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月光洒落在这块寂寥的客栈里,原本的喧嚣已然被清空,只余下破碎的客栈与散落的瓦砾。

    沈暮影的话语尚未落地,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云寒手中的匕首悄然归鞘,沈暮影看向他,云寒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也没有试图刺杀自己一般。

    不等沈暮影开口询问,客栈外已是人声鼎沸,官兵如潮水般涌来,将客栈团团围住。

    那拿了钱财却不替人消灾的客栈老板娘此刻正站在官兵之中,头发被精心梳理成一个优雅的发髻,珠钗摇曳,目光狭隘,掩不住眼中闪烁的贪婪与功利。

    沈暮影抬眸,与为首的官差目光相遇,那官差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审视与冷意。

    随后,一声粗犷的嗓音划破夜空,如同雷霆般砸在沈暮影的面前:“带同伙!”

    话音刚落,便见青梧被人粗暴地拎起,如同一片落叶般被甩进客栈。

    沈暮影心中一惊,连忙上前将险些被推到的青梧扶住,只见青梧脸色苍白,双腿发软,显然是被刚才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

    轻抚青梧的背脊,沈暮影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心中却充满了疑惑与不安,明目张胆在客栈行凶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看来楚勋是铁了心要让她死。

    “没事吧。”沈暮影方才只看挡住自己去路的刺客,没顾得上青梧,没想到竟然出了事故。

    官差一看来的是外地人,还有一口东沥国的口音,顿时变了脸,大声呵道:“来人,全部给我拿下。”

    夜色如墨,沈暮影步入客栈大堂,目光如炬,睥睨着眼前那嚣张跋扈的官差。

    她嘴角微扬,轻启朱唇,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屑:“早就听闻阙爻之地民风彪悍,不讲理法,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官差闻言,脸色一沉,怒喝道:“大胆狂徒!何方来的野妇,竟敢在此大放厥词诋毁我阙爻之地!岂能容你放肆!”

    沈暮影却是不为所动,她轻轻端起桌上的茶盏,茶盖轻撇,将浮沫一一拂去。

    她眸光轻抬,望向那狗仗人势的官差,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不知阙爻王那边可有何动静?毕竟,孤乃东沥送来和亲的公主,即便是要杀要剐,也轮不到你这小小官差来决断。”

    官差被沈暮影这番话噎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沈暮影身份尊贵,总归做过皇子,波澜不惊从容不迫最是拿捏,无形中也能让人生出一股莫名惧意。

    不曾被重视,沈暮影的到来没多少人知道,那官差又转换了心思。

    “你是公主?”片刻后,官差嗤笑,嘲讽之色毫不掩饰,“你若是公主,那我还是东沥国已经死了的昭辉帝呢。”

    杯子被沈暮影拍下,碎了一地,摘下面纱,她怒气冲冲道:“我父皇的名号,也是你等下贱胚子能提的!”

    “人都死了。”官差半点不放在心上,吩咐道,“说一句又如何,来人,拿下!”

    雷声轰鸣,小雨点掉在地上,浮躁的天被剿除大段寒冷,沈暮影从容不迫坐在客栈的椅子上,几番轮回,几个官差怎么都没办法近她的身。

    节节败退,全让云寒弄得不敢上前。

    “罢了,云将军。”沈暮影出声吩咐,“玩也玩够了,他们既然想请孤去衙门做客,孤自当乐意。”

    打斗的声响在寂静的夜空中结束,沈暮影不见有任何动摇,她宛如静水般深沉,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云寒身形矫健,攻势如潮,一招一式都充满了凌厉的杀意,沈暮影对利用他半点没有愧疚心,保护自己本就是云寒职责所在。

    被沈暮影操控的棋局,顺利落了云寒这枚棋子,她从腰间拿了阙爻信物晃动一下,官差没敢动她。

    方才云寒反抗,打伤了官差,沈暮影顺着道:“既是孤的侍从打了人,想必与孤也没有什么关系,人——”

    “你们就带走吧。”沈暮影作势要走,“孤乏了。”

    云寒吃了亏,沈暮影则如同一位胜利者般,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的败落。

    玩够了云寒,沈暮影得意,她挑挑眉:“老板娘,我可不记得砸坏你的东西没给钱,给我开个雅间吧。”

    方才云寒与人激战正酣,剑光闪烁,气息急促,显然已是精疲力竭。

    正当官差欲将云寒擒获之际,他蓦地回头,对即将离开厅内的沈暮影喊道:“慢着!”

    沈暮影本已垂首,心中忧虑,却听得云寒此言,惊愕地抬头望去。云寒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沉声道:“此女并非和亲公主,乃是冒充。”

    此言出,四周皆静,官差们面面相觑,目光再次转向沈暮影,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沈暮影眉心一跳,心中暗自惊疑,这云寒此番倒是话多起来了。

    官差首领上前一步,沉声问道:“你可知诬告他人,亦是重罪?”

