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冬将近，春可期。
此时，外婆让我站好，用尺子给我量着身高，门框上的记号越来越多、越来越高，细数下来已有十五条了。手里传来声音，说：齐盎然，你是要长多高啊？再这么长下去，要冲破屋顶了。”话毕，发出那欠揍的笑声。我手里拿着的水杯里的水晃了晃，看着何阳双手撑在杯沿，一副不服你过来打我呀的“可爱”模样。外婆在我面前，我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只是握着杯把的手紧了紧。
“我的小乖都要长成大乖了，咱家基因就是好。”做好记号之后的外婆摸了摸我的头发，对我说道。
十五岁的我几乎跟外婆一样高了，八年过去，外婆以前挺得笔直的背也有些驼了，白头发倒是没有变多，可能是生活舒心，我也让她放心。我穿好棉袄端着何阳走到院子中去，我回头看了眼外婆，确实她听不见的时候，威胁说：“信不信我把你喝掉？”我习惯了突然出现的何阳，无论他怎么吓我，我心里没有任何波动，只给他一个白眼。
村子变化很大，但也不是翻天覆地的，至少外婆院子的陈设一点没变，只是碰上有一年雨水特别多，喊人补了屋顶。何阳之前的家搬来了一对中年夫妇，他们白天不出门，只是晚上会一同出门散步，一个小时后，准时并肩回来，小时候的我跟何阳讨论这个规律，何阳故弄玄虚、装神弄鬼把我吓得够呛。路变宽了，也不再尘土飞扬，会看见有小汽车来往了。小时候外婆带我去的餐馆变成了小具规模的饭店了。对了，有个很大的变化，外婆决定要开个诊所。
在我病重然后奇迹痊愈之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外婆做了开诊所的决定，说是要还功德，只是到今天才完全准备好。
“外婆，你不是医生怎么开诊所？”回到屋里，我把何阳放在桌子上，找了个板凳坐下，他还在朝我挤眉弄眼、阴阳怪气地模仿我刚刚的话，“信不信把你喝掉。”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外婆转身回她的卧室捧着一个密封箱走来，一吹，灰尘让我打了个喷嚏。里面满是各种证书，剪报，印着密密麻麻、一沓沓厚厚的纸。还有一些相片，箱子打开外婆就把相片抢走了。
“干嘛不让我看啊外婆。”我揉了揉眼睛，对外婆说道。
“你确定要看吗？好像也是时候了。”外婆把那叠相片藏在身后，思考了会儿，反问我道。
“看啊，要看看外婆年轻的模样。”我伸出双手作势去抢，说道。
外婆坐下了，把每张相片平铺在桌面上，我连忙凑近脑袋去看，何阳也充满好奇，身子都探出了杯子外。
“外婆这张是你跟外公的合影吗？外公好帅啊。”我指着其中一张合照，问外婆。
“是啊，那就是你外公。”外婆拿起那张相片，仔细的看着，眼里是无限的温柔和漫延的爱意，这个眼神我好像在何阳的眼睛里也看见过。
“这个呢，外婆你牵着的这个小女孩是妈妈吗？”我拿起一张外婆跟一个小女孩的合照，外婆那会儿是长发，带着无边框的眼镜，穿着白大褂。旁边的小女孩，梳着干净利落的马尾、带点婴儿肥的鹅蛋脸、小脸颊红扑扑的、黑又细的眉毛下有一双杏眼、小巧的鼻子、好看的花瓣唇。
“齐盎然，你跟你妈妈一模一样，真的。”何阳在我旁边说道。
“是啊，你看你们多像。”外婆也说了同样的话。
“这张是妈妈怀我的时候吧。”看着妈妈成年的模样，虽然变化不大，依然很美。穿了一条宽松的碎花长裙，套着毛衣外套，挺着孕肚，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我认出来了，这跟我七岁落水，意识模糊时看见的那个女人长得一样，但是背景又像是两个世界，这又是为什么。
“是啊小乖，可是你怎么从小到大都没像何阳那小孩一样，他小时候只要看不见爸妈一会儿，哭得那叫一个大声哦，喊着要爸爸要妈妈，我的小乖给我省了好多麻烦呢。”外婆觉得我认出成年以后妈妈很正常，反而向我抛出来这个问题。
“哪有。”何阳打了个喷嚏，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我哈哈大笑，某人听到我的笑声，只能猛翻白眼。
“我记事起，看到的就是外婆，外婆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起身走到外婆身后，抱住了她，说道。
“小乖，你错了，你妈妈也很爱你。”外婆拍了拍我的手回答，声音变得有点颤抖。
