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扬有些狐疑的盯着李言诚看。

    他不知道这个前一秒还笑容诡异,后一秒脸上的神情却又变得如同阳光般温暖的家伙,到底哪张脸才是真实的。

    “大诚,不开玩笑。”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我会听老爷子的话,忍一忍,但你也记住你刚才跟我说的,我要看到结果。”

    看着李言诚脸上那真诚的神色,罗扬松了口气,也笑了起来。

    “你小子刚才把我吓一跳,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个消息后,会……”

    “会干什么?去跟他拼命吗?呵呵,他还不值得我去拼命。”

    拼命确实不值得,碰上那样一个人就得要拼命,那他也活的太失败了。

    煤山东胡同口,李言诚和罗敏小两口将罗扬送到了大路边,站在那里看着他蹬上自行车渐行渐远。

    让他在这儿等着吃完饭再回去直接休息,他没同意,把事情说完后就离开了。

    “大诚,我哥说什么了,我怎么发现你的脸色不太好?”

    看着哥哥走远了,罗敏扭头看着自己男人问道。

    到底是同床共枕已经超过半年了,对李言诚最了解的当属她才对。

    “他过来说了三件事儿,一是想让给他老婆做身衣服,适合孕期穿,二是明天咱妈会带个朋友过去找我,应该是想让我给那个朋友的父亲看病。”

    “最后一件是什么?”

    这两件事儿都没什么,肯定不是自己男人脸变色的根源,罗敏追问道。

    “严家业昨天下午被送到了公安医院,据说是在里边被人打伤了。”

    听清第三件事儿后,罗敏的瞳孔微微一缩,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跟你说这个干嘛?”

    “咱爸担心我知道消息后会冲动,让他过来劝劝我,你哥跟我说让我别管了,他会给严家业一个难忘的教训。”

    “你是怎么想的?”罗敏紧紧的盯着自己男人问道。

    “老婆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你是我丈夫,你想做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你,但是……”

    说到这里,罗敏的右手放到了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腹部。

    “但是我希望你无论做什么之前都能多想想,我们娘俩不能没有你,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罗敏这丫头跟她姐罗婷的想法一样,非常传统。

    认为自己既然已经结婚嫁人了,那么自己男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她的家,至于娘家,那就只是娘家。

    娘家如果有困难可以帮忙,但绝不会不顾自己家。

    “呦呵,你们两口子有话在家说还不够,还要跑到马路边上来说啊。”

    就在这时,一道调侃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二人之间的那股难以言明的气氛。

    李言诚转头一看,是住在他们院子东隔壁十九号院儿的邻居,正推着自行车从胡同里走出来,媳妇儿走在一旁,二人都含笑看着这边。

    “张哥,和嫂子出去啊。”

    “啊,今天没啥事儿,回她家去转一圈,你俩也不嫌冷,咋还站在这儿说上话了。”

    “她哥刚过来了,才送走,这就准备进去啊。”

    “早点回去,你还是大夫呢,你媳妇儿怀孕着呢,别让感冒喽。”

    “谢谢张哥提醒,这就回去。”

    “走啦!”

    “走啦大诚、小敏。”

    “再见嫂子。”

    “走吧老婆,咱们回去,炉子上还有馒头呢。”

    等邻居两口子骑上自行车离开,李言诚拉了下妻子的胳膊,边向胡同里走去边说道。

    “放宽心老婆,为了你,我也不会乱来。”

    “还有孩子。”罗敏强调道。

    “对,还有孩子。”李言诚笑着点了点头,只是眼中的寒芒一闪而过。

    老虎不发威,有些人是真拿他当病猫了。

    你们不是想抓我的把柄么,好啊,这次我就将把柄送到你们手中,能不能抓得住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劳资陪你们玩玩,希望别吓到你们。

    ……

    与此同时,某大院儿中的一个小院子里,两个看上去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正在院子里的花园边上缓缓的散着步。

    二人都未说话,好像都正在思考什么。

    绕着小花园又走了一圈后,其中一位身形消瘦的忽然开口说道:“我听说老严的儿子在里边被打伤住进了公安医院?是不是有这回事儿?”

    “这您都知道了?”旁边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微微一怔,笑着点了下头。

    “真是乱弹琴。”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说话时声音虽然不大,甚至语气中还带着一丝笑意,可他旁边那位却不自觉地就稍微挺直了些许身子。

    “他们这样做到底是什么目的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以为谁看不出来吗?这事儿他们提前跟你说过没?”

