不会说谎的,谁对他好,他自然会跟那个人多亲近。

    进院子后,吕军民看到李言诚和金智海在聊天,将怀中的孩子交给范春梅让她先回去,就凑了过来,掏出烟给俩人一人发了一根。

    他在印刷厂有间单身宿舍,那边住着肯定没有这边舒服,所以领证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搬了过来,根本就不在乎会不会有人说闲话。

    范春梅原本住的三十一号院十月底就已经重新盖好了,本来她是要搬回去的。

    这里就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聪慧了,那边房子说到底也是莫家留下来的,她带着现任丈夫住过去,好说不好听。

    人家干脆就找街道办把房子换到了这边。

    那边房子要比这边房子大好几个平方,街道办当然愿意,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李言诚是昨晚回来后才听金智海说的,他有点摇头,这个女人其实把这事儿给好心办差了。

章节目录

从下乡支医开始重走人生路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我是小木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我是小木子并收藏从下乡支医开始重走人生路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