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太医院,一众人不可思议地盯着秦时,表情像是在做梦一样。

    “你竟然活着回来了?”一个中年太医上前一步,眼里有惊奇也有关切。

    这位中年太医是太医院里对秦时最为关照的人,名叫范无求,往日里总是念叨着家里有个同秦时年纪相仿的女儿,想介绍两人相识。今日他被推出去送药时,范无求还帮他求了两句情。

    可惜他也是人微言轻,保全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说再保全他人了。

    对此,秦时心中很是感激。

    他像往日里一样平淡地应道:“陛下今日心情好,没有追责,说下不为例。”

    “好好好,下不为例。”旁人得了这个消息也都松了一口气,毕竟大家都还记得御膳房一锅端事件,太医院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御膳房。

    秦时将药盒递给一旁打杂的,就径直进了炼丹房。

    炼丹房的人见是他,也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非常想问问他是怎么活着回来的。但想起上午的事情,都不敢和他讲话。毕竟当李御医问谁愿意去御前送药时,他们合伙把秦时推了出去。

    秦时对于此事懒得生气,在他眼里,面前的都是一群十五六岁的药童,想活命而已,可以理解。但不生气不代表他不报复,日后谁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他一定第一个到,看看能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他们的忙再大些!

    到了晚膳期间,秦时正啃着馒头读书,李御医突然将他叫了出去。

    秦时将嘴里馒头咽下,淡淡地抬眸看着李御医鬓前的白发,“敢问李御医喊我出来何事?”

    “秦时是吗?今日就是你去送的药?”李御医注意到少年手中的书,夜间光暗,看不见草药渣时,少年绝美俊逸的五官在月光下一览无余。

    “是我。”秦时习惯性地低头。

    李御医又盯着他看了两秒,这才缓慢开口:“陛下让你去御前侍奉。”

    “什么?”秦时猛地抬头,错愕地看向李御医。

    “陛下今日召见,说前来送药之人留在药盒上的味道很好闻,以后就在御前侍奉了。”李御医如实说道,这次可不是他推秦时出去的。陛下亲口要的人,他一个臣子哪有阻拦的权力。况且秦时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小小药童。今日特地来与他说一句,无非是担心小药童日后万一得宠,不要对他心存记恨、肆意报复得好。

    “陛下的指令,本官不想让你去也不行。”李御医换上一副十分为难的表情。

    秦时早看穿了他的假惺惺,不想与他在此浪费时间,啃着馒头回去了。

    晚上睡觉前,秦时在窗边站了许久。

    离男主进宫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也就是说,他需要在女帝身侧伺候一个月。和一个杀人如麻的疯批相处一个月,不死也得留下心理阴影啊!能不能有张快进符咒啊!

    刚穿进书中时,秦时对女帝并不惧怕,因为以往都是在书中了解的她。到了皇宫后,日日听人讨论今日哪个宫人以何种惨状死在了女帝手里。耳濡目染的,女帝在秦时心里逐渐和地狱恶魔画上了等号。

    他现在也是怕极了她,若不是要在宫里等着见到男主,他早就想法子跑路了。

    今晚逃跑还来得及吗?秦时绝望地看着天上的月亮,皇宫戒备森严,平日里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除非他变成一阵风飞走……

    翌日天还未亮,李御医就带着秦时来到了养心殿。

    二人在门口候着,直到午时,才看到八人抬着龙撵过来,龙撵上红色的艳丽身影,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秦时偷看了几眼后,见人走近了,速将头老老实实地低下。

    龙撵停在养心殿门口,红衣女子被两个容貌俊丽的男人扶着下了撵。那两个男人没有穿宫服,一身束腰宽大袖袍,一个紫色,一个蓝色,一左一右搀着女子的手。

    女子的身影停在李御医和秦时两人面前,她冰冷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量许久后才缓缓开口:“原来是李御医,站在这里做什么?”

    李御医还未开口,人先跪了下去,“回陛下的话,您昨日说要送药的小医官来养心殿伺候,微臣今日将人给您带来了。”

    “哦~”唐婉昭一副想起来了的模样,摆摆手,“起身吧,人留下,李御医可以回了。”

    “是,微臣告退。”秦时注意到李老头站起来的腿都在哆嗦,可见这女人平日里得多吓人,他不禁在心里为自己捏了把汗。

    “抬起头来。”唐婉昭走到秦时身前,她洁白的脚踝上戴着一串金铃铛,一步一响,声音清脆。

    铃音落在秦时耳朵里,他只觉得无常吹着她的唢呐来讨命了。

    秦时听令将头抬起,眸子却始终垂着,显然是不敢直视身前人的眼睛。

    唐婉昭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两下,忽然笑了,“下次见朕,把脸上那些脏物洗干净,若再污了朕的眼睛,朕不介意将你的脸皮剖下慢慢洗。”

    少女的声音婉转动人,若是唱起歌来,一定是极好听的,可她偏偏云淡风轻地说出如此狠毒的话来。这让秦时在日头下也觉得浑身冰凉,整张脸都隐隐泛着痛。

    “是,奴才记住了。”秦时说话时微弱地喘着气。

    少女面若玉盘,花颜月貌,眼睛形状更是如同仙造,完美绝色,可眼里却毫无生气,明明是在笑,却也空洞无神。这种感觉就像,整个世界在她看来,都是死物。

    太渗人了!

