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哥哥!”青萝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她听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很像余安哥哥的声音,出门去看,没想到真的是他。

    余安瞧见穿着蓝粉色罗裙的少女从屋内提裙款款跑来,胸口处紧了紧,呼吸有几分不顺畅。

    头顶的玉兰树依旧枝繁茂密,遮去了大半光影。

    记忆中青涩可爱的脸庞脱去稍许稚气,眉目变得秀挺,她越发好看了,行为举止比以前要收敛,多了些女子气。

    余安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她,缓缓走至自己的面前。

    漫长的一千一百三十四天,三年一个月十一日。他终于又看到了她。

    “舍得回来看我啦。”青萝故作生气模样,这些年的想念和怨气全数化为力气,一拳涌上余安的胸口。

    当年余安不告而别,她伤心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余安吃痛,踉跄后退几步。

    “青萝。”

    他抚了抚自己发痛的胸口,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反而为此浅浅感到高兴。三年的时间,山海相隔,她并未与自己变得生疏。

    “我没有不告而别。”余安说话向来是那种温柔,绵软无力的调调。

    他红着脸,想要为那天的事出口解释,“那天......”

    然而青萝早就不在意了,他能回来看她,就已经很不错了。

    青萝打断余安要说的话,动作娴熟的将人拉进院里。

    “逗你玩的,我早就不生气了。别在门口杵着,你快进来。”

    青萝挽着余安的手臂,很是体贴道,“这么一大早就来看我,一定没吃东西吧。我煮面条给你吃。”

    两人旁若无人的叙旧,姿势亲密的朝里屋走,完全忽视了一旁还站着的宋简。

    宋简仿若空气,美得阴柔的脸庞渐渐阴沉下来。

    他小声嘀咕,喃喃自语,“当真是青梅竹马啊,自己这些天起这么早去店里辛苦赚钱,也没见她煮碗面条给自己吃。”

    她与青萝不过是交情还算不错的朋友,又怎么比得上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

    宋简这般开导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愤愤不平。

    她不是喜欢他吗?对别的男人怎么比对他还热络?

    “自己怜惜她有伤在身,不舍得让她托着病体去店里受罪,特让她在家里休养。没想到这人能厚颜无耻到,将他为她省下的休息时间,拿去照顾另一个四肢健全的男人。真是白瞎了他的一片好心。”

    宋简小声的自言自语引起了青萝的注意,她回头,发现说着赶时间要去店里的宋简还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

    她有心提醒,“不是要去店里么?”

    她不提醒还好,她一提醒,宋简隐忍不发的情绪彻底炸开。

    宋简本想出言抱怨几句的,却找不到合情合理的发泄理由。

    最后冷着一张脸,头也不回的走了。

    瞧见宋简从青萝的家里出来,余安便察觉到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他薄唇紧抿,温和的眼眸闪过失落的神色。

    “为何......”余安话语停顿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为何,你们会住在一起?”

    青萝一脸坦荡,粉嫩的小脸没有女孩子春心萌动的羞怯,“他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后与我协商合伙做生意,我便将他留在了家中,为他提供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青萝省去细节,大概交代了始末,两人共处一室的事,也一并隐瞒下来。

    当然,她也没向余安交代,宋简是个脑子有病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非要自找苦吃去街上乞讨的富二代。

    了解到青萝对那人无意,余安失落的心情好受了些。

    视线不经意瞥到青萝脖颈上微微发红红的一片,浅浅的红色,很像人的指痕。

    这些红痕虽然已经淡到难以察觉,细心去看,还是能够发现。

    “青萝,你脖子怎么了?”余安凑近,躬下身子贴过头去看。

    青萝不自在的摸摸自己依旧有些疼的脖颈,想着要如何向他解释。

    余安意识到事情的诡异之处。环顾四周,他都没能看到叔叔婶婶的身影。

    “叔叔和婶婶呢?为何不见他们的身影。”

    青萝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说来话长......”

