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6月13日,江淮中考前一天下午,各考场开放。

    “译译呐!已经快5点了,还在磨蹭啥呢?再不走,考场都快要关门了。”

    代云帆的母亲云欢穿好鞋子,不见孩子身影,朝着紧闭的房门叫唤一声。

    “平时没见你这么认真,考试前一天倒是知道着急了?我下去等你啊,你搞快一点!还有,代云飞!我警告你,在家自觉点,我回来要检查作业!”

    “保证完成任务!”代云帆正好打开房门,弟弟的回答声越渐清晰。

    代云帆急忙跑出来换鞋,“知道了,知道了,别催啦。”

    火急火燎的,终于是赶到了考场。来的比较迟,但考场内外依旧是挤满了人。

    “三十八中,还真是挺巧的,就是太远了些。”

    代云帆站在校门口,从包里翻出准考证,跟随着人流径直走进去。尽头处是校内的平面示意图。

    “01010095……”嘀咕一遍准考证号,代云帆立即抬头,视线顺着手指所指一个一个的对号。

    很快找到了相应的班级,就转身慢慢退向人群后,从侧边绕进教学楼边上的楼梯间。

    “哎呀,怎么也没个楼层标。哎!不对,好像走过了。”代云帆爬着楼梯,突然感觉到自己所处高度不对劲,刚踏上新一楼层台阶的脚猛得收回,紧接着往后退,但这身子却还没反应过来。

    “啊!”代云帆退了两步,一只脚没完全落到平地,踩到别人的鞋尖了。连忙转身边弯腰道歉边向后退,“抱歉抱歉!不好意……”

    没错,又踩着别人了,不同是一双手一左一右贴上她的胳膊,将她往右侧带,“别退了,一会儿又要摔一跤。”

    熟悉的声音穿过耳膜,代云帆顺着那温热的触感视线上移,“季……”

    “不好意思……”季风时向对面的人点头,表示抱歉。

    那人摆摆手,绕过ta们走上楼。

    代云帆动动嘴唇,刚要开口,却听:“在哪个考场?我带你去。”

    “01010095……”愣愣地报完一串数字后就被人拉着往这一层深入。

    “0095考场,就是这了。”季风时松开她的手腕。

    “哦……好,谢谢你。”代云帆呆呆地望着教室门口上贴着的考场号道谢。

    季风时笑着看她,心想:“这是……还没缓过来?”又没忍住去逗逗她,“不凑近点看看吗?”

    “啊?哦……”

    代云帆没觉着不对劲,走到门边。窗户前摆满了多余的桌子椅子,代云帆只好踮起脚尖侧身歪着脑袋往里瞅。

    正想数数自己的座位在哪,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笑声。代云帆立刻站直身体,转向身后人。

    “感觉他像是在看傻子,但我没有理由。”

    代云帆心想。

    季风时还未收敛笑意,声音干净清澈,“好久不见,怎么刚一见面就踩我的鞋呀?”

    “……我……没有。”代云帆嗯嗯的敷衍,“我看完考场了,就先走……”

    “不急不急,走之前……先帮我搬点东西,好吗?”季风时走上前打断她的话,低声询问。

    “哎呀!行行行!快点带路。”代云帆暴露在众多好奇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双手低环揉着关节处,她想赶紧离开这里。

    季风时反到不急了,轻声细语道:“最后一句,问你一个问题哈,有没有人说你很像霸总啊?”

    “唔?”代云帆眉心一皱不解地抬头对上季风时的眼睛,片刻后收回,“没有啊?怎么了吗?”

    “会有的。”

    代云帆的眉头皱得更深,季风时好像没在意。他抽出最边上塞进课桌里的椅子,再将桌肚里满满当当的书一点一点抽出来,叠成一摞,搬起来,“别皱眉啦,不好看的,走吧。”

    代云帆回过神,走到季风时面前伸手想要帮他搬些。季风时却撇过身子,绕过代云帆径直往前走,“跟上就行,不用你搬。”

    “不是说好让我帮忙的嘛?怎么又不让我搬?”