    “说过”

    “这么说你是同意的喽老郑?”身形消瘦的男人扭头淡淡的瞥了眼身旁之人。

    “不瞒您说,我确实同意他们这样做。”

    “说说你的理由。”

    “无他,我知道老罗肯定能看清楚这样做的意图,我也知道老罗一定会劝他那个小女婿让从长计议,但我更想看看那个叫李言诚的年轻人会不会听他的话。

    老罗这个人骨子里的掌控欲还是比较强烈的,我就想知道他如果发现这个小女婿跟大女婿一样,都对他的安排不感兴趣,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他以后会不会继续扶持这个小女婿。

    我更想知道如果老罗都不扶持了,老王和老方还会不会对这个年轻人那么看重。”

    “唉……”

    听完老郑这番话后,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叹着气摇了摇头。

    “我不得不告诉你,你想看的可能一个都看不到。”

    “为什么?”老郑有些好奇。

    “首先一点,那个年轻人被老王和老方二人看重可不是冲着老罗,他们冲的是那个年轻人那特殊的本事,你别搞错了顺序。

    其次,就算这次那个年轻人没听老罗的,老罗也不会因为这一件事儿就放弃他,你别忘了,严格意义来说,他们翁婿二人才是第二次见面。

    谁会仅仅见过两面,因为一件小事儿就去否定一个有特殊本事的人?

    而且李言诚跟罗家那个大女婿还有一点最大的不同,他没有家人,对罗家来说是真的可以当半个儿子看待的。

    你们啊,做事儿有些太激进了,现在这样做只会给别人留下把柄。

    还有,老郑你知不知道李言诚参加的这一期总干校的干部培训班,星期四举办结业典礼时老伍亲自去了?”

    “知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结业典礼结束后,老伍把李言诚叫走谈了半个小时的话?”

    老郑一脸惊讶的停下了脚步。

    见他这般模样,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也随之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看向他淡淡的笑了笑。

    “吃惊吧?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非常吃惊,在没有公事的情况下老伍可不会轻易找谁谈话,除非他特别看重那个人。”

    说到这里,他摇摇手接着说道:“尽快让他们安排把人送回去,别打什么歪主意了,小心又把自己给装进去。

    那几个小子胆大包天自己搞出来的事情,就要让他们在里边好好的吃点苦。

    另外,我答应过老严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家人,你们现在却拿他儿子来当鱼饵,这是想让我食言啊?”

    “我知道了,等给那小子治好伤就一定让他继续再里边呆着。”

    “还真受伤了啊?”

    “那当然”

    “严重吗?”

    “不算严重,就是流了点血,有点脑震荡。”

    “既然不严重最晚明后天就让进去,进到里边修养去。”

    “好”

    “老郑,现在正是多事的时候,告诉下边的人,千万不要再自作聪明的做什么了,稳,一定要稳,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稳。”

    看到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脸上那严肃的神情,老郑不由得就变得更加认真起来,十分郑重得点了点头。

    “明白,我一定会传达到。”

    “嗯,走吧,陪我再走走。对了老郑,社会局去年六月抓的那女的叫什么来着?”

    “您是说孟兰?”

    “对,孟兰,她还没死呢吧?”

    “没有,但感觉应该是快了,刚才过来之前我听说钟远柱把保健组那几个请过去会诊去了。”

    “不是说那女人一直都是李言诚给治疗的么,好像去年抓住后那些大夫不都说是活不了一两个月,没想到却被这个年轻人给治的活到了现在。”

    “谁知道呢。”老郑明显不太相信李言诚的医术有那么高,能让一个死定了的人又多活半年,他认为应该是之前那些看过的大夫说话说的保守。

    他了解那些大夫,尤其是保健组的那些大夫,说话从来都不说满,经常都是说一半留一半,就是为给自己留条退路。

    “反正现在又请那些专家过去,看样子应该是没几天活头了。”

    老郑有些感慨的摇摇头:“没想到这次还真让社会局抓住一条大鱼,我听说只这半年从孟兰嘴里交代出来的内容,差不多就能把国内那些潜伏者彻底肃清一遍。

    还有人说这次过后,社会局绝对能轻松很长一段时间。”

    “嗯,这次他们确实立功不小。”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那个李言诚这次立的功都够他吃一辈子,如果没有他,根本就不可能有对那个叫孟兰的任何审讯动作。

    告诉下边人,不要老盯着这个年轻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那个特殊本事,于国有利,人家又没整天盯着他们,何必老是一副心虚的样子。”

    老郑应了一声,却在心底暗自苦笑不已。

    心虚?

