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
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 苏轼《行香子。述怀》
一.暮国。府邸
傍晚时分，阳光渐敛。
暮国都城处，斜阳的余晖为溪边柳树绘出了模糊的轮廓。
树下男子从马鞍掏出一壶酒，抿了口便往旁边递，笑道：”小琰，这暮国名不虚传吧？连都城也是碧绿碧绿的，可有趣。”
少女站在小溪边，接过酒壶，一边喝，一边把背上的刀解下，握在手里。微风一掠，她长发飘散，丹红的长裙轻摆。她望着小溪，眼波明澈，又流转过点点怅然。”哥，要是这一趟还找不着嫂子，那该怎么办？”
秋知耿叹了口气，想到这两个月来，追着绳索绕圈子，不禁有些黯然。他坐了下来，拍拍身边，示意她也歇一会儿。”还能怎么办？”他苦笑一下：”继续找呗。”
秋小琰蹲了下来，闻言咬唇，使劲地拔了几株溪边杂草，喃喃道：”你明知道嫂子要见咱们的话，早就回来了。”
身边男子默了半响，徐徐道：”如果我没猜错，倩儿一定是谋生去了，找她只需要一点运气。只要见到面，还怕甚么。”他抬头，望向溪水对岸，那里一排一排的火光，晕了开来，感觉特别温暖。他吁了口气，侧头看向妹子，只觉得，她长得好快，一剎那，就长成少女亭亭玉立的模样。
“别担心。投个客栈，先睡一觉再说。这一路走太久了啊……”
他回头去牵马，秋小琰仰头灌酒，擦擦唇便小跑着跟了过去。
暮国的夜市可谓繁华至极。此时已过戌时，然巷道上依旧人来人往，灯火灿然。一家家商铺，垂着各色帘幕，门匾上描着各样风流潇洒的字迹，吆喝声不止。秋知耿不禁叹道：”果真是其他二国无法攀比的富庶……”秋小琰点了点头，道：”确实比宁国要强多了……这家好像不错。”她扬手指着一家小客栈。
东篱居。
棕木小楼，前方种了棵桑树，倚着一道小河而筑。处于巷末，隔壁是家卖绸缎的，颇清静。
秋知耿笑了一下。”嗯，就这家吧。”
二人投店，得了两间上好的客房。秋知耿从腰间摸出银子，数了数：”还多着呢。”
秋小琰无奈啊。
秋知耿平常来说，还算是一个通达之人，除了俩事。那就是情，和钱财。怎么在这两件事上就这么古板固执呢？
她只得剜他一眼：”当然啦，你前些天不是应了赌约跟人比武吗，赚了一大笔还不分我一点。还有上年咱走了几回镖，那些银子你藏哪儿啦？嗯？藏哪儿啦？”
秋知耿沉默一下，抬头来询：”想去哪儿？”
秋小琰呆了呆。
果然，跟兄长待太久，是会给他一眼看穿的。
“就，找个人。”
-----
半个时辰后，秋小琰换了一身淡红长裳，佩上墨黑腰带，从客房窗户跃落深巷。她手里抓着剑，往最为金璧辉煌的东南巷走去。
“老板娘，来两盏露棠红！”酒店老板娘应了一声，从身后的院子抱出了两个酒壶，放在桌上：”一两银子。”秋小琰不禁咋舌。这普普通通的酒在暮国这么贵吗？她一边掏银子，一边问：”这位娘子啊，我听说有质子特别喜欢你的酒，我能知道他都点些甚么下酒菜吗？”老板娘是个中年妇人，身段不错，却未有嫁人，闻言抬头飞快地看向了右前方。那里人群渐稀，似乎有道桥，桥后立着座极大的府邸，灯火阑珊。
“小姑娘，老娘就劝你一句。”她淡妆下的模样虽然有点憔悴，却难掩目光里的聪慧。”有些枝头，不能攀，小心摔得极疼。”她把酒包好，收了银子，扬手打发她。”下一位。”
小琰无奈啊。
她只是想知道姓岑的住哪儿，三年前见面匆匆，只记得他好这口露棠红。他啊，就真是无聊至极，才会自荐来暮国当个劳甚子质子。
她抬头望了望那座神秘的府邸。原来躲这么远呢……
她想也没想，便顺着人潮，溜了过去。石桥边挂了油灯，映得溪水蹿流时似是夹带着星宿，往东奔赴而去。她一手持刀，一手持酒，停在桥上，抬眼看看府邸。
也不知道岑翊这么晚歇了没有。他以往在宁国可是天天熬夜，把一副风流皮囊生生熬成了病弱的模样。
四周安静极了。奇怪，他不像这般安静的人啊，难道是暮国的规矩太严了吗？竟不让闲人接触质子。她心底里暗自骂了几句，才加快脚步，足下一蹬，跃上了府邸的高墙。