    季风时闻言停住脚步,回头:“答应刘老师要好好宝贝着的人,我哪儿舍得让你搬啊。”

    …………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示意图前依旧围着一圈人。

    啪嗒——

    “呼——”季风时走到绿植边,把书放在地上,随后一提裤子坐上石阶,抬头。代云帆还站在他面前晃悠。季风时又从那一摞书中拿过一本厚厚的数学万维放在他自己身旁,“快坐,有个东西要给你。”

    “唔?什么东西呀?”代云帆顺势在他身边坐下。

    “自然是好东西,等一下哦。”季风时眉眼舒展,手插进口袋里,“把左手伸出来一下。”

    代云帆照做,左手刚一伸出就被季风时握住手腕。季风时的另一只手同时抽出,连带出的是一条红绳。

    “祝你好运,Best wish!”

    季风时双手束紧红绳,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代云帆拉住。同样的,代云帆也从口袋里面拿出一条红绳给他系上。

    “礼尚往来……祝你好运,Best wish!”

    季风时眼角弯得更深,抬起左手在空中不停地转。绿荫空隙里钻出的阳光落在那处,它在积蓄源源不断的力量以供应幸运。

    祝福你,也祝福我。

    蓦然,季风时收回手转向代云帆,揶揄道:“这是单送我一人的?”

    不当自己是少爷,没想到居然当自己是林黛玉,就俩个字,欠揍。

    代云帆无语地转过头,站起身,没理睬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哎!代云帆!别走啊。”季风时书也不要了,赶忙追上她,“对不起。”

    代云帆“嗯”一声点点头,“你加油考哈,争取上个普高,我就先回家了。”

    “借你吉言,我一定好好考。你也是……我努努力,就争取跟你和余烬雯考同一所学校。咱们F3可不能就此散了。”季风时接她的话。

    “谁跟你F3,考完再说吧。”代云帆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拜拜。”

    “等等!”季风时看着她手里拿的东西,喊了一声,声音不太实。

    代云帆握着手机的手停了下来。眼看季风时跑回那一摞书旁,又丛丛跑回来,手里还攥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张小纸条。

    “我的微信号,之前说好给你的,刚转过来有点忙,我给忙忘了。再想起来的时候……也没合适的理由回五十五中了。”季风时依旧紧紧攥着小纸条。

    代云帆朝他伸出手。

    季风时勾起嘴角殷勤的双手奉上,“我等你消息,快会吧,明天记得加油,拜拜。”

    “拜拜。”

    …………

    “怎么进去这么久?考场很难找吗?我刚才听到好多学生说自己都找错了地方。”云欢好奇的问。

    代云帆答:“没有啊,很好找的。我进去碰到了以前的同学,聊了几句,耽搁了一会儿。”

    “小学同学吗?哎!你进去那会,我碰到了一个,还跟我打招呼了呢,好像叫刘海明,是吧?好像是这么叫的。你进去看见他了吗?”云欢再问。

    “唔?没有哎,我遇到的不是小学同学,是初中的,他初二下学期转走了,就三十八中。”代云帆指了指身后的学校大门。

    “哦。行了,走吧,回去看看那位齐天大圣又怎么趁家里没人大闹天宫的。”云欢没多问,想起代云飞又开始头疼。

    …………

    咔嚓——

    家门被打卡,代云帆还没跨进门,只听屋里人“咻”的一声如同大猩猩一般冲出来,站在门口看着她们。

    “神经。”代云帆回给他亲爱的弟弟一记白眼。

    “哦呦!”云欢被她吓一跳,随即先一步跨进家门,“代云飞!把你写的作业拿过来给我看看!你最好是都写完了,不要有空题。”

    代云飞瞬间蔫了,灰头土脸地走回房,拿上他崭新的作业拐进隔壁。

    云欢捋起袖子,也走了进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代云帆幸灾乐祸地会到房间,心情甚好。

    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加好友界面,将小纸条上的一串数字输入,点开联系人,发送了好友申请。

    …………

    嗡嗡嗡——

    季风时收拾好书架,坐在桌前,一听手机震动,便迫不及待地拿过来点开那则消息:

    –槐序 :我是代云帆。

    “槐、序?好听的名字。”季风时点击同意,手机转入聊天界面。

    –以上是打招呼的内容

    –你已添加槐序,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代云帆看着聊天见面思考,“是不是该发些……唔?”

    她看见上方的“夏日”二字转变为“对方正在输入中……”,紧接着一条信息发了过来。

    –夏日:槐序是什么意思啊?

    “这么凑巧的吗?”

    代云帆心想。

    –槐序:槐序,指夏日也。

    –夏日:喜欢夏天?

    –槐序:嗯,你不也是吗?

    –夏日:嗯,也是。

    –夏日:明天好好考,加油!

    –槐序:你也是,加油!