    “下去吧,明日的药就不必劳烦李公公了。”

    听闻陛下来了养心殿,匆匆赶来的李公公听见陛下喊自己的名字,急忙小碎步上前:“奴才在。”

    声音刚落,就听见陛下继续说道:“李公公年纪大了,毕竟也是在朕身侧伺候过的人,给他选个华贵的棺材,葬在皇陵里,万不可怠慢了。”

    一句话,听得李公公面色煞白,千万句求情的话噎在喉咙里发不出声来。他只是上了个如厕,接驾迟了半刻,这辈子就草草结束了!

    女子说完这些,由两个俊美男子扶着进了养心殿。

    待女子走远,李公公这才敢哭出声来:“杂家、杂家今年才四十九,身体还硬朗着呢!陛下!陛下!”

    秦时看这老公公哭得伤心,也有些不忍,“公公,您儿在这喊,陛下听不到,您儿得去殿里求情。”

    李公公刚拂去眼角的泪,听见秦时的声音,觉得耳熟,抬眼望去,浅浅惊了一下,这不是昨日来送药的小医官?五官竟生得如此漂亮!不过可惜了,脸太黑,陛下不喜欢。

    “杂家怎么敢?”李公公哼了一声,继续一脸哭丧,问:“杂家昨日同你讲的,你可还记得?”

    “什么?”李公公昨日有提点自己吗?秦时挠头,一点也想不起来。

    “看你这样子就不记得!啐!你能在陛下身前活过三天都是你祖上庇佑,让你给杂家带个润嗓子的,你都不记得,杂家去了下面嗓子再疼可怎么办啊……”李公公叫骂着又哭了起来。

    原来是这事儿!秦时是真忘了。他面带歉意地看着李公公,“公公,清明时我给您烧点过去。”

    “不要和杂家讲话,杂家不想听!”李公公还没哭两句,便被两个身着戎装的人带走了。他被拖走了半米,又开始喊道:“还是烧点来吧,再烧点纸钱,杂家没有儿女,也不记得父母,到下面少不了银两打赏……小医官,你可不要再忘了!”

    人被越拖越远,声音还不敢喊大了,恐惊扰了殿中那位。

    秦时对着远去的人影挥了挥手,表示自己记下了。

    李公公被带走后,来了两个太监,对着秦时行礼道:“请问是秦时秦小医官吗?”

    见秦时点头,太监做了个请的姿势:“秦小医官这边来,奴才二人会带秦小医官熟悉您日后伺候陛下的流程。”

    “这儿是养心殿正殿,陛下批阅奏折的地方。平日里您就在后殿候着就行,不必守在陛下身侧,陛下有吩咐会喊您。切记,去如厕、喝水这些,都要等陛下不在养心殿时再做,万不可听不到陛下呼唤。”太监事无巨细、一一嘱咐。

    秦时为了生命安危,比听老师划重点时都认真。

    “多谢二位指点,这些我都记下了。”秦时看着富丽堂皇的养心殿:金龙抱柱、直啸而上,做飞天状;琉璃瓦、金檀木,处处镶金;墙上龙头衔夜明珠拳头大小、又有数千颗彩色宝石镶墙点缀。

    当真是富贵迷人眼,一进来差点将他闪瞎。秦时暗自惊呼:单单这养心殿后殿的一处角落都顶陆家嘴一栋写字楼值钱了吧!

    “秦小医官,您日后就在这儿歇息。”太监将秦时领到偏殿内一个布景简单的小房间,房内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木柜,空间很小,但床上的蚕丝被和玉枕也在叫嚣着金贵。

    秦时余光瞟到枕边似何人遗落的一个香囊,便转身问太监:“这里之前是有人居住吗?”

    太监如实答道:“回秦小医官的话,李公公生前住在这里,他负责陛下在养心殿的事宜,住偏殿方便。”

    秦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盯着那被褥看了两眼,秦时实在忍不住开口了:“可否劳烦您帮我换一床新的被褥枕头?”

    秦时此人有洁癖,旁人用过的东西他向来不碰,不过穿到书中后,诸事不由己,渐渐地,底线越放越底,比如可与其他药童共盖一床被子。

    但现在让他睡一个老太监睡过的床褥,他实在无法忍受。

    秦时有些期待的盯着小太监,好在小太监没负他的愿,“当然可以,秦小医官,奴才立刻让人换。”

    听到此话,秦时松了一口气。若是小太监不愿意,他今晚只能忍着恶心在别人睡过的床上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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