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方歇,院子里青石板路上积起浅浅的水洼。

    永安侯府的仆从也出来忙活,“松濯院外的路可要清扫干净,主子们都在院子里看二姑娘,要是出来看到可要吃挂落了。”

    上个月,永安侯府大房的嫡长女出生了,可是府里第一个姑娘,众人都爱往她跟前跑,小丫头出生就白嫩嫩的,长大必然是个美人。

    大夫人元蔓英轻轻握着女儿的手,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三夫人逗了逗,“大嫂真是好福气,这会不就儿女双全了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沉默了一瞬,三公子拉了拉夫人,“大嫂别介意,她向来是个不动脑子的。”

    元蔓英轻轻摇摇头,表示不在意。三夫人状似愧疚地道歉,“啊,嫂子不生气,怪我这臭嘴。不说了,不说了。弟妹我就先告辞了。”

    眼看气氛不对,众人也连忙提出告辞,这三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明知道大夫人想再要一个男孩。

    元蔓英也懒得再应付,挥手让她们走了。

    “啊”周围终于安静了,元简发出一声呐喊,一群人叽叽歪歪的吵得头疼,可惜弱小的婴儿身躯使得她的暴脾气也变得可爱。

    “安安怎么了,饿了是不是?”元蔓英叫丫鬟请奶娘过来,“莲心,快快请奶娘过来。”

    莲心行礼后连忙去寻奶娘,梅韵上前,“夫人,三夫人故意呛您,可不能如了她的意。”

    元蔓英自然明白,只是当年和父亲闹翻,承诺了把儿子过继到元家。第一胎是儿子,可是公公不愿嫡长子过继,加之当时她在府里处处受制,所以把长子留在了身边,如今诞下姑娘,又要辜负父亲了。

    元蔓英是镇北王的独女,原本是要招婿继承爵位,可惜她一意孤行嫁给永安侯世子,致使镇北王继承人至今空缺,不知让多少人笑话。

    吃奶?元简细细感受了一下肚子,不饿,但是可以再吃点。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没想到死后居然体验了一番投胎转世,估计是没喝上孟婆汤,居然让她带着记忆出生,她听周围人说的话,不像是现代,好嘛,还是穿越。不过她运气不错,投生在富贵人家,日子过得也滋润,先享福了。

    作为一个婴儿,元简没什么羞耻心,咕咕咕地大口大口喝奶。

    “看来我们姑娘真是饿了,前儿刚喂了没一会儿呢,姑娘饭量还挺大的。”奶娘笑着和元蔓英汇报情况。

    “咱姑娘力气也大,有时候紧紧抓着被子,奴婢还拿不开呢。”

    几个丫鬟打趣着,气氛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娘,我来看妹妹。”四岁的魏循进门就开始找妹妹。

    “循儿下学了?妹妹在这里。”元蔓英用手帕擦了擦他头上的汗珠,这孩子估摸是一路跑着来,“这么着急做什么?妹妹又不会跑。”

    梅韵拿着湿帕子过来给小公子擦手擦脸,“小公子对姑娘可真喜欢,每天下学就来找姑娘玩。”

    “梅韵姐姐,抱我上去,我看看妹妹。”魏循奶声奶气地拜托梅韵,梅韵笑着应声,给抱上榻去。

    “娘,妹妹怎么还不看我,她睡着了吗?”

    元简感觉到手被另一双下手拉着,心想:便宜哥哥又来了,说归说,看归看,能不能别上手?

    “妹妹还小呢,还有几个月才能睁开眼睛呢。”

    “要这么久吗?那她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我是哥哥呀。”魏循一脸急切地望着妹妹的小脸,肉乎乎的,他又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好吧,那我就多等一会儿。”他趴着妹妹的身边,不断重复着:妹妹,我是哥哥。

    眼前温馨有爱的一幕,元蔓英眉眼含笑,温柔地凝视着两兄妹的互动。

    突然,屋外急切的脚步声响起,是世子身边的墨玉,“夫人,镇北王来了。”

    元蔓英站起身,一脸惊喜:“父亲”,过了一会,她才看见墨玉脸上严肃的神色,而且墨玉一向稳重。

    “怎么了?”

    墨玉飞快地回答,“王爷他说要带姑娘走。”

    “什么?带安安走,安安是女孩我父亲可知道?”

    正说着,世子魏疏和镇北王的声音已经进了院子。

    “岳父,安安是女子,可否……”

    “不必多言,把孩子带过来。”镇北王语气肃然,神情透着不容拒绝。

    元蔓英走出来,“爹爹,快进屋用茶。”

    元拓不动声色打量着她,看她脸色红润、步态轻盈才暗暗放下心,“孩子呢?想必你丈夫已经通知到你了。”

    他面色平静地开口,元蔓英身体一滞,“爹爹,安安是女子,恐怕”

    “你们不必一直强调,老夫自然知道她是女孩。”

    元拓停顿一下,“女孩又如何?你们长子难舍,女子不愿,那我凉州要等到什么时候?莫非你们夫妇二人想毁约?”