    代云帆看着终于停歇下来的页面,点进季风时的头像,将他的备注改为“季风时”。

    另一边,季风时点开代云帆的头像,放大,图片整体呈绿色系,充斥着夏天的味道,画面中央是一位扎着两个低马尾的卡通小女孩。

    “是挺像的。”

    …………

    2021年6月14日,江淮在炎炎夏日中迎来中考。这是一个美好的开端。但仅仅一天。

    江淮的天气还是那样阴晴不变。

    第二天,骤雨窃取了这天传达的机密文件,跑出来张扬一番,天空突然间暗淡无光,不尽人意。

    上午的考试结束,一大群考生站在教学楼下熙熙攘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考生恰好带了把遮阳伞,顺上几个同学,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跑向门口。有一些不惧风雨的考生,抄起包,裹在胸前,直接冒着瓢泼大雨冲出教学楼,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灿烂笑容。这般的放肆好像是自由自在的少年们所独有的。

    剩下一些人呢?

    倒霉蛋们正站在楼下左顾右盼。

    但好在三十八中比较人性化,一位貌似是领导的老师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一人,“请考生们稍微等一下,稍安勿躁,我们三十八中考点为大家准备了遮雨棚,一会就到。”

    说完转身对身后人说了几句,身后人笑着接过老师手中的雨伞,朝代云帆这边走来。

    代云帆一直在看着他。这人全身穿的黑色衣服,除了一双被踩脏了的小白鞋和暴露在空气中的白皙皮肤。

    “向老师借了一把伞,我们先走,在这等的话,估计得好一会儿。”季风时站在她身边,撑起雨伞。

    “走吧。”

    代云帆将背包扯下,背在前面,走进伞里,同他一起出了校门。

    “在哪边?我送你过去。”

    代云帆也不跟他客气,指了指左侧。

    “好。”

    两个并肩,在家长们的阵阵担忧声中穿行。

    “译译!”代云帆抬头,是妈妈的声音。

    “译译!哎,这位是……”云欢瞧着女儿身边这位有点眼熟,“奥对!我想起来了,你叫季风时,是吧?我应该没叫错名儿吧?”

    “是,没叫错,阿姨好!您还记得我呢!”季风时热情的跟云欢打招呼。

    “那当然!阿姨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呀,这么一个帅小伙,成绩还这么好。”

    “不对啊?”季风时正想开口回应一句,被代云帆一句茫然疑惑打住。

    代云帆看着面前俩人熟络谈话,忍不住发问:“你们认识?我怎么记得……我好像没有跟你们提过对方啊?”

    “哦!我跟阿姨是在家长会上认识的。按学校规定,杨老师托我发言,当时我就坐在后面准备来着,正好,位置又近,阿姨就跟我聊了几句。”季风时解释道。

    “对对对,是这样的,没错。”云欢也跟着点头, “季风时是一个人吗?有空就来家里吃顿饭啊?阿姨最饭可好吃了。”

    “不用了,谢谢阿姨,我妈妈就在前面等。那我先走啦,阿姨再见!拜拜!”季风时道别,对着代云帆挥挥手。

    代云帆抬起手回应他。

    “哎!好,再见啊!”云欢目送季风时离开,回过头,“你说的初中同学,是季风时?”

    “对啊。就是转学的内个。”代云帆回她。

    “唉!三十八中不容易呐。走,你爸还等着呢,下午还有考试。”云欢轻叹一声,拉着代云帆离开。

    …………

    中考三天一晃而过,代云帆自那天过后,就没在遇见过季风时。

    几天之后,代云帆回到五十五中参加毕业典礼。

    “译译——”余烬雯踏进班级,只看到代云帆一个人的身影,大喊一声,冲过去抱起她转圈圈,“啊啊啊啊!好久不见!”

    “啊啊啊……好了好了,快放我下来,要晕了。”转得有些狠,代云帆环着余烬雯的脖子,紧紧抱住她。

    余烬雯乖乖放下代云帆,顺手环过她的胳膊,“几天没见,有没有想我呀?快说快说,有没有哪个黄毛把你拐走了?”

    “想你,每天都在想你。”代云帆回应着,右手拿着手机翻到微信聊天界面摆到余烬雯面前。

    余烬雯凑近一看,代云帆推给她一张名片。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好朋友,心想:“我去!!!不会吧?不会吧?我贴心的小棉袄被拐了?几天没见,就这么被……骗……走了?”

    表面上,看似镇定的小心翼翼地问:“黄……黄毛?”

