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昭起先短暂的愣怔了一会儿,尔后后脑勺嗡鸣一响,似乎有甚么东西在头顶炸开。

    他神色一凛,接过黑风嘴里的水红色锦缎,“嗖”地一下猛然起身,一句简单的“在哪儿”,声色颤动,暴露了他极不平静的内心。

    林正似乎猜到甚么,对上了元昭冷冽的眼神。

    黑风在前面引导,二人在后面疾步追。

    黑风将二人引至佑王府外的深巷,元昭顿住,左右仔细察看。

    这佑王府位于京城最僻静的积兴巷,因他喜静,建元帝封王赐府时,他特地选了此处。

    佑王府高墙高达一丈半,原本的积兴巷不到一丈高,元昭入府后,将对面的一面墙全部砌到与佑王府高墙同样的高度,所以加高后的积兴巷显得尤为静谧,夜幕时分,寒风吹进暗巷,增添了一份诡异的深幽。

    元昭继续往深巷里走,这时黑风嚎叫了一声,在章婉清失踪的那处不停转着圈,他察觉了异样,蹲下身,借着琉璃灯的光线仔细辨认,地面确有挣扎的痕迹。章婉清就是在此处摸索石子对黑风说话时,被人从后背袭击,后颈猛力击了一掌,立刻失去知觉。

    地上除了章婉清的脚印,还有两个脚掌长度不一的印子,他用拇指和食指丈量,是两个男人的脚印。

    元昭抬眸观察墙面,深红色的墙面也有几个脚印,印迹非常明显,看来挟持章婉清的两人轻功了得,未直接从巷子步行出入,而是选择使用轻功从屋顶离开。

    在京城能拥有此等轻功了得的杀手,能挟持他元昭的人,除了襄王元衍,元昭想不到第二个人。

    居然大费周章启用两名一等一的高手掳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真够他元衍谨慎的,元昭面上嘲讽一笑,心下各种情绪交织。

    仇恨、愤怒、不甘、担忧,他面色极其可怕,透出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嘴唇抿成一条森然的线,浑身上下涌动着将元衍即刻千刀万剐的滚滚洪流。

    *

    襄王府密室。

    章婉清在一阵钻心的疼痛中醒来。后背狠狠挨了一拳,此刻后颈仍是酸麻,大脑晕晕乎乎。

    胸前被皮鞭抽得绽开一条血痕,那疼痛激得她猛然张开双眼,入目的是光线昏沉的暗室,三面墙壁光秃秃,一面墙壁挂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刑具,正前方摆着一张八仙桌和两张八仙椅。

    暗室正中间是一套铁架,吊着的人正是她自己。双手被牢牢禁锢在铁链下,因铁链的高度较她的身高高很多,她垫着脚尖才能勉强触碰地面,身子几乎被腾空吊起,手腕勒出了两道浅红色的印子,内侧磨破了皮,渗出的血液顺着手臂倒流,极为冰凉。

    不止手臂,整个身子都凉嗖嗖,襦裙和夹袄被剥光,身上只剩一件中衣。难闻的血腥味和阴冷的寒风扑面而来,如置身阴森森的地狱,章婉清一个瑟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两个男人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一个瘦高,脸上有一条很长的疤痕,从左额头到右脸颊,十分狰狞。另一人个子稍矮稍宽,塌鼻子,一双色迷迷的小眼睛将她从头到脚盯了个遍。

    两人原本坐在八仙椅上,见她醒来,一前一后踱到她的跟前。

    “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绑我?难道不知道我是佑王的人?”章婉清的心中惊惧万分,即便如此,也不得不强迫自己镇定,虽说不能自救,但总可以拖延一些时间,等待元昭前来营救。

    被擒来前在佑王府倒地的那一瞬,黑风撕咬过这两个歹人,最后关头扯下她的一片衣角,她相信它会去寻元昭,向他求助,只是对于他会不会来救她,她心里没底。

    不过,她仍将最后一丝可以活命的希望落在他身上,或许潜意识里认为他不会见死不救。

    她不想死在这个鬼地方,不想死在晟王朝,她要回去,回到现代社会。

    她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念头。元昭不认她,捧在他面前的真心被肆意践踏,这里已经不值得她留念。

    闻言,塌鼻子男笑得极不正经,回答道:“呵,爷绑的就是佑王的人。”说完,色迷迷的眼神继续在她身上游走。

    章婉清转头,试图避开他的目光,可是避无可避,愤然道:“既然你们知晓我是佑王的人,就应该清楚动了他的人会是怎的下场。”

    “怎的下场?”塌鼻子男扬鞭,第二鞭狠狠的抽在章婉清身上。

    他咬牙切齿,“佑王又怎样?老子还怕他不成?若不是他,老子不会被他追杀,既然你是他的人,就替他好好受着。”

    章婉清本意是狐假虎威震慑他一番,不想火上浇油,这一鞭子是在她状态清醒的情况下挨的,所以疼痛感格外明显,她止不住尖叫一声,牙齿都在打颤,一道鲜红的血痕瞬间在双腿绽裂开来,染红了她的中衣。

    又是一鞭子。

    连着挨了三鞭子,章婉清在心底默默念着元昭的名字,不是苏寒山,是元昭。知晓他厌恶自己,可是她实在太疼了,多么希望他能看在相逢一场的份上,大发慈悲,救救她。

    平生未受过此等皮肉之苦,仿佛身在地狱的门口,即将疼死。

    “别抽了,王爷不是吩咐,让她吃点苦头就够了,千万勿将人弄死。”疤痕男终于开口。

    王爷?除了佑王,大晟封王的皇子仅有一个襄王,还有一位齐王,三载前被流放岭南。

    章婉清不知佑王和襄王之间的恩恩怨怨,但是在听见这两个字时,心中莫名一悸,莫非两人的上峰是襄王,逮她的目的是为了威胁佑王元昭?若两人恩怨已久,涉及朝堂纷争,他会冒险救自己吗?