“你妈妈是为了生你，错过了治病的最好时机，生你之后身体变差，才……”外婆见我没说话便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我好像没有很悲伤，因为我一点关于她的记忆都没有，只是小时候吃饭会喜欢在院子里吃，羡慕何阳的爸爸妈妈陪能在他身边。我的视线看到何阳的表情有点怪怪的，“你妈妈确实很爱你。”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他顺着外婆的话告诉我。
“那我爸呢，外婆。”我安抚着悲伤哭泣的外婆，轻声问道。
“你爸无法接受你妈妈去世的消息，也怕看到你会想起你妈妈，就把你送到我这里了，但是你从小到大看的书、学习工具、漂亮的衣服裙子都是你爸亲自挑选的，甚至你上学的那所学校都是你爸出资建的。”外婆说完转过身，想看看我的表情。
“哦。”我低着头。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的表情。我紧咬着嘴唇，想尽量让呼吸保持平缓，这样看上去就没有什么异常了。
“没事的小乖，外婆知道你受委屈了，哭吧哭吧，哭出来没事的。”外婆把我抱入怀中，无声哭泣的我渐渐放大了哭声，最后放声哭泣。
晚上的时候，我睡不着，想着白天外婆说的话，其实我内心从头到尾一点都不想哭，这只是哭给外婆听的，不然外婆会过度关心，并不想让她担心我。不哭的原因很简单，我跟他们没有任何感情。至于何阳也说我妈妈很爱我，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隐情。睁眼盯着漆黑的天花板，问：“何阳，你说我到底是可怜还是不可怜。”
“没有人能说你可怜，永远没有人敢可怜你。”何阳躺在水面上，翘着二郎腿，慢悠悠说道。
何阳现在成年了，这些年来我上学、看书、写作业都带着他，我知道的他都知道，我不知道的，他好像也懂。他现在多高我不知道，家里出了锅是最大的容器，所以没有能让何阳能1:1还原的地方。但看他手长脚长，矮不了。
最后，最重要的是，何阳比小时候更好看了，完全褪去稚气，取而代之的是成年男子的英气。何阳变声期的时候我感觉家里养了只鸭子，吵死我了。幸好，现在的声音怪好听，虽然只有我能听见、看见他……
冬将近，春可期。
此时，外婆让我站好，用尺子给我量着身高，门框上的记号越来越多、越来越高，细数下来已有十五条了。手里传来声音，说：齐盎然，你是要长多高啊？再这么长下去，要冲破屋顶了。”话毕，发出那欠揍的笑声。我手里拿着的水杯里的水晃了晃，看着何阳双手撑在杯沿，一副不服你过来打我呀的“可爱”模样。外婆在我面前，我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只是握着杯把的手紧了紧。
“我的小乖都要长成大乖了，咱家基因就是好。”做好记号之后的外婆摸了摸我的头发，对我说道。
十五岁的我几乎跟外婆一样高了，八年过去，外婆以前挺得笔直的背也有些驼了，白头发倒是没有变多，可能是生活舒心，我也让她放心。我穿好棉袄端着何阳走到院子中去，我回头看了眼外婆，确实她听不见的时候，威胁说：“信不信我把你喝掉？”我习惯了突然出现的何阳，无论他怎么吓我，我心里没有任何波动，只给他一个白眼。
村子变化很大，但也不是翻天覆地的，至少外婆院子的陈设一点没变，只是碰上有一年雨水特别多，喊人补了屋顶。何阳之前的家搬来了一对中年夫妇，他们白天不出门，只是晚上会一同出门散步，一个小时后，准时并肩回来，小时候的我跟何阳讨论这个规律，何阳故弄玄虚、装神弄鬼把我吓得够呛。路变宽了，也不再尘土飞扬，会看见有小汽车来往了。小时候外婆带我去的餐馆变成了小具规模的饭店了。对了，有个很大的变化，外婆决定要开个诊所。
在我病重然后奇迹痊愈之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外婆做了开诊所的决定，说是要还功德，只是到今天才完全准备好。
“外婆，你不是医生怎么开诊所？”回到屋里，我把何阳放在桌子上，找了个板凳坐下，他还在朝我挤眉弄眼、阴阳怪气地模仿我刚刚的话，“信不信把你喝掉。”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外婆转身回她的卧室捧着一个密封箱走来，一吹，灰尘让我打了个喷嚏。里面满是各种证书，剪报，印着密密麻麻、一沓沓厚厚的纸。还有一些相片，箱子打开外婆就把相片抢走了。
“干嘛不让我看啊外婆。”我揉了揉眼睛，对外婆说道。