    呵呵,这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下边人为什么心虚难道你不清楚吗?

    他们为了谁?

    唉……事儿难干啊!

    对于李言诚来说事情也难干。

    时间已经走到了元月十二号星期一早上的八点钟,在将妻子送到图书馆后,李言诚来到了公安医院。

    为期半年的培训结束后,他现在终于能轻松一点了。

    之前还要上课的时候,他每天早上都是七点钟就要过来,给孟兰针刺治疗后马上又开车朝着位于淀海的总干校赶过去。

    除了可以审讯的那天他会请会儿假之外,其他时候都是尽量不耽误上课。

    上课期间课业也是极其繁重,每天上课差不多都是十个小时,一般等全天的课程结束就到晚上九点钟了。

    晚上下课后他回家前还会到医院来转一圈,看看孟兰的情况。

    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将这个老女人的生命又拖了半年,现在他也有点束手无策了。

    看着躺在病床上陷入昏迷中的孟兰,他悠悠的叹了口气。

    “曹护士,她昨晚醒来过没?”

    在这里负责照顾孟兰的总共有四位护士,都是局机关卫生室的人。

    说是照顾,其实并没有多少事情,她要定时接受审讯,根本就没有多少清醒的时间,而近一星期她更是因为病情发展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原本按照时间来算,三天前就应该再给她来一次审讯的。

    可她现在这个情况,如果没办法再次有效的控制病情,那就将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被审讯了。

    要不要进行这最后一次审讯,局领导有些纠结。

    这也是找那些专家过来的原因。

    如果那些专家也都说彻底没救了,那就算最后这次将孟兰审死了,也不会有人承担什么责任。

    有时候有些事情感觉挺不可思议的,有人现在是巴不得孟兰赶紧死了,这个老女人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但她如果真的死了,保证就会有人跳出来说社会局没把人照顾好,没把孟兰嘴里的秘密彻底挖完。

    而这两拨人其实就是同一拨。

    “昨晚一直没醒来。”曹护士摇了摇头,她转头先是看了眼病床上的孟兰,又回头看看病房大门,轻声问道。

    “李科长,她是不是……”

    “嗯,这次恐怕是真的时日无多,昨天早上钟局找来得那些专家也不知道是怎么说的。”

    “昨晚上我过来接班的时候听小英说那些专家也没啥好办法,他们还说今早要过来找您讨论一下呢。”

    “找我讨论?”李言诚挑了挑眉头,撇着嘴说道:“我要是有办法还用得着找他们啊。”

    曹护士抿着嘴笑笑,没接这茬儿。

    从那次亲眼看到孟兰大口吐血,并且吐出来的还是血沫子,眼前这位年轻的李科长却看似随便的几针下去将人从鬼门关上给拉了回来,她就对李言诚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她从来都没想到原来竟然有人可以仅凭几根针灸针就能进行急救,还能把一个将死之人吊命吊这么久。

    “呼,算了,等会儿等领导们过来后我把孟兰唤醒再看看情况吧,估计你们很快就不用往这边跑了。”

    在手中的记录本上签好名字,李言诚将它又递还给了曹护士。

    他这边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推开了,沈局、钟局、管局、还有老许和保卫处的唐处长依次走了进来,苏孝同走在最后。

    沈局是其中最轻松的一个,他的过渡使命已经结束,下一步的工作岗位也已经确定,现在就等着上级宣布命令了。

    此番过来当这个过度局长近一年,社会局的工作一直开展的都非常顺利,没再出什么岔子。

    而且去年六月发生的二百公斤爆炸物案件解决的非常成功不说,还抓住了孟兰这条大鱼,一举将国内的潜伏者铲除的几乎殆尽。

    这些都是明晃晃的,谁也抹杀不了的功绩。

    从元旦后知道了组织对自己下一步的安排后,沈局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笑呵呵的。

    “各位领导好!”