    “爹爹,绝无此事。”

    “岳父大人息怒,我们必然是愿意的,只是女子艰难”

    “那就不必说了,把孩子抱出来,京兆尹的方大人作见证,以后她姓元,与你魏家再无干系。”

    身后被提及的方大人僵硬着上前一步,“收王爷所托,前来见证,世子、夫人有礼。”

    他话音一落,周围便只剩下死亡般的寂静。

    魏疏把看着妻子呆滞的神情,上前扶住她,他明白岳父此番前来必然是不会放手了。

    元蔓英看着父亲肃然的脸,她自知对不起父亲、对不起母亲,更对不起凉州的百姓。凉州继承人空缺多年,父亲已经坚持了太多,望着他白发渐生的两鬓,元蔓英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自她离开凉州已经六年了,印象中笑呵呵的父亲已经不再对她展露笑颜,母亲也去世了,父亲这么多年一人守着镇北王府,她忍住哽咽声,“莲心,把安安抱出来。梅韵收拾姑娘的行李。”

    她对着父亲灿然一笑,“爹爹进屋喝口茶吧,收拾还需要一会呢。”她已经太久没有和父亲坐着好好说话了。

    元拓望着她含泪的笑容,微微颔首,随着进了客厅。

    “爹爹,这是你爱喝的大红袍,您尝尝。”元蔓英亲自给父亲倒了一杯茶。

    元拓轻握杯缘,浅尝一口,“不错。”

    “这是魏疏年前与同僚换的,是贡品,猜着您就喜欢。”元蔓英浅浅笑着。

    莲心抱着襁褓走到客厅,“夫人,姑娘抱来了。”

    身后跟着魏循,“娘。”

    元拓看了一眼魏循,起身走到孩子面前,莲心行礼“王爷”,她是从王府里出去的,对王爷自然尊敬。

    他伸手就要抱起元简,魏循跑过来抱住他大腿,“这是我妹妹。”

    “循儿,这是你外公。”反应过来的元蔓英连忙和儿子说道。

    魏循一下子笑开了,“外公!你也来看妹妹吗?妹妹她天天睡觉不理人。”

    元拓看着小男孩,没说话,转头看了看怀里的小丫头,他仿佛一瞬间看到女儿刚出生的样子,也是这样小小的,脆弱地让他不敢使一分力。

    很快,他回过神来,“方大人,有劳了。”

    方怀闵拿出怀里的断亲书,“世子,夫人,这是王爷准备的契书,王爷已经签字,方某也签了。”他把断亲书交给魏疏,魏疏看了一眼,放在桌上,他握住妻子颤抖的手。

    夫妇二人都明白,契书非签不可,皇上是不会愿意看到永安侯府的子女当上镇北王的。而元蔓英再她嫁到永安侯府时就已经与镇北王断亲。

    不再迟疑,两人迅速签了字。

    收好契书,元拓抬脚准备要走,“父亲,稍等,等奶娘过来一起走。”

    “不用,我已备好。以后好自为之。”元拓看了一眼元蔓英,最后看了看魏疏。

    不可否认,魏疏是个好男子,不可多得的夫婿,可是他让女儿不惜一切离开凉州就是有罪,看向魏疏那一眼里满满都是警告。

    魏疏赶紧俯身,以表示承诺。

    元蔓英走过来,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小丫头心大的很,被父亲抱着也不哭不闹。

    一行人一路行至永安侯府门口,“父亲一路安好。”她镇定地给父亲行礼送行。

    “妹妹呢?娘,爹爹,妹妹去哪了?”魏循在松濯院等着,结果没看见妹妹回来。

    元蔓英摸摸他的头,“妹妹出远门了。”

    “妹妹这么小就出远门啊,和外公一起吗?”魏循好奇地问着。

    却戳中了元蔓英的心,是啊,她的安安还这么小,眼睛都没有睁开,都没有见过爹爹和娘亲。

    她趴在魏疏的怀里泣不成声,“岳父会好好对她的,不用担心。”

    “我,我自不是担心这个,只是想到安安以后可能要艰难许多,我就”

    “循儿自去玩玩,娘有些累,去休息一下。”让梅韵看顾着,夫妻二人就进了内室。

    ——

    元拓抱着人上了马车,把孩子交给奶娘,“小心照顾着。”

    “是,王爷。”

    “回凉州!缓慢行军。”元拓大手一挥。

    “是!”众人齐声。

    元简淡定地听着一路动静,明白自己是要换地图了。

    她以后就是外公家的小孩了,凉州?不管了,反正外公是不能饿着她这个小孩的,思考完毕,她继续呼呼大睡。

    镇北王离京了,他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凉州方向驶去。

    第二天,京城中人都知道了一个消息:永安侯府刚出生的嫡长女没了,成了镇北王的继承人。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初镇北王就是让他女儿当继承人打算招婿来着,结果郡主非要嫁到京城来,于是镇北王和魏家约定以后他女儿生子要过继到镇北王府当继承人。结果魏家舍不得嫡长子,现在世子夫人生了女儿,居然被镇北王带走了。那看来又是要招婿喽。”

    “哟,那永安侯府这不赚了。彻底搭上镇北王了呀。”

    “这可不是,断亲书都写了,以后各论各的,没有干系了,之前世子夫人就与镇北王断亲了,只是镇北王没有其他子女,所以才有这个约定。”

    “上下都断了,可真狠啊。”

    此事成了京城街头巷尾近一个月的议论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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