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饭苗是被阵雨吵醒的。

    霹雳啪嗒的雨点儿,打在床边窗户玻璃上,顺着没关严实的那一头,流到她脚下。

    关上窗的那一瞬,一道白光闪电直直劈入对面萍溪湖水面,黑蒙蒙的天,骤然大亮。紧接着没几秒,轰隆隆的雷声响起。

    雨水洗过窗户,有种水漫金山的虚幻感。

    饭苗呆呆看着,还在发愁今晚去不去酒吧找人?她拿起手机,银行卡里的余额所剩不多,工作的事儿,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电话倒是收到几个。

    卖保险的、运营商的、干诈骗的,还有——

    她看到这一愣,心情变得焦躁,随后又像是极度痛苦般来到餐桌前。

    那处放着一个快要干瘪的苹果,饭苗拿起水果刀,开始削着皮。干瘪的水果,皮也跟着快要腐烂,不出意外,刀划伤了她的手,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砖上。

    饭苗脸上没有表情,也看不出任何疼痛感。她走到浴室取来拖把,又将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海城的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整座城市又湿又热,她好像生活在一个热带雨林包裹着的,巨大容器里。床边的风扇呼呼作响,饭苗盘起腿,闭眼吹了好一会儿。她的头发太长了,坐下的时候,像一床被子将她围住。

    床头的手机再次被拿起,终于,她拨响了那通未接电话。

    “女儿,你干什么去了,我打了几通电话都不接?”女人苦口婆心的声音传来。

    “我上班,忙着呢。”

    又是这个说法,女人声音提高一度,“是不是我不打电话给你,你就从来不打给我?”

    饭苗声音淡淡的,没有反驳,只是回了句,“我没时间。”

    对面沉默好几秒。

    “周末有时间吗?到妈妈这里来,我们也放假。”

    “好。”

    航森大道,458号汽修店。

    阵雨过后的天气并不凉爽,太阳一出,周围又闷热起来。

    “来来来,吃西瓜喽。”黄毛抱着两个个头十足的西瓜走进来。李目听见动静,从车底钻出,脸花地跟挖煤的一样,露出大白牙,“呀,有西瓜吃啊。”他快热晕了,汽车底盘又脏又味儿,厂区没空调,汗跟豆子一样掉。

    “朔哥呢?”

    李目拿着扳手,朝角落位置指了指,“喏,在那边,看他车呢。”

    “没生气吧?”

    “你车泡水里一夜你不生气?”

    “啧,我这不是问问嘛。”黄毛把西瓜往桌上一放,拿起刀开始切。这瓜是他在出城马路边买的,下大暴雨,摊主赶着收摊,10块一个便宜卖给他。

    一刀下去,立刻露出了红色的瓜瓤。

    “这瓜不错!”李目伸手就要拿。“哎,你不洗手啊!”黄毛鄙夷地看了下,李目那双油花花手下一秒就要往他脸上抹,“你丫有病吧!”

    “瞎讲究个什么劲儿!”李目抓起桌上白棉纱手套,胡乱擦着,又无所谓地说:“吃到我肚子里,你怕啥?”

    黄毛懒得争,拿着西瓜往别处去。

    厂房角落。

    那辆水淹的吉普,被拆得面目全非。

    他走近的时候,地面一滩黄黑相间的淤泥水,再瞅瞅车主人,正漫不经心地打着电话。

    “朔哥,咋样啊?”

    “废了。”阎朔掐断电话,伸手接过那块递来的西瓜,咬了一口,“发动机、变速箱进水,整车电路瘫痪,要大修。”

    “这保险公司能赔吗?”

    “赔也只能赔一点。”他脚下踢了踢拆掉的车座椅,脸上却丝毫不见怒气。黄毛吐着西瓜子,忽然想到什么,“朔哥,你这车真找那小姑娘赔啊,会不会不大厚道?”

    只见某人憋着笑,一把将西瓜皮扔进垃圾桶,低头擦手说道:“吓吓她的,今晚和我去个地方。”

    黄毛没反应过来,“去哪呀?”

