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这不,今儿江城便发生了一件稀奇事儿。

    万宝商行东家钱大元,竟要为早已夭折的二子娶妻配婚,成那尸骨亲!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大街小巷无不议论纷纷。

    若问个中缘由,却是钱大元之妻柳氏,夜梦夭折二子在那阴曹地府,孤苦伶仃,孑然一身。

    柳氏梦醒之后,顿感胸闷气短,心悸不已。

    请高人解梦,说是二子讨要媳妇来了,如若不从,怕是闹祟,鸡犬不宁。

    柳氏一听这话,掐指一算,可不是,二子五岁夭折,如今正好年满十六,正是娶妻生子之时。

    想着二子在那阴曹地府,举目无亲,孤身一人,柳氏顿时悲上心来,直呼要为二子讨个媳妇。

    遂又是请鬼媒人,又是找风水先生合八字。

    这才有眼前这桩荒唐事儿!

    迎亲这天,满城喧嚣,不知多少好事者,挤在城门口看热闹。

    “来了!来了!”

    送亲队伍尚远,那长龙似的十里红妆,便引来满城瞩目眺望。

    远远望去,恍如火龙游弋而来,好不风光。

    “真是死人婚礼比活人办得还气派!”

    “可不是!”

    “这鬼新郎还真是托生在了好人家,死了还能娶妻,真是庄稼佬进皇城,头回见。”

    莫川站在人群中,听着当地人的议论,心中亦唏嘘不已。

    待送亲和接亲两支队伍相遇之后,双方随即在满城之人见证下,走起了冗繁至极的礼节流程。

    在一片乱糟糟的喧嚣中,人群中突然传来打更声。

    伴随更声的,还有声嘶力竭的大喊声:

    “郭氏没死!郭氏没死!”

    然而那声音没传出几声,就消失了。

    莫川垫着脚尖循声望去,隐隐约约在人群中看到一阵推搡喧闹。

    可惜,看热闹的人太多,遮得严严实实,啥也看不出来。

    他皱了皱眉,回过来头,继续盯着那吹打班的铙钹手。

    没多久,阴婚双方走完流程,接亲队伍随即在吹吹打打中,打道回府。

    这天,钱府大摆酒席,邀全城百姓同喜。

    莫说府上的山珍海味,便是府外流水席,那也是个顶个的硬菜,吃得民众无不挑起大拇指。

    一时竟将这阴婚诡谲气氛,冲得无影无踪。

    入夜,钱府安静下来。

    敲敲打打一整天的乐手,也终于得以回客栈休息。

    对于他们来说,明儿合葬才是重头戏。

    今儿只是走个婚配流程!

    “师傅,今儿那打更小子是什么情况?”

    客栈里,吹打班的末学后进小学徒瓜皮,一边跟师傅泡脚,一边神秘兮兮问道。

    “嘘!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热水泡脚正舒坦的老师傅,闻言虎眼一翻。

    “哦!”

    瓜皮蔫了,没多久,又问道:“师傅,那打更小子怎么说郭氏没死啊?”

    “你個瓜皮,话咋那么多?”

    老师傅炸毛了,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

    “哎呦!”

    瓜皮吃痛哎呦一声,捂着脑瓜不吱声。

    “添热水!”

    师傅瞪了瓜皮一眼。

    “哦!”

    瓜皮闷闷不乐的提起水壶添水,不想,满脑白天之事的他,热水一不小心加多了。

    “哎呦,你想烫死我是不是?”() ()

    老师傅气急败坏,正要教训学徒,不想“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

    “谁啊?”

    “可是天庵村吹打班的钟师傅?”

    门外传来和煦问询声。

    钟师傅瞪了一眼学徒,寻思着可能是客户上门,连忙擦脚,起身开门。

    吱呀!门开。

    钟师傅眉梢一挑,半夜敲门的竟是一位年轻道士。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莫川。

    “钟师傅,打扰了!贫道今儿路过江城,赶巧瞧见师傅奏乐,意外发现师傅手下有一对铙钹,造型颇为殊异。贫道有一好友,喜好收集天下乐器,所以贫道有意购买,赠予好友,钟师傅您看中吗?”

    莫川随便编了个借口。

    说话间,又从怀中摸出一两白银。

    钟师傅见那银钱,两眼登时一亮,他这吹打班给钱氏办事,所得也不过三两白银。

    就这,已经是数倍市价。

    平日婚庆治丧少则半贯铜子,多也不过一两,班里七八人一分,也就赚个辛苦钱。

    眼下平白无故一两银子入账,还是私账,这让他如何不意动?

    “中倒是中,不过……”钟师傅目露犹豫之色。

    “贫道再加百文钱,不能再多了。”

    莫川佯装肉疼之色,一咬牙,又从袖中摸出一串麻绳系溜的铜钱。

    “哎呀,道长客气了!道长您看这样可好,等俺明天办完钱家活计,再给您送去,可中?”

    钟师傅见状大喜,他所谓的犹豫,不过是明天丧事,还用乐器罢了!

    “那可不成,贫道与镖局有约,明早就得离开,怕是等不了。”

    莫川随意找个借口。

    白天他没找上门,已经是耐住了性子。

    哪敢再夜长梦多?

    “这……”

    钟师傅犹豫了一下,见道士没有加价的意思,咬牙道:“行吧,我想办法找同行借一下,道长等我一下。”

    说着,他连忙回屋,将那对铙钹取来,生怕莫川反悔。

    两人交易完成,钟师傅这才松了一口气。

    “贫道多嘴问一句,敢问钟师傅是从哪里寻来这对铙钹?”

    莫川接过铙钹,略一打量,心中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对铙钹,其中一片应该是凡铜所铸。

    另一片与他那枚铙钹别无二致,只是其中金戾之气羸弱了些。

    “铁匠铺呗!人家师傅跟我说了,这其中一片是路过乞丐卖给他的,他瞧着造型颇为精致,就自作主张又打了一片,凑成一对,赶巧被我买了。”

    “原来如此!”

    莫川恍然,这才抱拳道:“夜深打扰了,贫道告辞!”

    “道长客气!”

    钟师傅目送莫川离去,这才回屋穿衣收拾东西,准备找同行借对铙钹应对明天差事。

    话说,这边莫川刚从客栈二楼下去,迎面撞上一位年轻书生。

    错肩之时,两人皆下意识瞧了对方一眼。

    ‘到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书生,生得倒是细皮嫩肉。’

    莫川心中下意识嘀咕道。

    他行走这个世界也有些时日,所见之人大多面色黝黑,皮肤粗糙。

    也只有养尊处优的权贵之流,皮肤好些。

    等等!

    对方莫不是……也是修行之人?

    那他来这里的目的?

    莫川神色登时古怪起来,不会这么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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