    余安不自觉手握双拳、满眼恨意,腼腆清俊的面孔气得通红,“你大伯......竟是如此贪心不足,内心扭曲邪恶之人。”

    这些事,每提起一次,便是在青萝血淋淋的伤口上撒盐。

    过往种种,她也不想再提,“多说无益,咱们好久没见,说点开心的。”

    两人谈话的间隙,青萝到面缸里打了一碗面,准备和面。打水时,不知怎的她双腿无力,差点摔倒,水瓢里的水全洒了出来。

    余安眼疾手快扶好她,将人拉至一旁。

    “你歇着吧,我来。”

    说着,余安挽起自己的袖子。

    青萝不好意思,哪里有客人做饭给主人吃的道理。“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不好吧。”

    “放心坐着就是了。”余安态度坚决。

    他一个四肢健全的大男人怎么能让病人做饭?

    而且,她做的面......他不一定吃的进去。

    余安对青萝家里的一砖一瓦都十分熟悉,他动作娴熟地点火,拿干燥的木柴扔进里面烧。

    黑色铁锅里的水热气腾腾,不断翻滚冒泡,余安下了一把刚做的面条进去,再加几片青菜。

    袅袅炊烟从烟囱里冒出,清冷的院子渐渐有了烟火气。

    余安有条不紊的在灶台前忙活,青萝则摆来小板凳乖巧的守着他做饭。

    两人即使一言不发,也不会感到尴尬。

    余安用竹筷搅拌锅里的面条,默默出神之际,他又想起了从前。

    他爹爱喝酒,喝酒后便发酒疯,发了酒疯就喜欢打他。

    有时候,他疼得受不了,便会逃到青萝家背后的草垛里,小心的躲起来。

    每一次,青萝都会发现被打得遍体鳞伤哭兮兮的他。

    有一天青萝实在忍不住,嘴里不停痛骂,“欺软怕硬,只敢对弱者出手,杀千刀的狗东西。”

    “余疯子该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

    青萝从心里厌恶余安他爹,背地里她都叫他爹余疯子。

    “余安哥哥,你确定你是余疯子亲生的吗?”青萝不理解世界上竟有这般残暴的父亲。

    余安自然是余疯子亲生的,有时候,他也会痛恨,自己身上和那人流着一样的血。

    余安疼得直哭,“我......我当然......是他亲生的了。”

    “那他怎么老打你?”

    “还打的那么狠。”青萝也不嫌脏用手袖擦干净他额角的血,心疼道,“都流血了。”

    “我阿爹他就不舍得打我。”

    “我前些天不小心摔了一跤,我阿爹赶紧抱起我来查看,细声软语的哄我,可把他担心坏了。”

    真是爹比爹,气死人。

    余安水汪汪的小眼睛中透着迷惘,他也不知道他爹为何对他,仿若仇人一般。“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余安哥哥别哭。”青萝轻拍他的背,耐心哄着他,“你爹不疼你,我心疼你呀。”

    她另一只手捂着自己酸涨的胸口,“看到你身上的伤,我胸口闷闷的,快要疼死了。”

    两人在草垛里一直坐到傍晚。

    眼见天快要黑了,余安起身准备回家。

    青萝一脸焦急,死死拉住了他,“你还要回去啊?”

    “嗯。”小哭包余安点点头。

    青萝扶额,恨铁不成钢。

    “你爹喝醉酒已经疯了,他哪里还认得你?你回去不就是再次讨打吗?你不能回去。”

    可是,不回家,他又能去哪里呢?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余安无措。

    “去我家。”青萝拉起他,不容拒绝。“去我家里,我给你煮面吃。”

    余安听了她的话,待自己反应过来,他的面前已经摆了一碗热腾腾的面。

    看起来......色香味弃权。

    粗硬的面条半生不熟,从碗里伸出来几根。荷包蛋糊了,和煤炭没有区别。面汤又黑又粘稠,实在让人没有胃口。

    余安犹豫着要不要吃,他为难抬眼,看了看青萝。

    青萝则一脸期待,眼睛亮晶晶的,“你快吃啊。你怎么不吃?”

    余安手不停哆嗦,他拿起筷子,闭上眼睛视死如归的吃了一口。

    一股莫名的臭味直戳天灵盖,坚硬的面条在嘴里化不开,嚼得他牙疼。

    余安两眼发黑,鼻子喷出鼻血,差点难吃到咽气。

    他没被他爹打死,但可以被青萝做的面条难吃死。

    青萝不知道自己的面条难吃到差点要了余安小命,以为是他爹将他打得身子发虚。

    “你爹好狠毒,打得你东西都出不下了。”青萝赶忙拿帕子将他的脸擦干净。

    余安很委屈,但什么也不敢说。

    咚咚咚!