“咻”一声，她还未站稳，黑夜里便传来一阵阴森冷意。她下意识后仰，只觉有剑意从耳边飞快刮过。她蹙眉，立时拔剑，”争争”两声便挡了两剑。惜她不愿恋战，脚下旋动，矮身躲过利刃，往后便掠。
执剑之人咦了一声，正要追上，她却已出声止住：”别打啦别打啦，我是来叙旧的。”那人在月光之下，露出了半个身影。原来是个影卫，他脸色狐疑，剑尖指向她。”报上名号。”秋小琰瞪了他一眼。”我为啥要跟你说啊？说了你又不认识。”
那人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眼，此时府邸后院现出了一抹身影。是个侍卫模样的人，长得高挑，面目平庸，竖眉便道：”甚么人！”秋小琰打量了他一眼，抬高右手，露出两瓶酒。”你们见过人行刺还送酒吗？”真是的，岑翊养的这些都甚么人。
那侍卫给她问住了，只得松了松口。”稍候。”他随即向影卫打了个眼色，才转身走回府中。秋小琰叹了口气，在墙头上坐了下来。秋知耿素不许她跟影卫交手，说养得起影卫的必是高人，我们这些小草民们只会吃亏。那她只能等岑翊反应过来了。
影卫寸步不离，沉默地崩紧着脸。她干等了一会，终于坐不住了，拔开酒壶，一阵酒香飘散开来。她仰头便喝了几口，考虑了一会，还是把酒水留一留。这样贵价的酒要是没好好品，就真的浪费了。
府里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她抱着酒再坐了一会，终于开始觉得不对劲。
岑翊那人最好热闹，即便记不起她，也会跑出来看啊。怎么府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突然有点慌，按住府墙往后仰。
那府邸门匾上，描了个”秦”字。笔锋苍劲有力，风骨卓绝。
“糟了。”
好像走错路了。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
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 苏轼《行香子。述怀》
一.暮国。府邸
傍晚时分，阳光渐敛。
暮国都城处，斜阳的余晖为溪边柳树绘出了模糊的轮廓。
树下男子从马鞍掏出一壶酒，抿了口便往旁边递，笑道：”小琰，这暮国名不虚传吧？连都城也是碧绿碧绿的，可有趣。”
少女站在小溪边，接过酒壶，一边喝，一边把背上的刀解下，握在手里。微风一掠，她长发飘散，丹红的长裙轻摆。她望着小溪，眼波明澈，又流转过点点怅然。”哥，要是这一趟还找不着嫂子，那该怎么办？”
秋知耿叹了口气，想到这两个月来，追着绳索绕圈子，不禁有些黯然。他坐了下来，拍拍身边，示意她也歇一会儿。”还能怎么办？”他苦笑一下：”继续找呗。”
秋小琰蹲了下来，闻言咬唇，使劲地拔了几株溪边杂草，喃喃道：”你明知道嫂子要见咱们的话，早就回来了。”
身边男子默了半响，徐徐道：”如果我没猜错，倩儿一定是谋生去了，找她只需要一点运气。只要见到面，还怕甚么。”他抬头，望向溪水对岸，那里一排一排的火光，晕了开来，感觉特别温暖。他吁了口气，侧头看向妹子，只觉得，她长得好快，一剎那，就长成少女亭亭玉立的模样。
“别担心。投个客栈，先睡一觉再说。这一路走太久了啊……”
他回头去牵马，秋小琰仰头灌酒，擦擦唇便小跑着跟了过去。
暮国的夜市可谓繁华至极。此时已过戌时，然巷道上依旧人来人往，灯火灿然。一家家商铺，垂着各色帘幕，门匾上描着各样风流潇洒的字迹，吆喝声不止。秋知耿不禁叹道：”果真是其他二国无法攀比的富庶……”秋小琰点了点头，道：”确实比宁国要强多了……这家好像不错。”她扬手指着一家小客栈。
东篱居。
棕木小楼，前方种了棵桑树，倚着一道小河而筑。处于巷末，隔壁是家卖绸缎的，颇清静。
秋知耿笑了一下。”嗯，就这家吧。”
二人投店，得了两间上好的客房。秋知耿从腰间摸出银子，数了数：”还多着呢。”
秋小琰无奈啊。
秋知耿平常来说，还算是一个通达之人，除了俩事。那就是情，和钱财。怎么在这两件事上就这么古板固执呢？