    “言诚同志,总院的刘主任他们几位等会儿八点半左右就会过来,你们一起讨论一下看对她还有没有继续救治的可能。”

    见李言诚已经到了,进来后钟局没有过多的废话,直接开口安排道。

    “好”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这次真的没救了,那么最后一次审讯能进行多长时间?”

    走到病床边先是扫了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孟兰,钟局又转过身子将目光落在李言诚的身上,面容严肃的问道。

    “二十分钟是极限,而且因为吐血的缘故,最后几分钟她说的话都不知道能不能听的清。”

    “二十分钟”

    钟副局长低下头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时间,寻思了一会儿后他抬起头说道。

    “老管,你和贵善、爱军还有孝同你们再把打算问的问题讨论一下,做好准备,实在不行的话今天就进行最后一次审讯。

    不拖了,拖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说不定给时间还越拖越短了,把想要问的问题顺序一定要排列好。”

    “好”管副局长应道。

    沈局离开后钟副局长接手局长一职已经基本上板上钉钉了,这一动能跟着动的人可不少。

    比如钟局升任局长后常务副谁来接,局里这些副局长们可都已经摩拳擦掌了。

    无论是哪个副局长接了,那就意味着又空出来了一个副局长的职位,那么这个位置谁来接?

    局里目前有可能被提拔副局长的就是保卫处的唐爱军,三处的周卫锋以及办公室主任江东海。

    许贵善和二处的戴军担任处长一职太晚,这次肯定轮不到他们。

    无论那三位谁上去,势必就又空出来一个位置,真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元旦过完虽然才十天时间,但局里实际上都已经是暗流涌动了。

    可这些事情跟李言诚还有苏孝同却没有任何关系。

    趁着领导们讨论接下来的安排时,苏孝同走过来到李言诚身边轻声问道:“昨天罗扬过去找你了吧?”

    “嗯”

    “你怎么想的?”

    “我想弄死那小子。”

    “喂,你可别冲动啊。”苏孝同脸都绿了。

    “罗扬也是这样说的,所以我没打算把他怎么样。”

    “你……”

    “你俩在那儿嘀咕啥呢?”

    就在苏孝同刚准备继续说什么的时候,钟局忽然转头看了过来。

    “呃……”

    钟局这样一问,苏孝同有点卡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见他呃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李言诚干脆说道:“钟局,严家业据说在里边被人打伤了送到这里来接受治疗,现在在后边住院部住院呢。

    苏副处长担心我知道后会一冲动犯错误,正劝我呢。”

    严家业在公安医院住院的消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钟局刚才过来前还跟老许说了声,让他跟李言诚好好谈谈,千万别犯错误。

    大家都知道那些人这样做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钟局点了点头:“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那我就直接下个命令,言诚同志,除了咱们这栋楼和公安医院的大门,医院里其他地方你都不要过去。

    等会儿中午如果要在这里吃饭,让其他人给你打过来。”

    他倒是干脆利落,直接就下了个命令。

    病房里其他人都被钟局这个命令给弄的一呆,不过没人觉得这个命令过分,大家都明白,这是领导的爱护。

    李言诚当然也知道领导的用意,心底有些感动。

    从昨天早上从罗扬嘴里知道这个消息,他就对老丈杆子、大舅子充满了感激,他知道人家都时为他好。

    包括苏孝同以及领导。

    可是……

    他迟疑了一下方才笑笑说道:“钟局,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我等下可能还得去趟药房亲自抓点药,您如果不放心也可以派个人给我一起去。”

    “去药房?做什么?”

    “如果确定孟兰没救了需要进行最后一次审讯,那我得给她煎点药让她喝下去,这样才能彻底激发她体内的潜能,达到审讯二十分钟的效果。

    否则就依她现在的情况,别说二十分钟了,五分钟都能要了她的命。”

    “你把药方写出来让曹护士去抓药不就行了?”

    “有几样药我还吃不准,需要我亲自过去尝尝,另外煎药的时候我也得一直守在炉子边上看着,那个火候我说不准,只能看着来。”

    “煎药的话等会儿让他们把炉子提过来,你就在咱们这里煎,至于抓药……”

    钟局想了想,转头跟唐爱军吩咐道:“爱军,到时候如果需要抓药你陪言诚同志一起过去药房。”

    “是”

    得

    领导这是连老许和苏孝同都不相信了,担心他们跟着犯错误,安排保卫处长亲自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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