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若……我一力承当即可。”他咬牙坚定地说,对上燕翎那双冷淡的眼睛,也丝毫不让步:“长老和娘那儿,我会自己去说明缘由。”

    “阿兄……”

    “你长大了。”燕翎说,“既然这是你的决定,那就这样吧。”

    苦楝树的紫花被风吹散,像是一团紫烟般落下。

    这一番花信风吹拂,也吹在少年的心间。

    少年不知愁,脸上心上都是雀跃。

    “阿兄,阿兄!那就这么说定了!”

    燕翎审视着他,淡淡地说:“阿焉,很快就到你的成年礼了。”

    “度岚?是很快了。”燕焉也很期待,“我终于也能像阿兄你一样了。”

    “像我一样?”燕翎轻嗤。

    燕焉皱眉,忍不住道:“阿兄,族中人短视,他们哪里知道你这么厉害。你……才不是什么异类!你是圣女姑姑的子嗣……”

    一说到这里,燕焉也自知失言,偷偷地看向燕翎。

    燕翎面无表情,看来已经过去了太久的事情,显然已经再无法带动他的情绪了。

    “阿兄,今儿晌午我们吃什么?容姑娘现在身子骨弱,是得补补……阿兄,你觉得容姑娘会不会喜欢雉鸡烧山珍的鲜汤?容姑娘……”

    燕翎听着他容姑娘长容姑娘短的,只觉双耳都被荼毒了,看少年眉飞色舞的模样,更是觉双目被侮辱了,“随你。”

    “阿兄,阿兄——”

    他转身走开,在后头的燕焉叫也叫不住,挠挠头:“我又说错了什么,阿兄又不高兴了……”

    他高声道:“阿兄,你可别走远,我去山里打猎了!”

    生怕没有人照料他嘴里那位“容姑娘”。

    燕翎吹着暖烘烘的山风,人在草木间,目视芷衣所在的方向。

    这一次当真是碰上一个麻烦。

    自然,这不是他的麻烦,而是阿焉的麻烦。

    这个女子,并非外表所展现的那样简单。

    他想到这里,眼里更添冷锐之色。

    **

    整个二楼除了芷衣所住的房间,早已成为一片废墟。

    这天晚上下了点霏霏小雨,残垣断壁般的客栈以片瓦遮住了外边的风雨。

    雨滴滴落在地上,小小的水洼,“滴滴滴滴——”

    吃了药后,她的体力恢复了很多。

    魂海内仙气淡袅,所幸生机勃勃。

    这会儿也不再受花妖流毒侵扰,像之前那样痛不欲生了。

    不远处,瓦楞一角支撑着的窗下。

    篝火微微,浅浅地照着一角的水洼,映出盘坐着的少年人脸庞上甜美的笑意,仿若是陷入了什么美梦之中。

    在他一侧的年轻男人靠着一把椅子坐着,发冠未摘,宽大的玄衣广袖垂在地上,似闭目而眠。

    俊美冷淡的五官轮廓在火光烛影里,更加疏离冷峻。

    芷衣望着他们。

    白天时候睡多了,这会儿醒来,连带着头脑也前所未有的冷静。

    手心里握着的心玉时刻提醒着她出来的目的:“拿到燕焉的心胎,一旦铸成本命剑,到了那时你才有做自己想要做的事的机会。”

    “燕焉喜欢你,你给他想要的,他给你想要的,并不亏欠。”

    “不要迟疑……你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不许任何人破坏掉!”

    ……

    锐亮的眼像是今晚被乌云遮住的月亮。

    她越过一切,望着那睡容甜美的少年,野心勃勃。

    忽而,有一道冷锐的视线追逐而来,冷得她被青锋剑刺着了心魄似的。

    一阵微风吹来,吹起帐幔轻摇,吹起水洼波动。

    坐在椅子里的玄衣男人冷冰冰地望着她,仿佛已经看穿了她的想法。

    一时间,芷衣面色苍白如纸。

    不知何时,雨停了,风渐渐地大了。

    他传音说:“容姑娘,自重。”

    芷衣皙白的颈脖染上火烧云般的红。

    她羞恼地望着他,秀美的眼睛像是燃烧着火星的玛瑙。

    他冰冷的声线不近人情:“无论你在想什么,都别用那双不聪明的眼睛表现出来。”

    “燕大公子,你放心……眼下我伤势已好,绝不会拖累……拖累你二人!”

    床榻上的芷衣倏而以相思剑撑起半身,看似柔弱却刚强

    她动作极小地下榻,绝不惊醒入睡的燕焉。

    燕翎看着这一幕,却无动于衷。

    芷衣心里把他骂得半死,眼下却把一个倔强的女子扮演得游刃有余。

    心肺之间入了这春寒之气,剧烈的咳嗽被堵在手掌之中。

    相思剑拄着地面,紫色衣裙流泻了一地。

    少女仰头看着他,“燕大公子……劳你代芷衣向燕焉告辞,就说……有缘再会。”

    燕翎仍坐在椅子里。

    篝火照着那白玉般无暇的脸庞,像是冰谷里的雪莲剔透明净。

    可惜他不是那种怜花惜玉的男人,只是淡淡地答了一句:“知道了。”

    芷衣差点被他这句话气得吐血,可冷静下来,想着这只是自己计划的一步。

    离开之前,脸色苍白的芷衣又望了他一眼。

    以退为进,倘若燕焉尚有一丝恋慕之前,天亮之后一定会来寻她。

    所以,在天亮之前,她得找个好地方来演一把戏。

    芷衣踉踉跄跄地走着。

    漆黑的夜色里,相思剑像是她的守护神,散发着凛厉的气势。

    叫这山野里的野兽纷纷退让。

    一双双油绿澄黄的眼睛,像是剪影般落在后边。

    离得那破旧的客栈越来越远,她也就发觉那道视线越来越淡。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山林里清新冷酷的空气,胸间的郁气仿佛也一扫而空了。

    月破乌云而来,低垂着的一双眼睛落在相思剑的剑鞘上,漂亮而冷酷。

    鼻侧那颗淡痣透着寒光泠泠的月色。

    “你阻止不了。”她幽幽地说。

    这道忽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山林间的野兔鸟雀东奔西顾、扑棱乱飞。

    她扶着胸,冷白的脸蛋染上痛苦的余韵。

    夤夜奔波对于毒素将解的身体来说,还是太疲乏了。

    可也只有这样做,才能在短时间内让这兄弟二人迅速忘记她身上的嫌疑,接受她。

    今夜,去往那个方向?

    也许合适的危险才能激发情愫。

    可那个男人会吗?

    芷衣幽幽地想,幸好自己的目标是他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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