    “小雯……”代云帆咬牙切齿,再次炸毛,“余烬雯!你的脑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些啥啊!你那么喜欢黄毛你自己去找一个,别扯我!这是季风时!季风时!”

    “哦,哦!是季风时,季风时,哈哈,是我想多了,哈哈,不好意思啊。好了啊,不气哈,不气。”

    代云帆的发梢被风吹得飘浮起来,是真炸毛了。余烬雯哄着她,手也不闲着,帮她顺毛……啊!不是,是顺头发。

    “快加!”小猫咪不满地“嗷”了一声。

    “好好好,加,这就加。”余烬雯掏出手机,点开那个名片,发送好友验证消息。对方很快地通过。

    –夏天:?

    这次轮到余烬雯炸毛了,点开语音,“季风时!你连我都不认识了?还发个问号?你……”

    “好啦,别咋咋呼呼的,隔壁还有人呢。你也不备个注,人家哪里知道呢?”代云帆两手掰开她的手指。虽然余烬雯还没输出完,但还是语音发了出去。

    “你不爱我了,译译,你居然向着季风时那小子。”话刚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个红红的大感叹号闪现在界面上,“季风时!!!你居然敢把我删了!”

    “唉!”代云帆无奈,给季风时发了条信息。

    –槐序:你刚删的是余烬雯。

    –季风时:哦!

    “他还‘哦’,还加了个感叹号!”余烬雯瞅到了代云帆的手机。

    “好啦好啦,别炸了,我跟他说过了,咱们再重新加一下就好啦,行不行?或者你把手机给我,我帮你加,好不好?”代云帆举着手机,在她面前晃晃。

    “不行,不好。哼!我不加了!我不加季风时了!永远不会加他!”余烬雯摆摆手,气得不行,当即给自己立了个flag。

    代云帆“唉”一声,真拿她没办法,“好,好,不加就不加哈,我们先去报告厅参加完毕业典礼,这个总行了吧?”

    余烬雯小傲娇地“嗯嗯”俩声。

    就算拗不过又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宠着啦!

    毕业典礼不算长,各校领导,老师、学生代表煽情一番,也就结束了。

    走出报告厅,代云帆的手机嗡嗡响。

    –季风时:明天有空吗?咱们仨儿聚一聚,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快看看。”代云帆将手机移到余烬雯面前,“有空吗?一起去啊。”

    “不去!我不想见到他!”余烬雯还没消气。

    意料之中的答案,代云帆假装点开语音,“余烬雯没空,去不了,我就一个人……”

    “哎哎哎!别啊,我去我去,快删了!快把它删了!明天对吧,几点?我一定准时到。”余烬雯磨拳擦掌的,立了今天第二个flag:“明天我一定要亲自去揍他。”

    代云帆终于看她活了过来,斗志昂扬的,“好!就这么说定了。具体时间,我一会儿跟他商量一下。还有……要不明天我帮你一起揍他?”

    “不行!不能伤及无辜。他要是打你,我还得跟他再干一架。”余烬雯很快否决代云帆的提议。

    最后,代云帆带着月牙弯的眼睛,同余烬雯走回教室。

    翌日清晨。

    –小火苗:译译~对不起啊,临时有点事,吃饭赶不及,我就不去了哈。

    代云帆今天没什么懒觉,醒得早,看到这则消息很快察觉到不对劲。

    –槐序:怎么了?没事吧?要不要紧?没空我们改天再聚,你好好的啊。

    –小火苗:没事的,小事,我好得很,不用担心。你快再去睡一会吧,起这么早,我先下了,不用回,别担心哈。

    代云帆捏着手机开关键,屏幕一灭一亮,最后又跟季风时商量一番,改了时间,定在了6月末。

    …………

    出发前。

    –槐序:记得带红药水和棉签。

    –季风时:??

    –槐序:余烬雯要打你。

    –季风时:???

    –季风时:不是,你就这么出卖了你的好朋友吗?

    –槐序:没有,你别瞎说,我只是不想看到两败俱伤而已。

    –季风时:不会两败俱伤的,她打不过我。但是你放心,我会手下留情的。

    代云帆看季风时发来的消息,抿着嘴,没回他。点开对方头像,将备注改为“。。。”。

    一见面,却无人再提。

    是鸣蝉又开始聒噪。

    还算愉快的相聚之后,漫长的盛夏接踵而至。夏天不止有蝉鸣,还有冰镇的汽水,凉爽的风扇和远望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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