她只得剜他一眼：”当然啦，你前些天不是应了赌约跟人比武吗，赚了一大笔还不分我一点。还有上年咱走了几回镖，那些银子你藏哪儿啦？嗯？藏哪儿啦？”
秋知耿沉默一下，抬头来询：”想去哪儿？”
秋小琰呆了呆。
果然，跟兄长待太久，是会给他一眼看穿的。
“就，找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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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秋小琰换了一身淡红长裳，佩上墨黑腰带，从客房窗户跃落深巷。她手里抓着剑，往最为金璧辉煌的东南巷走去。
“老板娘，来两盏露棠红！”酒店老板娘应了一声，从身后的院子抱出了两个酒壶，放在桌上：”一两银子。”秋小琰不禁咋舌。这普普通通的酒在暮国这么贵吗？她一边掏银子，一边问：”这位娘子啊，我听说有质子特别喜欢你的酒，我能知道他都点些甚么下酒菜吗？”老板娘是个中年妇人，身段不错，却未有嫁人，闻言抬头飞快地看向了右前方。那里人群渐稀，似乎有道桥，桥后立着座极大的府邸，灯火阑珊。
“小姑娘，老娘就劝你一句。”她淡妆下的模样虽然有点憔悴，却难掩目光里的聪慧。”有些枝头，不能攀，小心摔得极疼。”她把酒包好，收了银子，扬手打发她。”下一位。”
小琰无奈啊。
她只是想知道姓岑的住哪儿，三年前见面匆匆，只记得他好这口露棠红。他啊，就真是无聊至极，才会自荐来暮国当个劳甚子质子。
她抬头望了望那座神秘的府邸。原来躲这么远呢……
她想也没想，便顺着人潮，溜了过去。石桥边挂了油灯，映得溪水蹿流时似是夹带着星宿，往东奔赴而去。她一手持刀，一手持酒，停在桥上，抬眼看看府邸。
也不知道岑翊这么晚歇了没有。他以往在宁国可是天天熬夜，把一副风流皮囊生生熬成了病弱的模样。
四周安静极了。奇怪，他不像这般安静的人啊，难道是暮国的规矩太严了吗？竟不让闲人接触质子。她心底里暗自骂了几句，才加快脚步，足下一蹬，跃上了府邸的高墙。
“咻”一声，她还未站稳，黑夜里便传来一阵阴森冷意。她下意识后仰，只觉有剑意从耳边飞快刮过。她蹙眉，立时拔剑，”争争”两声便挡了两剑。惜她不愿恋战，脚下旋动，矮身躲过利刃，往后便掠。
执剑之人咦了一声，正要追上，她却已出声止住：”别打啦别打啦，我是来叙旧的。”那人在月光之下，露出了半个身影。原来是个影卫，他脸色狐疑，剑尖指向她。”报上名号。”秋小琰瞪了他一眼。”我为啥要跟你说啊？说了你又不认识。”
那人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眼，此时府邸后院现出了一抹身影。是个侍卫模样的人，长得高挑，面目平庸，竖眉便道：”甚么人！”秋小琰打量了他一眼，抬高右手，露出两瓶酒。”你们见过人行刺还送酒吗？”真是的，岑翊养的这些都甚么人。
那侍卫给她问住了，只得松了松口。”稍候。”他随即向影卫打了个眼色，才转身走回府中。秋小琰叹了口气，在墙头上坐了下来。秋知耿素不许她跟影卫交手，说养得起影卫的必是高人，我们这些小草民们只会吃亏。那她只能等岑翊反应过来了。
影卫寸步不离，沉默地崩紧着脸。她干等了一会，终于坐不住了，拔开酒壶，一阵酒香飘散开来。她仰头便喝了几口，考虑了一会，还是把酒水留一留。这样贵价的酒要是没好好品，就真的浪费了。
府里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她抱着酒再坐了一会，终于开始觉得不对劲。
岑翊那人最好热闹，即便记不起她，也会跑出来看啊。怎么府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突然有点慌，按住府墙往后仰。
那府邸门匾上，描了个”秦”字。笔锋苍劲有力，风骨卓绝。
“糟了。”
好像走错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