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步应浩都埋在州府的公文堆里，将历年铜料账目一一核对，这日，好不容易将账目理出了头绪，就见林景武走了进来。
他看了看案桌上堆积如山的账目，随手拿了一本翻了翻，“如何，有没有什么发现？”
步应浩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才觉得疲惫感松消了几分，他喝了口清茶，说道，“这个吴知府，看起来还是个干实事的清正官员，他在任这几年的账目清晰，未曾看出有任何的不妥之处。”
“那宝泉司铜料短缺又如何解释？”
“黔州是产矿之地，但黔州跟京城相距几千里，这路途遥远，途径蜀州，甘州，兖州几大州，现在源头上没事，估计就是运输途中缺失的。”
“那你打算如何追查？”
“这就不是我的问题了，我们工部就管这铜料源头，如果铜料源头没事，那剩下的运输，包括后面造铜钱的事就归那户部管了。”
林景武嗤了一下，面带讥销的说道，“看来你这官当得越发的娴熟了啊。”
步应浩讪笑道，“那是，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当我有三头六臂啊？”
林景武也笑了笑。“反正现在这边也没有好查的了，原以为这黔州有猫腻，可想不到碰上清正爱民的好官一个。那怎的打算？这摊事情弄好了之后，几时启程回蜀州，张锐那厮还在那等着呢！”
步应浩却笑道，“怕是某人在乎的不是那张锐吧。景武啊，我发现你现在拿张锐当挡箭牌拿得还挺顺溜啊？”
“瞎说什么。”
“不是吗？前两日姜兰岚还跟我说你给张锐买了小玩意？差点没让我惊掉下巴，不过后来想想就理解了。”
林景武径自拿了热茶喝了，也不理会他。
“话说，我以为你还想在这多待几日呢。”步应浩看着他，说道。
“为何这么说？”林景武很是不解。
步应浩看着林景武的表情，觉得他真的是不知道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唉，自古都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景武啊景武，想不到你也是个喜新厌旧的薄情之人。”
林景武蹙眉，不解道，“何出此言？”
“人家姜筱姿千里迢迢跑过来找你，你就这么不领情？怎的，不想跟人家单独待待？”
林景武嗤了一下，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筱姿过来又不是来找我的，是跟着姜兰岚出来散心的好不？不要什么都往我身上套。”
“如果不是姜兰岚告诉她你跟我在一起，你以为她会来？”
林景武愣了一下，继而又笑道，“算了，我知道你最喜欢撮合我和筱姿，喜欢事事都往那上面想，但是。。。”林景武收住笑容，说道，“我跟她应该是不可能了。”
“为何？你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难道你是介意甘州的事？”步应浩问道。
“也不是，我近来只是在想，我对筱姿的感情，到底是报恩感激之情，还是男女之情？”
“报恩？”步应浩很是不解。
林景武看着窗外，说道，“你知道我师傅吧，那个冷酷无情的大监。”
步应浩点了点头。
“那时候他为了训练我的意志，可谓不用其极，什么残酷的法子都用了，我常常浑身是伤，可是，你也知道，我性子倔，别人对我越狠，我越是要证明自己。每次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我不想让大人们知道，都默默告诉自己要忍住，但是，身上的伤口不好处理，所以那时候的我，都是去找筱姿帮的忙。所以说，筱姿是那时候唯一知道我秘密的人。在我受伤最狠的时候，是她给我疗伤，在我最无助彷徨的时候，是她鼓励我，安慰我。”
“筱姿是那样的人，独立上进，严格要求自己。换做其他的女子，估计会劝你放弃了。”
“是的，所以，我从小就觉得我跟她心意相通，她能理解我，理解我为何要这么努力。她是这个世界上见证了我卑微无助的另一面，同时也见证了我成长的人。我本以为，我会跟她这样，一直到老。可是，后来发生了希林的事，让我跟她有了罅隙，她离开了我，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可想不到，短短的两年时间，我发现我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理解她，她对我也一样，感觉我们俩在往不同的方向。”
林景武继续说道，“其实，我感觉我一直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我一直以为我对筱姿的感情是男女之情，可是，直到。。。”
