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末,北城快一夜之间入冬。南下2372公里开外的海城,夏日显得格外漫长。

    上午的地铁,突然一阵急刹,“木棉湾站到了,请注意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空隙。”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饭苗被人潮推拉着下了车,刚抬起头,额头上一滴汗流进眼睛里,碱性液体一时间让她睁不开眼。半个小时前,她才结束一次面试。头晕乎乎的,原地伫立不到片刻,左边衣服口袋开始震动。

    “赶紧来航森大道458号汽修店,我这边被,” 话没说完,电话那头突然被掐断,饭苗想要拨回去,地铁乌泱泱地又下来一波人,刚刚放在脚下的黑色背包转头就被踢到一边,她来不及多想,提起包就赶去航森大道。

    458号汽修店是由一个旧厂区改造而成,门头并没有打什么广告,白色的油漆直接喷在了水泥墙上。里头是绿色的环氧地板,灯光一照倒是显得空间明亮宽敞。

    “你好?”饭苗有点犹豫地走进去。屋内传来嘈杂的敲打声,靠近门口处一个满头黄毛的男人注意到了她,“哟,小妹妹找谁啊?”

    “请问,卫成东在不在?”她话音刚落,只见黄毛嘴角叼的烟被他扔在地上,抬手就要抓她。

    “你干什么啊!”饭苗惊呼,眉头紧皱起,像只受惊的兔子,想要挣脱黄毛的束缚。人还没跑出去,吵闹声就吸引了三四个人过来。

    海城的九月,天气异常炎热,饭苗低扎的马尾披散开来,苍白的脸上因着推搡逐渐染上红色,不知是天气闷热还是害怕,心跳得突突得,十分快。大抵是跟她许久未运动有关。

    “吵什么吵啊!”

    极其不耐烦的声音从厂区传来,正对面走过来一个高个男人,饭苗越看,越发觉眼熟?

    是?1101住户!

    和她162的身高一对比,顿时压迫感袭来。

    男人黑色T恤上零散分布着机油印记,挑起眼随意瞥了眼她,“找谁?”还未等她开口,黄毛就走上前急声道:“朔哥,她就是东子的表妹,那家伙溜了,剩下的钱就跟她好好算算。”

    饭苗听了大惊,“不是,你们说的什么钱,我没有欠你们。”她自己都快吃不饱饭了,工作没落成,哪里有钱。

    “你表哥卫成东偷谁车不好,竟然敢偷我们朔哥的车。倒是胆儿真肥。结果把车搞坏了,你就说怎么赔?”黄毛满脸张牙舞爪,饭苗听得如遭雷劈,卫成东这个家伙,竟然骗她过来还债!

    5、6双眼睛注视着她,饭苗急得不知道该怎么理论。一群大男人窝在这儿,她跟他们打架也打不赢。

    被叫作朔哥的人一脸戏谑,双手抱胸,靠在车引擎盖上,朝着刚刚的黄毛轻扬了下下巴。只见黄毛二话没说,扯过饭苗的背包,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还给我!”

    她见状就要上前抢,可惜被黄毛伸手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重要证件被那个男人掏出。

    “呵,大学生啊,怎么看着像个高中生,成年了吧?”说话的男人,左手随意轻叩着车的引擎盖,另一只手捏着她的毕业证,轻笑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随后,又念出毕业证上的名字——饭苗,真够土的。

    周围看热闹的修理工也不怀好意的憋笑起来。

    她恼怒极了,冲上前就想抢这些证件。

    “你还给我,你们这群流氓。”就要靠近时,那位叫朔哥的男人反手将证件扔给了黄毛,黄毛得意地朝她扬了扬手,“来,抢到就给你。”

    下一秒,转手又把证件扔给了另外一个人。

    “你信不信我报警。”饭苗彻底抑制不住,她招谁惹谁了,这群人把自己当傻子一样戏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想必是气急了。可是这样软的声音,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慑力,黄毛越玩越起劲,还想继续逗弄,却被一道声音呵止。

    “行了!”

