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我会想到自己如今会在纽约开一家面馆吗?那个时候的我非常、非常焦灼,就像每一个完全不想踏入社会的大学毕业生一样,甚至更不幸的,在自己没来电的专业上耗费了四年,最终还是选择再考一次研究生,同时又疑心自己错过了考公最好的时机,还要为感觉相当不可以的专业知识掉头发;与此同时在家里备考显然也不是什么好选择,或者说,太糟糕了。

    我也没想到,几个小小的、小小的决定,最终帮助我脱离了那种痛苦地瞻前顾后的境地,甚至还令我在这三十岁大关来临之前顺利地拥有了一家在纽约曼哈顿的小小面馆,谁想得到呢?完全脱离开手机这样一个邪恶的朋友,使我不再失去什么;如实地记述下自己的思考并分析当下的一切,完全忽视“未来”这样一个词汇,使我获得更多。天啊,我的天赋,我那种被长久忽略与抑制的学习能力,就那样井喷式地回归,我沉睡已久的肌肉,就那样迫不及待地帮助我解决了瘦身的问题,天啊,天啊,只是一点小小的改变,我就又重新找到了自我。

    然后我支教花了一年时光。这一年像是一种复建,一种巩固疗效的过程。我在乡村小学宿舍时时萦绕着的牛粪气味里,在无法攻克的虫子军团包围中,在一夏的蛙鸣声里,镇静地、仔细地思考这一切,最终感受到了心理治疗师所说的——情感。这份体验令我非常迅速地意识到。曾经的我,是如何痛苦而愚钝地活着,这发生得有些晚,但总归它发生了,总归我能真心诚意地向我父母尽孝了,总归我找到了不死去的原因。

    这一年里,我自学了法语和琵琶,用我支教的补贴,顺便真正地了解和钻研了一番我的专业学科,大一的时候我连高数都险些没有过,当我四月份终于翻开《吉米多维奇数学分析》并在阅读中找到真心的愉快后,我惊奇而快乐——就像,就像第一次学会读一个童话,那真是,棒极了;六月份我为考取教师资格证做了一些准备,九月份我拿到了它;普通话证书是五月份拿的,bim建模是四月份好好学了一番;甚至我还学习了如何进行简单的化妆在必要场合,还有这些年大火的Python。

    这种充实令我心醉神迷,也令我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想:如果我不去寻找什么如意郎君呢?如果我快乐地靠着疗养院、养子养女和公园茶话会度过这样的一生呢?如果我沉浸在我的工程专业和翻译作家的副业里度过一辈子呢?我爱着爱情,说老实话,我狂热地期待着爱情,可我不爱为一桩无爱的婚姻付出时间和精力,我也想不到男人有什么可爱,真的,令我悲伤而迟钝的二十多年里,我显然没有学到与男孩结交、亲吻的好处,冲动在奇妙的愚钝中无声息地熄灭了,我兴许注定得不到那朵红玫瑰了。

    最终十二月份我考取了我真心喜欢的研究生,学校在一个一线城市里,坐二十分钟地铁可以去看宫墙柳,打车要花更长时间,因为这城市地上太容易堵车啦,更何况城市职能也兼很多,有很多日子是不让你通行的。我的导师是一个和蔼的中年人,项目方向和我查到的一样,我有些迫不及待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学费的问题,在这个城市里生活费比较高,而我也坚决不想向我爸妈要钱了。那很舒服,我知道,但也显然地摧毁着我的自信,我的自尊。在这样一个情况下我会老实说,我确实不想跟我家的钱扯上半点关系了,从更早的时候我就无法理智地对待这种事情,那种冲突撕裂着我,天啊。最终我选择进设计院,一个小小的设计院,在里面学着应酬社会的同时学习一些从未接触过的专业技能,还有我那半吊子的Python,接点小单子,总会有需求的,我还考了法语CATTI二级,接一些群聊里的单子做做,这些事延续到我读研还在继续做,因为实在是没什么来钱快还能在宿舍做的,还有家教,事实上家教市场在首都已经挺规范了,本来我以为我还算有优势,事实上首都人才辈出,有时候我都不够格,说了都是泪。主要还是攻专业,做实验忙的时候几乎做成人干,别说副业了,睡觉时间都不大够,希望这不会影响我活到一百岁。