“直到你遇上了萧桐。”步应浩接口道。
林景武一怔，继而笑道，“是啊，知道我遇上了她，她给我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至于是什么感觉，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和筱姿的不一样。”
“那你为何觉得你对萧桐的是男女之情，而对筱姿的却不是？”
林景武耸了耸肩，“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瞎猜而已。”他笑着凑到步应浩前面，问道，“那请教结过婚的应浩，依你之见呢？”
步应浩讶然，这个林景武，二十来岁的人了，什么事都绝顶聪明，一点就透，可是这男女之事怎么就这样的不开窍。
听他这么说，他一下就明白了林景武对萧桐的感情，定是爱慕之情无疑。而他跟筱姿，最多算上是青梅竹马。
可是这几日自家娘子在耳边吹的枕头风他可没敢忘，姜兰岚说了姜筱姿对林景武用情至深，让应浩跟她一起多在景武身边吹吹风，撮合他们。
自己妻管严已久，对于老婆大人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而且他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如果景武跟筱姿能够在一起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可是，刚才景武这一番话，明明就是对萧桐动了情。
唉，自己该如何是好？
如果自己不撮合景武跟筱姿，那姜兰岚那边又如何交代？
再退一步说，萧桐只是一个丫鬟，就算是景武对她再有意，他还能将她明媒正娶当正牌夫人不成？论家世背景，筱姿和景武才是门当户对的一对。
这婚姻吧，有时候还真不能绕开门庭世俗。当初，他跟应堂都对姜兰岚有意，为何最后是他抱得美人归？难道当真只是因为姜兰岚偏爱他？
其实不然，应堂是步家的庶子，而他是嫡子，就冲这一点，姜家自是会将女儿嫁给他。
所以，自己也不用瞎操心了，就算林萧两人再情投意合，那想要走进婚姻的殿堂也是不可能的。想到这，他心里就明晰了许多。
想到这，步应浩遂说道，“我觉得吧，其实你对筱姿是有意的，只是你们之间经历了些误会，而且这两年相隔两地，接触太少才产生了隔阂。筱姿她见证了你的无助和懦弱，陪你成长，她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这份机缘和感情，又有多少女子会得到？至于萧桐嘛，”
步应浩笑笑，对他挤挤眼，“怕是你见色起意，一时兴起罢了。”
林景武沉思片刻，“真的是这样吗？我对萧桐，只是见色起意，一时兴起？”
“萧桐那模样，见色起意的又何止你一人？”步应浩笑道，“那两位皇子不是都被她迷住了吗？”
自己也跟他们是一样的吗？单纯是因为萧桐的样貌而喜欢上她？不过自己的确觉得她挺好看的。想到这，林景武就觉得有些堵得慌。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人都喜欢美丽的东西，这很正常啊。”步应浩说道，“不过，感情呢，就没有那么肤浅了。它可比这些表面上的东西来得真实和可靠。你跟筱姿就是这样的，你们两小无猜，相互理解的真情实意，那是什么都比不上的。”
见林景武还在思量，步应浩上前一把搭住他的肩，“相信哥哥，哥哥是过来人，自是看得比你透。”
林景武还在思考着，冷不丁反应过来，一把甩开步应浩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少来占我便宜，还哥哥，哥哥你个鬼。”
步应浩笑道，“我也不是在开导你嘛！”
林景武叹道，“算了，这些事太烦了，懒得理会那么多，顺其自然吧。话说，你手头的事快结了，我们何时回蜀州？”
“还得再待上几日吧，我看过工部的记录，三年前黔州曾经申请开发新矿，那时候工部还拨了一笔款下来，不过看这两年黔州的铜矿产量并没有增加多少，反而有所下降。那新开的矿场如何了，我还得再查查。”
“好吧，需要帮忙的话说一声。”
步应浩点了点头，林景武也不再打扰他办公，走出门去了。
蜿蜒的山路上，一辆装饰普通的马车在慢慢的前行。
这是在黔蜀两地常见的稀疏平常的马车，车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人虽然布衣蓝衫，穿着朴素，可是却面容俊美白皙，身上粗布朴素的衣裳也掩盖不住两人让人惊艳的容貌。
这两人正是从蜀州赶往黔州的刘锐和萧桐。
因为有着上次被山贼劫持的经历，张锐决定财不外露，雇了一辆特别破旧的马车，就连身上也换上了当地人穿的粗布麻衣，跟萧桐扮成投奔亲戚的兄妹两人就上路了。