“你确定要看吗？好像也是时候了。”外婆把那叠相片藏在身后，思考了会儿，反问我道。
“看啊，要看看外婆年轻的模样。”我伸出双手作势去抢，说道。
外婆坐下了，把每张相片平铺在桌面上，我连忙凑近脑袋去看，何阳也充满好奇，身子都探出了杯子外。
“外婆这张是你跟外公的合影吗？外公好帅啊。”我指着其中一张合照，问外婆。
“是啊，那就是你外公。”外婆拿起那张相片，仔细的看着，眼里是无限的温柔和漫延的爱意，这个眼神我好像在何阳的眼睛里也看见过。
“这个呢，外婆你牵着的这个小女孩是妈妈吗？”我拿起一张外婆跟一个小女孩的合照，外婆那会儿是长发，带着无边框的眼镜，穿着白大褂。旁边的小女孩，梳着干净利落的马尾、带点婴儿肥的鹅蛋脸、小脸颊红扑扑的、黑又细的眉毛下有一双杏眼、小巧的鼻子、好看的花瓣唇。
“齐盎然，你跟你妈妈一模一样，真的。”何阳在我旁边说道。
“是啊，你看你们多像。”外婆也说了同样的话。
“这张是妈妈怀我的时候吧。”看着妈妈成年的模样，虽然变化不大，依然很美。穿了一条宽松的碎花长裙，套着毛衣外套，挺着孕肚，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我认出来了，这跟我七岁落水，意识模糊时看见的那个女人长得一样，但是背景又像是两个世界，这又是为什么。
“是啊小乖，可是你怎么从小到大都没像何阳那小孩一样，他小时候只要看不见爸妈一会儿，哭得那叫一个大声哦，喊着要爸爸要妈妈，我的小乖给我省了好多麻烦呢。”外婆觉得我认出成年以后妈妈很正常，反而向我抛出来这个问题。
“哪有。”何阳打了个喷嚏，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我哈哈大笑，某人听到我的笑声，只能猛翻白眼。
“我记事起，看到的就是外婆，外婆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起身走到外婆身后，抱住了她，说道。
“小乖，你错了，你妈妈也很爱你。”外婆拍了拍我的手回答，声音变得有点颤抖。
“你妈妈是为了生你，错过了治病的最好时机，生你之后身体变差，才……”外婆见我没说话便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我好像没有很悲伤，因为我一点关于她的记忆都没有，只是小时候吃饭会喜欢在院子里吃，羡慕何阳的爸爸妈妈陪能在他身边。我的视线看到何阳的表情有点怪怪的，“你妈妈确实很爱你。”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他顺着外婆的话告诉我。
“那我爸呢，外婆。”我安抚着悲伤哭泣的外婆，轻声问道。
“你爸无法接受你妈妈去世的消息，也怕看到你会想起你妈妈，就把你送到我这里了，但是你从小到大看的书、学习工具、漂亮的衣服裙子都是你爸亲自挑选的，甚至你上学的那所学校都是你爸出资建的。”外婆说完转过身，想看看我的表情。
“哦。”我低着头。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的表情。我紧咬着嘴唇，想尽量让呼吸保持平缓，这样看上去就没有什么异常了。
“没事的小乖，外婆知道你受委屈了，哭吧哭吧，哭出来没事的。”外婆把我抱入怀中，无声哭泣的我渐渐放大了哭声，最后放声哭泣。
晚上的时候，我睡不着，想着白天外婆说的话，其实我内心从头到尾一点都不想哭，这只是哭给外婆听的，不然外婆会过度关心，并不想让她担心我。不哭的原因很简单，我跟他们没有任何感情。至于何阳也说我妈妈很爱我，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隐情。睁眼盯着漆黑的天花板，问：“何阳，你说我到底是可怜还是不可怜。”
“没有人能说你可怜，永远没有人敢可怜你。”何阳躺在水面上，翘着二郎腿，慢悠悠说道。
何阳现在成年了，这些年来我上学、看书、写作业都带着他，我知道的他都知道，我不知道的，他好像也懂。他现在多高我不知道，家里出了锅是最大的容器，所以没有能让何阳能1:1还原的地方。但看他手长脚长，矮不了。
最后，最重要的是，何阳比小时候更好看了，完全褪去稚气，取而代之的是成年男子的英气。何阳变声期的时候我感觉家里养了只鸭子，吵死我了。幸好，现在的声音怪好听，虽然只有我能听见、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