    研三的时候我弄完了我的课题,导师问我是不是要继续科研,要不要读博;糟透了,这样的生活节奏,就像被卷进车轮里的甲壳虫,你能清晰地感到你的汁水被带着塑胶味的工业机器一点点挤压出来,尔后在空气中变干,太累了,甚至不如支教的时候,那种咸涩的井水味的生活。啊,太累了。我说我暂时想缓缓,这个城市太快了我想去试试别的。然后我交换出国到了纽约,这时候我已经有点积蓄了,哦对了,忘了说这个,我买基金,我给爸妈一些钱同时也留一些买基金,现在来说只要你愿意动那还是很可以赚到一些钱的,当然也可以搬砖,但是那有点消耗我的腰肌,因此我就不做了,而且一个女人在工地上确实不方便,即使我能对挖掘机师傅随处小便的行为熟视无睹,他们也无法做到,因此很快我就不再想去项目部了。

    去纽约是一次很有趣的经历,得亏我研二的时候考了雅思,还很是发表了几篇论文,不然根本拿不到这个机会,现在学习的诀窍是:别管别人,他们的进度对我来说其实是完全没有参考价值的,如果我为了追上他们而在什么地方做了妥协,那我迟早会被实验成果找补回来,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永远不在意别人的time zone,非常重要。

    纽约所有人都很直,当然不是说他们的性向——他们的节奏甚至比首都快,快不少,连说话都怎么节约时间怎么来,而且显而易见的歧视,无论肤色,总之你是黄肤人那你就别想融进他们的圈子,甚至是ABC都无法打破的魔咒,被收养的黄种人好一点,能几乎自然地待在圈子里,但是他们就完全的只有皮肤是黄色了;即使是工作情况下,在你们有相同的方向的情况下,他们也会在一切情况下不经意地提示你“你与他们不同”,这时候应该就不算歧视了,而仅仅是一种排外,甚至是友好的。如果某个白种人喜欢黄种人做男女朋友那将被会被称之为一种癖好——倒不会直接说是一种“怪癖”,但是相差不远;以及剑拔弩张,我将不再细讲这个,说实话我担心这回令这篇小记录无法发出来。

    但是这里有复仇者,非常奇异的存在,而且就在曼哈顿,如果你愿意花几天时间每天坐在复仇者大厦楼下的露天咖啡店里点一杯既难喝又昂贵的咖啡坐一天,那你就很有可能能直接目睹赫赫有名的钢铁侠安东尼斯塔克包在他那盔甲里从顶楼直射天际,他就像某种长于飞翔的鸟类,或者是某种孔雀,不是要贬低他什么——他真是太爱飞翔和炫瞎人眼了,好像在地上多待一段时间就能发霉一样,有时候赶上他心情好,他还会落地随机给人签名,用他那金属手指头,学妹说推特趋势榜前三常常有他的名字;当然啦,他也确实应该在那里,照实说他关闭武器部门那天我还在国内都确切地被他震撼到了。据说还曾经有真正的、寿数达到五千岁的雷神来到那栋高耸入云的建筑,当然我没见过。还有一个被冰冻保鲜到如今的二战老兵,看起来年轻英俊得惊人——第三周我就和室友去他的纪念馆看了,排在校园和林肯纪念堂后面,黑白照片简直能撂翻现代明星。他的脑袋其实很小,但照片上是那种,那种很丰腴的好看,腮上肉肉的,而非如今流行的那些精瘦的、脸只有巴掌大小的美男,而且看起来傻乎乎的,远没有他那命运悲惨的挚友看起来精明聪明……算了吧,那时候我只见过他在录像带里那个憨憨的微笑,还有几张战时表演招贴画,里面他甚至穿着比起战衣更偏向戏服的东西,脑袋上还有两只小翅膀!当天我就在意见簿上认真地写了,请他们把更严肃的部分挪得更靠近入口一些,不然像我这样的外地人,看那些他的严肃照片时总觉得违和,更何况他还幸运地在现代苏醒了,后面那些精细的数据在那种喜气洋洋的氛围里实在是被大大削减了一些权威感,当然啦,我只是一个小游客,并不觉得真会有什么改变,写的建议也只会在那厚本子里占薄薄的一页,更别提其他页上都是些多么精彩的花式表白了;我是说,那真的很有趣,我趁没人的时候随便翻了翻,其他页上不仅有像我一样用黑签字笔写的寥寥几句意见,还有一看就是专业人士画的线描、素描、水彩队长肖像——你能想象吗,2*3英寸的精美水彩画!还有稚拙的孩子留下的油画棒笔迹,写着:“谢谢你,队长!”,“队长”这个单词还拼错了;最辣的是一个签名是“L·B”的女孩(或者男孩,谁知道呢),她用某种油墨在上面写了一篇相当华丽的花体爱语,末尾是她火辣性感的唇印,那甚至透过四张纸!

    这就是我那四年的一部分,现在太晚啦,下回再说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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