    恐怕不会!

    “也行,美人怕疼,就不抽了!”塌鼻子男答道,将皮鞭随意扔在地上,笑道:“那就让我来好好瞧瞧美人!”

    他凑近章婉清,在她的脸颊、颈部、甚至胸前嗅了嗅,像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攀绕在她周身,章婉清死死咬着牙齿,不敢回头,努力将身子往后倾,尽量与他拉开距离,而他故意离近了几分,章婉清哆嗦着身子,紧张、惧怕、愤怒、羞耻,恨不能亲手将这条毒蛇砍了。

    “杀人一辈子,还从未杀过此等美人,若不是王爷下令,真想尝尝她是个甚么滋味!”他边说边用粗粝的手掌摩挲章婉清的下巴,剧烈的恶心感再次充斥她的胸腔。

    就在男人将恶臭的嘴巴往章婉清的唇边送时,她使出浑身力气,纵身一跃,在他的左耳用力一咬,好一番撕扯。接着抬腿往他的命根子处猛力一踢,由于身体是悬空吊住,她使不上力,被男人巧妙躲开。

    男人疼得大叫,捂住献血直流的耳朵猛抽了章婉清一耳光。

    似乎不够解恨,他回头瞧了一眼八仙桌旁的一缸水,将要冲过去时,被疤痕男阻止,“王爷下令,点到为止,不可过分!”

    塌鼻子男恶狠狠道:“过分?老子今日不会过分,更不会让她死,只是让她体验体验甚么才是真正的疼!”

    他一把推开疤痕男,快步去水缸舀了一满瓢水,泼向章婉清。

    是盐水。被皮鞭抽开的伤口顿时像是火烧,章婉清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又是一瓢!如从十八层地狱窜上来的撕裂声霎时穿透墙壁,落在与密室相连的书房。

    襄王府书房。

    元衍见到气势汹汹的元昭一副颇为意外的样子,“今儿是甚么风,将从来不登我王府大门的九弟给吹来了。”

    他仅瞧了他一眼,便继续琢磨手中的棋子。独自下棋,无趣得很,有人送上门供他取乐,他顿时心情大好。

    虽非同母所出,两人样貌极为相似,同样是玉树临风,一个气质温润,一个气质清冷。世人却不知,那个温润的皮囊下是一个真正阴冷嗜杀的魔鬼,而那个清冷的皮囊下失忆后的纯真憨厚才是他的人性/本色。

    元昭嘴角划出一个极浅的弧度,冷道:“五哥,装模作样就无趣了。是你将我引来反而问我为何来,这是何道理?你心底比谁都清楚,你我的情分还不足以多废一句舌!”

    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元昭此刻的眼神可以将元衍凌迟八百来回,他蹙着眉,双眸冷冷的凝视着他,“人在哪儿?

    一颗黑棋落在棋盘,元衍抬眸瞧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人?甚么人?你不是瞧见了,我的书房除了我,别无他人!”

    “兹!”一把利剑猝然插在棋盘上,泛着寒光,落在元衍的眼前,“元衍,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动我?”元衍抬眸,盯着他,冷笑道:“你若能动我,早就动了,何苦等到今日仍不敢动。”

    胸腔的大火烧得热烈!是的,他不敢动。是实力不允许,也是时机不允许。为了报仇,他苦心经营多年,不能功亏一篑。

    “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元昭嘲讽一笑,“你以为你费尽心机筹划多年,就能与我一较高下?”

    “笑话!”他双手一摊,得意的望着他,“你,照样在我之下。”

    元衍慵懒的往太师椅上一靠,轻笑道:“怎么样?敢承认吗?”

    “有何不敢承认!”元昭也是一笑,“在你之下就是在你之下,不如你阴狠歹毒,不如你心机深沉,不如你谋害太子元泓、逼迫齐王元泽、陷害明王元湛,亲兄弟一个个被你斩草除根。”

    “不如你在南境私自屯兵,招兵买马,不如你残害百姓,滥杀无辜!你赢了我们所有人,因为我们都不及你深谋远虑,你可以用整整十年的时间杀亲友排异己。元衍,你就不怕即使将来你坐上皇位,被你杀掉的所有人变成恶鬼缠着你不放过你吗?”

    元衍不以为意,耸了耸肩,“怕?我要是怕就不是元衍。古往今来这皇位本来就是由白骨堆积而成,我只是效仿先人罢了!再说他元萧,当年不也是靠弑父杀兄夺得帝位,你那愚蠢的外祖父,裴……”

    元昭怒目呵斥:“你给我住口!”

    “好!既然你不允我说,为兄就不揭你伤疤!”元衍拔掉棋盘上的剑,又恢复到先前的漫不心经,“来,陪我下棋!”

    元昭不动,用一双黑眸死死的盯着他,“最后问你一次,人在哪里?”

    “看来,那女人对你确实重要。”元昭收回手,低头理了理锦袍的褶皱,“人可以给你,不过不能白白给你,总要付出点代价吧!”

    “甚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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