    “酒吧,要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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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夜

    海城的不夜场、销金窟。

    饭苗杵在对街中心广场上,像个大木墩子,足足有半个钟之久。她擦着额头的汗,又低拉了下防晒帽。仲夏夜的天遗留了最后一抹红霞,正7点一到,广场大钟敲响。四周霓虹闪烁,精致打扮的男女往来摩登楼宇间,看得她稍有些晕眩。

    饭苗叹息一声,朝酒吧走去。背后巨型LED屏幕亮起,十夜的广告在今晚霸屏,周六狂欢夜几个大字,明晃晃落在上面,吸引着不少人前去猎艳。

    越靠近,心中不由得愈紧张,右腿即将踏入时,一双手拦在她面前。

    “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酒店经理西装革履,满脸打量,“我们今晚有活动,要提前订座才能进。”

    饭苗面露尴尬,酒吧一般营业到凌晨,难道她要一直在外面等下去?

    “哟,这谁呀?”

    正为难之际,背后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黄毛跟着阎朔,大摇大摆走来。背后的男人弯唇笑笑,凑过去看了眼。

    饭苗的帽子拉得很低,偏头往右看去,正对上一道笑弯的桃花眼。下一秒,头顶的帽子就被扯了去。

    她的头发随即散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未施粉黛,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伸手就要去抢,“还给我!”

    火气倒是不小。

    “啧,是你啊,小土包子。”阎朔的话刚落下,旁边黄毛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来。经理自动忽视女士的怒意,迎了上去,“朔哥,我们老板知道您来,给您安排了位置。”

    “哦,帮我谢谢你们谈总。”

    他话说完,作势就要进去,饭苗沉默不语,低头整理帽子,头还没来得及抬,忽感肩膀一重,一双健硕的手挎住她,毫不客气地将人提进酒吧。

    是提。

    后头跟进来的黄毛吹了声口哨,朝经理笑笑,伸手指了下,“那谁,自己人。”

    酒吧内的场子已经热起来,炸耳的电子音响彻整个大厅。折射的彩灯打在人脸上,看不清表情变化。

    饭苗跟个小鸡仔一般,来不及惊呼,刚想把你有病几个大字吐出口,男人居高临下,一把松开了手。

    “还想要证儿吗?”

    饭苗平静下呼吸,她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事,没有那些证件,她找不到工作。

    “朔…朔哥,我表哥欠您多少?”

    “怎么,你要帮他还呐?”阎朔眯着眼,饶有兴致地看向那张表情多变的脸,不知是吓得,还是怎么回事儿,冷白冷白。

    “我……”饭苗自己生活都快成问题,哪里有闲钱,“朔哥,我来酒吧就是为了找我表哥的,我去跟他说说,钱不会少你,您看能不能……”

    这边话没说完,黄毛大呼,“哥,那小子在台上呢!”

    阎朔转过头,光影落在他瘦削的侧脸上,好看的眉微挑起,“饭——”他回头看向她,停顿了几秒,嘴角勾笑,“你叫饭苗是吧?”

    “嗯。”

    “把人叫来,剩下的跟你没关系,我也不为难你。”男人下巴轻抬,朝着舞台的方向示意。饭苗不仔细看,都差点没认出来。

    她表哥染了一头绿毛,在台上扒拉着电吉他,后面还有一位打架子鼓的长发男生甩着头,画风看起来好凌乱。

    “现在吗?”

    她犹豫了,大庭广众之下,难道让她上台摇人?

    男人坐在靠墙位置,撑着脑袋喝了口酒,直勾勾地看向她,满脸云淡风轻。黄毛出声,“嗯呐,你想让我们等到下班?”

    饭苗没说话,低垂着头看向那处。

    耳边是炸耳的音乐声,周围男男女女,昏暗光影下正在暧昧交谈。她扯了扯帽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又像是作了什么决定般,越过卡座,直直朝前头走去。

    “这姑娘真愣啊!”黄毛被逗笑,碰了碰阎朔的胳膊,“朔哥,她不会真上台薅人吧?”

    男人瞥了眼那抹瘦小的身影,舔了舔唇,“我猜她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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