他看了看案桌上堆积如山的账目，随手拿了一本翻了翻，“如何，有没有什么发现？”
步应浩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才觉得疲惫感松消了几分，他喝了口清茶，说道，“这个吴知府，看起来还是个干实事的清正官员，他在任这几年的账目清晰，未曾看出有任何的不妥之处。”
“那宝泉司铜料短缺又如何解释？”
“黔州是产矿之地，但黔州跟京城相距几千里，这路途遥远，途径蜀州，甘州，兖州几大州，现在源头上没事，估计就是运输途中缺失的。”
“那你打算如何追查？”
“这就不是我的问题了，我们工部就管这铜料源头，如果铜料源头没事，那剩下的运输，包括后面造铜钱的事就归那户部管了。”
林景武嗤了一下，面带讥销的说道，“看来你这官当得越发的娴熟了啊。”
步应浩讪笑道，“那是，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当我有三头六臂啊？”
林景武也笑了笑。“反正现在这边也没有好查的了，原以为这黔州有猫腻，可想不到碰上清正爱民的好官一个。那怎的打算？这摊事情弄好了之后，几时启程回蜀州，张锐那厮还在那等着呢！”
步应浩却笑道，“怕是某人在乎的不是那张锐吧。景武啊，我发现你现在拿张锐当挡箭牌拿得还挺顺溜啊？”
“瞎说什么。”
“不是吗？前两日姜兰岚还跟我说你给张锐买了小玩意？差点没让我惊掉下巴，不过后来想想就理解了。”
林景武径自拿了热茶喝了，也不理会他。
“话说，我以为你还想在这多待几日呢。”步应浩看着他，说道。
“为何这么说？”林景武很是不解。
步应浩看着林景武的表情，觉得他真的是不知道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唉，自古都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景武啊景武，想不到你也是个喜新厌旧的薄情之人。”
林景武蹙眉，不解道，“何出此言？”
“人家姜筱姿千里迢迢跑过来找你，你就这么不领情？怎的，不想跟人家单独待待？”
林景武嗤了一下，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筱姿过来又不是来找我的，是跟着姜兰岚出来散心的好不？不要什么都往我身上套。”
“如果不是姜兰岚告诉她你跟我在一起，你以为她会来？”
林景武愣了一下，继而又笑道，“算了，我知道你最喜欢撮合我和筱姿，喜欢事事都往那上面想，但是。。。”林景武收住笑容，说道，“我跟她应该是不可能了。”
“为何？你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难道你是介意甘州的事？”步应浩问道。
“也不是，我近来只是在想，我对筱姿的感情，到底是报恩感激之情，还是男女之情？”
“报恩？”步应浩很是不解。
林景武看着窗外，说道，“你知道我师傅吧，那个冷酷无情的大监。”
步应浩点了点头。
“那时候他为了训练我的意志，可谓不用其极，什么残酷的法子都用了，我常常浑身是伤，可是，你也知道，我性子倔，别人对我越狠，我越是要证明自己。每次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我不想让大人们知道，都默默告诉自己要忍住，但是，身上的伤口不好处理，所以那时候的我，都是去找筱姿帮的忙。所以说，筱姿是那时候唯一知道我秘密的人。在我受伤最狠的时候，是她给我疗伤，在我最无助彷徨的时候，是她鼓励我，安慰我。”
“筱姿是那样的人，独立上进，严格要求自己。换做其他的女子，估计会劝你放弃了。”
“是的，所以，我从小就觉得我跟她心意相通，她能理解我，理解我为何要这么努力。她是这个世界上见证了我卑微无助的另一面，同时也见证了我成长的人。我本以为，我会跟她这样，一直到老。可是，后来发生了希林的事，让我跟她有了罅隙，她离开了我，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可想不到，短短的两年时间，我发现我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理解她，她对我也一样，感觉我们俩在往不同的方向。”
林景武继续说道，“其实，我感觉我一直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我一直以为我对筱姿的感情是男女之情，可是，直到。。。”
“直到你遇上了萧桐。”步应浩接口道。