    青萝家的竹们传来剧烈的声响,吓得两个小的身体剧烈一颤。

    恐惧的双眼对视,青萝和余安心照不宣,知道是余疯子来了。

    余安躲藏起来,青罗则出门应付。

    “见到余安那小杂种没有?”余疯子气势汹汹,要杀人拆骨似的。

    “见到了。他往山里跑去了。”青萝面色如常的撒着慌,伸手为余疯子指路。

    进山的那条路坑坑洼洼,泥泞不堪十分难走。余疯子这般神志不清的人走,定然会在那条路上栽跟头。

    青萝故作担忧,“下这么大的雨好危险啊,余叔你快去找找。”

    余疯子信了青萝的话,浑身散发着吃人的戾气,疾步朝山那边走去。

    待余疯子走远,青萝才将门窗锁紧,小声地去找余安。

    常年的虐打和精神重压让余安变得敏感脆弱。

    他躲在青萝的被子里,浑身都在发颤。

    青萝走进,他便死死抓住她。就像濒死的人拼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青萝,我害怕。”余安明明大青萝两岁,但还是幼稚的躲在青萝怀里哭鼻子,“我很怕他。”

    “不怕不怕,他已经走了。”青萝像个小大人,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背。

    只有青萝才能令他心安,青萝是他的解药,是他唯一的光。

    次日,摔断了腿,淋了一夜雨的余疯子被人从山里抬了回来。

    人人问他是怎么摔成这副样子的,他都一个劲的摇头说,“不知道。”

    喝了酒,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不记得自己酒后如何发疯打人,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青萝忽悠着进了山,不小心摔断的腿。

    见到儿子身上满身的伤痕,余疯子一脸的愧疚,哭着求余安原谅。

    余安则是一脸默然。

    在父亲反反复复的忏悔中,他早就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面目。

    他会下跪,会打自己耳光,一次次的发誓。

    但,狗就是狗,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余安不会再原谅他。

    余安没想过要原谅,那人终究是生他养他的父亲。

    他无法对重伤不能动弹的男人置之不理,他和母亲日复一日轮流照顾他。

    黑暗无光的日子里,余安老想往青萝的家里跑。

    他总想青萝在她的身边,只要一抬眼他就能看到她。

    余安听话懂事,乖乖的,很讨青萝的父母喜欢。

    余安每次去青萝家里,叔叔和婶婶都会拿好吃的给他。

    青萝的哥哥青阳是个读书人,他功课不是很紧张的时候会教青萝和余安一起读书念字。

    阳光和熙,清风温暖的春日。

    院里的玉兰花开了,纯白的玉兰花净如白云美如仙,一片片的玉兰花从树上掉下来,落到他面前的纸张上。

    “青阳哥,什么是心悦一个人?”余安读着话本上富家公子对采桑女说的话。

    他一脸迷惘,用渴求的眼睛看向青阳。

    青阳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头顶,衣着长衫,俨然一副读书人的模样。

    他笑了笑道,“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如此深奥的话,稚嫩青涩的余安难以理解其中的奥义。“我不明白。”

    “当你遇到了那个人,你便会明白什么是喜欢。”

    青阳低沉的嗓音回荡在耳畔,余安不自觉的看向一旁的青萝。

    青萝昨夜不知去做了何事,整日恹恹,书没看多少,便爬在案上熟睡。

    纯白的玉兰花落在她的发间,她也无知无觉,睡颜恬静。

    余安宠溺的笑了笑,一片片拿下落在青萝如墨秀发上的玉兰花瓣,身子往前倚,替她挡去刺目的阳光。

    多年饱受相思之苦的余安回顾往事,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一天,早在他看向她的时候,他便明白了心悦一个人的涵义。

    日落归家,青阳哥知道他也喜欢读书,便送了他一本诗集。

    余安拿在手中,爱不释手,十分感激的对着青阳哥鞠躬道谢。

    他高高兴兴走回家,突然天空闪过一阵令人心惊的闷雷。

    一脸醉相的余疯子不知何时守在了家门前。

    崭新的书籍从手中滑落。

    余安心生恐惧,想要逃跑,但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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