    云寒凛然不惧,道:“若是不信,可细细查证。”

    沈暮影了然于心,若是仔细查探,必定知道他们此行目的所在。

    云寒本在那把匕首探身时,就成了沈暮影棋盘上被弃的一个,料定了阙爻人抓到东沥国的人,必定会被折磨死,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这番话倒是成了一线生机。

    她与云寒又被绑定在一起。

    入夜后,天降急雨,监狱里的压抑味道被洗空,又吵又闹,与沈暮影同住一屋的疯婆子看到有人过来,激动得大叫。

    耳朵被吵得发麻。

    “殿下。”青梧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明明是来和亲的,我们怎么还让人当骗子给抓了。”

    不多时,监狱里有人姗姗来迟,一脚踹开狱卒,拔高音量愠怒道:“废物,你可知抓的是什么人?东沥和亲的公主都敢抓!”

    来人长相清秀,并不惊艳,肤色偏黑,沈暮影来之前在画像上看到过,是阙爻的小侯爷。

    此次负责接待他们的人。

    邻边抱着剑闭眼的云寒倒是比小侯爷更像皇家子弟,沈暮影淡淡瞟一眼,便听那小侯爷开口了:“抱歉,是阙爻照顾不周,让公主受累了。”

    接待中,迟迟不见沈暮影一行人,途中逃脱的侍卫通风报信,引来了小侯爷。

    沈暮影身边之人死得差不多了,大殿之上,她遮住脸,眉目之间却还是能闻到嗜血的冷意:“孤手底下的人,莫名死在客栈里,小侯爷若是不给个交代,孤心有不甘。”

    态度倒是平缓,小侯爷道:“是阙爻照顾不周,公主想要什么赔偿,本侯自当竭尽全力做到。”

    “行啊。”沈暮影调转方向,苗头直指云寒,“把他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这……”小侯爷面露难色。

    二十大板到底是没有打下去,沈暮影身边侍从兵将都被小侯爷带走了,城中安静,一看有异地来的人,个个看猴子似的盯着他们看。

    沈暮影闭上幕帘,她轻飘飘在马车里跟一旁的青梧说话,这厢倒有了女儿家的柔和。

    马车停在寝殿外,懒散的几个佣人从屋里不情不愿走出来给沈暮影搬东西。

    东沥带过来的东西不少,殿外寸草不生,满目都是枯黄,沈暮影皱皱眉,小侯爷轻道:“阙爻常年干旱,殿下多多担待。”

    自己如今地位如同质子,本就是寄人篱下,沈暮影没那么多讲究,待到人群退去后,她捋了捋衣袖开始整理院落中的碎石。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阙爻并没有把她放在眼睛里。

    她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整理完庭中碎石后,软塌塌坐在椅子上喘气,她拍拍手掌同青梧说话:“阙爻竟然如此干旱炎热,我们这好日子到头喽。”

    “殿下,你就别开玩笑了。”这等环境跟从前的冷宫没多大差别,青梧撇撇嘴,替她委屈。

    沈暮影又怎么不知道小丫头心思轻浅,只想让她过点好日子。

    “青梧,孤没那么脆弱。”沈暮影扭头,目光侧向一旁安安静静的云寒,敲打两下丫头的脑袋,从包袱中拿了炮仗递给青梧,“点吧。”

    环境是不好,规矩却不能破,到一个新的地方,自然要有点转换的期待感。

    “殿下,哪儿来的炮仗啊。”努努嘴,青梧捏起炮仗往院落走。

    “监狱里跟那个疯子抢的。”沈暮影乐呵道,“要不你以为她为什么对着我大喊大叫。”

    两个姑娘有说有笑,完全将云寒置之度外,沈暮影余光中暼他,还是能察觉出云寒身上不悦。

    似乎对自己抛弃他,让他被抓一事耿耿于怀。

    心眼子也挺小。

    阙爻这边没什么动静,沈暮影该吃吃,该喝喝,入夜后,荒凉的戈壁滩被亮堂的星光点缀得格外寂静,沈暮影眨了眨眼,伸了个懒腰往屋内走。

    后半夜被凉醒了。

    她往外去,忽然看到枯树之下站着个人影,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抓住了一只信鸽,放好信件后放飞了。

    “云将军好兴致。”沈暮影在他身后小声道,“大半夜给楚勋送消息,还真是勤奋。”

    没证据的事,沈暮影也只是猜测,猜没猜对她倒是不知道,不过看云寒那副惊慌的模样,应当是被自己吓到的。

    得意离去,沈暮影卷着衣袖甩了甩,嘴上哼着东沥的民间歌谣,星辰落难,悉数打在她的鬓发上,人也柔和了不少。

    却像月光有着独到的锋芒:“云将军,那孤便祝你好运了。”

    阴云遮月,萤火虫熠熠闪烁。

    不多时,沈暮影掏出弹弓直指天上。

    她在庭院中生了火,肉香四溢,沈暮影敲敲碗呼唤:“云将军,要尝尝你的信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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