林景武一怔，继而笑道，“是啊，知道我遇上了她，她给我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至于是什么感觉，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和筱姿的不一样。”
“那你为何觉得你对萧桐的是男女之情，而对筱姿的却不是？”
林景武耸了耸肩，“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瞎猜而已。”他笑着凑到步应浩前面，问道，“那请教结过婚的应浩，依你之见呢？”
步应浩讶然，这个林景武，二十来岁的人了，什么事都绝顶聪明，一点就透，可是这男女之事怎么就这样的不开窍。
听他这么说，他一下就明白了林景武对萧桐的感情，定是爱慕之情无疑。而他跟筱姿，最多算上是青梅竹马。
可是这几日自家娘子在耳边吹的枕头风他可没敢忘，姜兰岚说了姜筱姿对林景武用情至深，让应浩跟她一起多在景武身边吹吹风，撮合他们。
自己妻管严已久，对于老婆大人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而且他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如果景武跟筱姿能够在一起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可是，刚才景武这一番话，明明就是对萧桐动了情。
唉，自己该如何是好？
如果自己不撮合景武跟筱姿，那姜兰岚那边又如何交代？
再退一步说，萧桐只是一个丫鬟，就算是景武对她再有意，他还能将她明媒正娶当正牌夫人不成？论家世背景，筱姿和景武才是门当户对的一对。
这婚姻吧，有时候还真不能绕开门庭世俗。当初，他跟应堂都对姜兰岚有意，为何最后是他抱得美人归？难道当真只是因为姜兰岚偏爱他？
其实不然，应堂是步家的庶子，而他是嫡子，就冲这一点，姜家自是会将女儿嫁给他。
所以，自己也不用瞎操心了，就算林萧两人再情投意合，那想要走进婚姻的殿堂也是不可能的。想到这，他心里就明晰了许多。
想到这，步应浩遂说道，“我觉得吧，其实你对筱姿是有意的，只是你们之间经历了些误会，而且这两年相隔两地，接触太少才产生了隔阂。筱姿她见证了你的无助和懦弱，陪你成长，她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这份机缘和感情，又有多少女子会得到？至于萧桐嘛，”
步应浩笑笑，对他挤挤眼，“怕是你见色起意，一时兴起罢了。”
林景武沉思片刻，“真的是这样吗？我对萧桐，只是见色起意，一时兴起？”
“萧桐那模样，见色起意的又何止你一人？”步应浩笑道，“那两位皇子不是都被她迷住了吗？”
自己也跟他们是一样的吗？单纯是因为萧桐的样貌而喜欢上她？不过自己的确觉得她挺好看的。想到这，林景武就觉得有些堵得慌。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人都喜欢美丽的东西，这很正常啊。”步应浩说道，“不过，感情呢，就没有那么肤浅了。它可比这些表面上的东西来得真实和可靠。你跟筱姿就是这样的，你们两小无猜，相互理解的真情实意，那是什么都比不上的。”
见林景武还在思量，步应浩上前一把搭住他的肩，“相信哥哥，哥哥是过来人，自是看得比你透。”
林景武还在思考着，冷不丁反应过来，一把甩开步应浩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少来占我便宜，还哥哥，哥哥你个鬼。”
步应浩笑道，“我也不是在开导你嘛！”
林景武叹道，“算了，这些事太烦了，懒得理会那么多，顺其自然吧。话说，你手头的事快结了，我们何时回蜀州？”
“还得再待上几日吧，我看过工部的记录，三年前黔州曾经申请开发新矿，那时候工部还拨了一笔款下来，不过看这两年黔州的铜矿产量并没有增加多少，反而有所下降。那新开的矿场如何了，我还得再查查。”
“好吧，需要帮忙的话说一声。”
步应浩点了点头，林景武也不再打扰他办公，走出门去了。
蜿蜒的山路上，一辆装饰普通的马车在慢慢的前行。
这是在黔蜀两地常见的稀疏平常的马车，车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人虽然布衣蓝衫，穿着朴素，可是却面容俊美白皙，身上粗布朴素的衣裳也掩盖不住两人让人惊艳的容貌。
这两人正是从蜀州赶往黔州的刘锐和萧桐。
因为有着上次被山贼劫持的经历，张锐决定财不外露，雇了一辆特别破旧的马车，就连身上也换上了当地人穿的粗布麻衣，跟萧桐扮成投奔亲戚的兄妹两人就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