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痒得我抱着腿仔细观察从哪面可以给它撕下来。这时外婆出现在我的身后,给我头来了一扇子,说:“叫你不要用手去撕你就是不听是不是,留疤了可就不好看了,以后怎么穿那些漂亮的小裙子。”

    我摸着刚刚被敲的后脑勺回答到:“伤口很痒嘛。”

    外婆摸摸我的头,蹲在我的面前,说:“痒说明快好了,身体的机制费尽心思凝血,你可不能破坏人家的劳动成果,等它自然脱落吧,我的小乖最乖啦。”外婆说的我一个字没听明白,只知道不能扣,要挨骂。

    既然不能撕它,又实在太痒,我只能找点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我在房屋背后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把外婆给我买的小凉椅拖了过去,再跑回屋里拿外婆给我买的故事书,准备工作做完。躺下,打开书,正要开始我美妙的阅读时光,一条毛毛虫从天而降。我连书带虫一下丢得老远,砸在过路的倒霉蛋身上。

    “你干嘛啊,怎么哪都有你。”他抓了抓刚刚被砸中的背,一脸不开心的说道。他穿着一件长袖,仔细看才发现是非常浅的黄色,白色的长裤,裤腿高低不一的挽着,右手提着一个小红桶,肩上扛着一根竹竿,尖端系着一个网兜,看那粗糙的工艺,应该是他自制的。他好白,头发、眉毛都是白的,他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也是那么洁白无瑕,阳光从树叶间洒下来,他站在那,那一刻,不是好像他就是在发光。

    “谁知道你接得这么准。”我佯装淡定,双手捏拳,站了起来,气势一定不能输。

    “懒得跟你计较,我知道你怕…算了。”他好像意识到什么,语气一下变弱,便想结束对话,转身要走。

    “你,你是让我摔跤的那个人吗?可是你的头发…不是黑的吗…”我叫住他,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怪不得看他是有些眼熟。

    “那是我妈给我买的假发,今天我没有带。”他停下脚步回头答道。

    “你的样子很美啊,像故事书里的精灵。”我脱口而出这句话,立马就后悔了,然后感觉脸颊热热,害羞的躲开他的目光。

    “那你那天为什么见我就跑?你不是害怕我的样子吗?”他装作不在意问道。

    “你平白无故追我,我能不跑?”我支支吾吾回答道,眼睛不知道看哪,更不好意思跟他对视,只好低头,脚踢着一块儿小石头来缓解内心的紧张。听他又开口说话,我不由得又看向他的眼睛。

    “这么说,你不怕我这个奇怪的样子吗?”他语气中都带着开心,迫切的眼神盯着我,想听到我的答案。

    “对啊,我不怕你啊,你有什么好怕的,而且…真的很漂亮啊…”话音越来越小,他肯定没有听清最后一句。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捞鱼?”他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整齐的牙齿,浅粉色的嘴唇,鼻子小而挺。他鼻梁上有颗恰到好处细小的黑痣,都长在这张褪去稚气的瓜子脸上,每一处都是完美的,故事书中精灵的插画其实远没有他这般精致。细碎的发丝被风吹动,阳光透过茂密树林打在他身上,光照下,每一根发丝都发着金光,像柔软昂贵的丝绸。他的瞳孔颜色是少见的淡棕,神秘却有亲和力。他的笑容似骄阳般绚烂,却温和如春风。欣赏美的能力每个人都有,年幼的我真的一点没办法移开目光。我没办法直视烈阳,我却有机会直视他。

    他在前面带路,我跟在其后。

    目的地是一个湖,湖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像去年生日外婆带我去看的烟花,只不过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水里。柳树的枝条垂在水里,也想划弄这清澈的湖水。我朝湖边走去,踩在水草上,打了个趔趄,他眼疾手快抓住了我胳膊,避免了我摔个狗吃屎。

    “你走我后面,我去捞鱼,你负责帮我装好吗?”他没有提刚才的小意外,也没有说我,只是让我跟着他就好。

    “好,知道了。”我提着小桶乖乖得跟在他的身后。

    “我叫何阳,你叫什么名字?”他没转身地问道,他躬着身子站在湖边,专注着手里的捕鱼大业,网兜左一下右一下的在水里捞着。

    “我叫齐盎然。”我简单回答道,我坐在他身后的一块石头上,石头被晒得有些烫屁股,手里玩着的小桶。

    “你会在我们这上学吗,我已经六年级了,不过不要紧小学和初中在一所学校。”他依然没有回头,汗水已经把他的背完全浸湿了。

    “会吧,外婆说,下次开学报名就送我去。”我屁股被烫得不行,我索性蹲在石头上了。心里想着他会不会被晒黑这个问题,然后一个没稳住,我滚下石头,身下胳着圆桶,让我滚得更远了,噗通,我掉进湖里了。

    湖水顿时把我包裹住了,钻进我的鼻腔、嘴巴、耳朵。我不敢闭眼但又被湖水泡得生疼,我双腿用力的蹬,想找到一个踩住的地方,我双手向上举着,疯狂想抓住什么,可是除了水什么都没有。年幼的我力气很快耗尽,停止了扑腾,我眼睛反而能正常睁着了,水里很幽暗,深蓝色,湖水的温度也越来越低,我也看到好多小鱼在游,那为什么那个家伙一条都没捞到。我一丝力气都没有了,眼皮有千斤重,快没力气睁着了。我看见一个美丽的女人了,我好像躺在摇篮里,看见她背后是个古色古香的宫殿的天花板,她穿的衣服也跟我的不一样,她温柔的看着我,对着我笑,说我是个小懒虫,怎么这么贪睡。我好困,想闭上眼睡觉了,可以闭吗,可以吗。意识彻底模糊之际,在这深蓝的湖水里有一道白色光朝我游来,他全身被一层白白的光晕包裹住,又温暖又明亮。他用一只手从背后将我环住,往上游去。我感觉水温热了起来,阳光也开始刺眼起来。

    “闭眼,呼吸。”草地上,他用身子给我挡着阳光,颤抖拍了拍我的脸,他胸膛起伏很大喘着气说道。

    我听话照做,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他跪坐在我的身边用身体给我挡着太阳光,一点没变动,见我醒来,用胳膊胡乱在脸上一擦。

    “起来吧,我们回家。”他站起身伸手拉我,他身后的夕阳把他的头发映照成了橘色,打湿的头发遮着他的眼睛,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从他一抖一抖就肩膀看出,他刚刚在哭。

    “好。”我拉着他的手缓慢起身,他拉着我往家的方向走去,我回头望向湖面的时候,风掠过湖面,他的捞鱼工具飘了老远。

    一路无话,他走在前面始终低着头,一直紧紧攥着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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