    刚刚还坐在引擎盖上戏谑的男人,此刻也没了耐心。他迈着步子走近,此时,饭苗眼泪都快绷不住。只见他弯下腰,恶狠狠地说道:“你表哥弄坏我的车,人跑了,想要证件就去找到他,否则这玩意儿你也别想要。”

    男人话说完,转身进了汽修厂房。

    饭苗蹲下身子,捡起其它散落的物件。一张脸憋红着,看起来既倔强又委屈,她就这么狼狈地离开了修理厂。

    晚上8点整,汇安路二号二栋居民楼。

    楼与楼间隔极窄,最多容纳一辆电瓶车通过。透过未遮挡严实的窗户,住户的隐私生活赤裸裸地被呈现出来。光膀子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吃饭,女人则在一旁吆喝着小孩,写完作业去洗澡。海城这边外地人口居多,多数过来打打零工谋生。靠海经济发达,天气好也是大家选择来这边的重要原因。

    穿过两楼之间的巷道,总算是舒缓了些许心头的闷热。饭苗来到斜对面的摊位,想跟眼前这位还算面善的大叔打听个人。

    “老板,我要一份炒面。”饭苗说道:“请问这边有没有一位叫卫成东的人?”

    炒面大叔抬头看一眼饭苗,“你找东子?对面楼5楼502就是。”紧接着,他又问了句,“你是她谁?”

    饭苗:“亲戚。”

    大叔顺着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边翻动着锅铲,“这小子前段时间欠我三个月房费还没交,上周肯定是打牌赢了钱,我还纳闷怎么一下子全还完了。”

    “你是房东!”饭苗觉得自己手心都在出汗,只见大叔头没抬,被烟熏地咳了几声,“是啊,我老婆是。”

    “来,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炒面被放在四方桌上,大叔继续起锅烧油,不急不慢说道:“你别急,等下让我婆娘带你去开门看看,她就在楼下门口坐着,手里有钥匙。”

    饭苗脚底发酸,现在这个点着急也没用,还不如先吃饭。塑料椅子的声音在地面划拉,被她挪到桌前。四方小桌不大,油乎乎的,时不时还有——

    她夹面的手一顿,低头看了眼脚下踩着的下水道盖子,又蓦地抬头看向粉面摊位。装小料咸菜的碗中,一只小蟑螂若隐若现。等餐的顾客大多低头玩手机,谁也没看见那一只即将成为美味的“蛋白质”。

    她面前的饭不香了。饭苗喝了口水,放下一次性筷子,挎着包朝不远处的居民楼走去。

    一楼大门没有阖上,被一个装苹果的纸箱卡住。走廊进去不到2米处,左边是一个房间,透过纱窗门听见悉悉索索的打麻将洗牌声。饭苗没敢进去,站在房门口,冒着个脑袋往里看。

    屋内味道着实不好闻,空调冷风吹来,混杂着槟榔,香烟,方便面的气味。不到20平米的房间,摆放了4张麻将桌,没座的,站着挤着也要过去凑个热闹。

    “霞姐,来租客啦?”站着的一位大婶推了推正在摸牌的女人,眼神往外瞥了眼。

    “等会儿啊。”包租婆头也没抬,坐在麻将桌前吼了一嗓子,“碰。”眼神带着得意,拿着另外三张牌,给大家看。

    “我杠。”

    饭苗锤了锤腿,靠在灰墙上神色疲惫。昏暗的走廊里,稍一抬头,正前方尽头就供奉着一尊关公像。她闭眼默念,心里祈祷着好运多一点。

    昏昏沉沉之际,屋内不知传来谁的声音,“自摸!”她撇过头,只见包租婆满脸衰色,指着赢牌的人说,“别走,我今晚要斗到天明。”

    “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赢。”声势浩大的样子,确实有点江湖大姐大的气势。包租婆长得不矮,站起身来都快175,腰腹上系着个黑色方包,此刻正朝她走来。

    “押金500,水电全包,租不租?”

    她语气直接,一点废话也没有,估计还想着等会儿赌桌大战的事儿。

    “我想找个人,是5楼租户,卫成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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