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五年已逝,晃眼间,江摇情已经出落成一个窈窕曼丽的小姑娘。她稚气的脸还带着一些婴儿肥,眼睛清澈而明亮,一双有神的杏眼扫去,仿佛能使邪祟无处遁形,大概恶人看见这样澄澈的双眼也不好意思作恶了。她的嘴唇总是似抿未抿,一点若有似无的红嫩,颇有旧时才女欲说还休的韵味。配上江摇情这个名字,总有人调笑她日后必是一个痴情美人,会有不少苦头要吃。听到这样的话,她总是有些不悦的,只是根据相貌就去论断一个人的性格与未来,与那些光凭相貌就将人打成红颜祸水的人没多大分别。

    痴情如何,痴情何时成错,为何盖棺痴情则是自食苦果,错的难道不是辜负真情一片的薄情郎吗?不痴情又如何,尘世浮沉,人心难测,总要学会悦纳自己为先。

    “摇情,今日记得梳洗打扮一番,娘领你去朱府做客。”江夫人驻足在江摇情房门前淡淡的叮嘱道。

    “知道了。”江摇情对镜注视着自己的脸颊,有些烦躁,她厌倦这种要求她为了某种场合收拾自己的指令。

    这些年,随着年岁渐长,江摇情逐渐走出了孩提时的乌托邦,人人并不是都一样,她看到了阶级与地位,看到了逢迎与被逢迎,讨好与被讨好。她时而要装乖扮好,做逢迎别人的人,时而见别人装乖扮好,做高高在上的被讨好的人。长辈似乎对此乐此不疲,甚至他们都不是装乖扮好,圆滑仿佛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能力,只是推杯换盏间就能脱口而出几句俏皮话逗得主人家笑不拢嘴,脸上的笑也都不似假的,笑的那样热烈和真挚。仿佛只有她是一个被穿上漂亮衣裳的被胭脂改造的木头人,说不来讨好的话,只会麻木的笑着。

    她想到自己的乳娘,小时候的她以为乳娘只是被唤乳娘这个称呼,没有什么别的意味,其实是一个年龄稍长的玩伴而已。长大了,她再认真去看乳娘无限的包容和照顾,她有一种很强的不适应,大概是这种包容和照顾是源于一种奇怪的东西压着乳娘驱使她这样去做,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乳娘很苦,但她却无力去改变。这种不适终究变成了一道淡淡的隔阂,她不知是从何而来,也不知如何消解。

    “乳娘,快帮我梳妆一下,随便弄弄就好,应付娘就行。”江摇情努力的用俏皮的声音唤着乳娘,希望这句话听起来不那么像一句命令。

    乳娘倒是没察出什么异常来,一如往常的笑着应下。

    “怎么能随便弄弄,”乳母恨铁不成钢的轻轻敲了敲江摇情的头,“江夫人今日要领你去朱府,听说那可是最近势力最大的门府,每日都要接见不少门客。他家公子朱谂比你稍长一些,样貌也是极好,尚未婚配,很多家千金都流连于他呢。”

    “不过,”乳母脸上堆起些许暧昧的笑,“我还是觉得咱们家姑娘最是般配,我们家小摇情多好看呐。”

    “乳娘!”江摇情有些羞怒的推了下乳母,“你怎么这么轻易的就给我拉郎配了,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呢。”

    “其实这么说,乳母也没见过,只是听他们的形容像是十分好看,是比美人还要好看的精致,不过你说的也对,一张皮囊算不了什么,乳娘也有耳闻他名声不是很好,那些流连于他的千金都似乎与他有些牵绊。

    那咱们摇情不要他了,我只想我家摇情要一个一心一意对她好能护着她的男子,长什么样倒都不重要。”乳母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深深地笑看着江摇情。

    “乳母,我没那么娇弱,就算没有人对我好护着我,我也会让自己幸福的。”江摇情眼眶有一点微润,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从未缺席过自己的每一天的女人,她头发似乎有些白了,只是她的笑总是那样温暖,似乎这么多年都很少见她皱眉,见她恼怒,见她不悦。她都有些模糊了,乳母究竟是如她所说不爱生气,还是因为她不能对自己生气呢?

    “好,我相信你。”乳母用一些看起来就昂贵的胭脂轻轻装点着江摇情的脸颊,本就秀气的脸变得越发娇艳。“我家摇情真好看,一定会幸福的。”

    江摇情未应,只是有些无奈的笑着。

    朱府。

    “恭迎江夫人,我家夫人在内殿候着各位呢,请随我进来。”江家的轿辇刚停下,朱府的下人就麻利的凑过来伺候着了。

    江夫人轻轻嗯了一声,便携着江摇情进了内殿。

    宽阔的厅堂坐落着许多人家的主母和子女,似乎在窃窃私语着什么。殿上的主座是一位威严的妇人,她的盘发一丝不苟,看不见一根零散的头发,身上一身黑红色的袍子,绣工精细,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凤鸟。

    “今日叨扰各位了,只是我念着大家的子女都年龄相仿,平时走动的却不多,孩子们都不怎么熟悉。平日都是咱们几个老家伙饮茶聊天,在一旁晾着孩子们,久了倒也无趣。今日我就拉下我这张老脸,给小辈们组个局,大家可以互相联络联络,相互熟悉熟悉。”朱夫人语速很慢,说话不怒自威,明明是一句客气话,却说的令人难以放松下来。各家主母都门清,说是给小辈们组局,其实是想借此选少夫人呢。所以各位夫人这次带的大部分都是女儿,也有少数摸不清头脑或者也想选儿媳妇的带了儿子来。

    “朱夫人,您这个局办的真是好,我家闺女听说有这样的局特意准备了一曲长袖舞,给大伙助兴。”佘夫人等其话一落毕,迫不及待地便介绍其自己的女儿,佘锦洛的脸上有些尴尬,不知何时已换上了长袖舞衣,一身淡蓝色的舞裙衬得她身材修长,颇有少女独有的曼妙。

    朱夫人脸上没有什么神色,只是淡淡的说道:“既然有心,便展示吧。”

    “等等!”侧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顺着影子向上看去直叫人丢了魂魄,他的脸仿佛是被上天仔细雕琢了一番,一双桃花眼睫毛轻眨便散发着勾人的信号,棱角分明的脸透露着一丝邪气,嘴唇薄的像是淡淡的附在脸上一般,此时勾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跳舞给你们这样的老女人有何意思,既然跳舞,自要叫我这样的懂得欣赏美人的人看看才行啊。”

    众人闻言顿时颇有些寒毛耸立了,不知看起来这样严厉的主母听见这样的话要发多大的威。江摇情听了这话也是眉头紧蹙,虽说她也不喜长辈间的阿谀奉承,但她也从未敢如此揶揄过他们,这话听起来确实刺耳,不知朱夫人该如何应答。传闻也果然不假,众目睽睽之下便敢说这等冒犯女子的话,不知平日要有多风流。江摇情顿时丧失了兴趣。

    怎料朱夫人只是淡淡一笑:“说的不无道理,我一把老骨头了,确实没什么心力欣赏,只是犬子顽劣说话不羁,诸位莫要怪罪,也请佘小姐莫怪犬子唐突。诸位若不介意,我便允了犬子一并观赏。”朱谂闻言只是没劲地瘪了瘪嘴,似乎对朱夫人这般客套的话很不满意。

    众人自是不敢有什么意见,更何况他们本就是奔着朱谂来的,虽然这位少爷有点过于不羁了。

    佘锦洛在中间晾了小一会了,脸上已然是尴尬的不行,此时终于等到朱夫人请她开始,便调整好表情,跟随着身旁的古筝伴奏舞了起来。舞的是不错的,美人与舞姿总是相得益彰,只是细看动作不够干净利落,带着丝丝犹豫的意味,不过作为展示自己的投名状,也已经够用了。

    刚刚吵着非要看的朱谂却仿佛兴致不高了,一舞作罢只是淡淡的鼓掌,眼神有些呆滞,似乎在期待下一个女子带来的才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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