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蘅正卧于草席之上小憩。

    闭目间,耳畔偶有“嗖嗖”的风声刮过,快如鬼魅,平增了几分寒意。

    梅蘅睁眼时,地牢毫无变化,一如平日里那般,有的只是困住她的四面墙。

    每每阖目之余,方才的风声似是缠着她不放,更有女子的啜泣声,如魔咒一般扰得梅蘅目不交睫,寝不能寐。

    翌日,男人方一踏入此地,瞥见梅蘅眼底青黑的模样,薄唇轻抿,嘲讽道:“修仙之人当真是娇贵。”

    梅蘅头痛欲裂,被怪声折磨了一夜,此时已是骨软肉酥,疲惫不堪,不愿搭理对方。

    待男人将要离去时,梅蘅喊住了他。

    “等等!”

    “本座日理万机,事务繁忙,你最好有要事相提。”

    “喂,狐狸精!给我换间房。”

    梅蘅轻飘飘地说着,是那么的理直气壮,丝毫未被男人眼中的怒意所震慑。

    “好,很好,真是好得很。你当本座的洞府是你的住宅吗?”男人磨牙凿齿,冷笑一声,最后落下一句,“还有,本座名唤容祁。不是你口中的狐狸精。”

    须臾,他消失在了原地。

    “别走啊,狐狸精!”

    梅蘅能屈能伸,索性道:“狐仙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反正我也逃不出去,算我求您,让我换处地方可好?”

    “其他修士也像你这般表里不一吗?”男人冷幽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未料到容祁折返地如此之快,梅蘅冷不丁被吓:“你是鬼吗?”

    “本座非鬼,本座乃九尾红狐。”容祁略微思索。

    梅蘅:……

    下一瞬,梅蘅出了这牢笼。

    只是,她的手腕处多了一副镣铐,由金属打造,难以挣脱。

    镣铐前端是一串三尺有余的锁链,被容祁牢牢地牵在手中。

    梅蘅:如果现在用隐身符溜走会怎样?

    很快,梅蘅将这想法抛之脑后,狐狸洞的秘密她还未查清,怎可擅自逃走。

    何况这地方着实诡异,活人祭阵,女子哭声,以及能够限制她法力的阵法,像是一层又一层的迷雾,看不清,拨不开。

    没多久,梅蘅跟着容祁来至一处暗牢。

    此处点着幽暗的光,闪烁着,跳跃着,却无半点暖意。

    “属下参见大人。”

    见是容祁来了,坐于墙角昏昏欲睡的狐狸吓得惊起,毕恭毕敬地打开暗牢的大门。

    穿过长廊,梅蘅的心跌入了寒渊,一时踟蹰不前。

    身前的男人似是不喜,加快了步伐,引得梅蘅踉跄一下,这才从沉思中醒来。

    长廊两侧是一排排的囚牢,每间都关押着一位身着嫁衣的女子。

    这些女子或疯或傻,多数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有的面露痴色,有的神志不清,更有甚者竟贪婪地舔舐地上的残羹冷炙。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呜呜,娘亲,你在哪啊,娘亲你怎么还不接孩儿回去?”

    “别,别杀我!仙君饶我一命吧!”

    ……

    直至长廊尽头,容祁才停下脚步。

    “好好在里面待着吧。”

    梅蘅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间最普通不过的囚牢,三面围墙,还有一排铁制的栅栏。栅栏上施有法咒,将要触及却见飞火横流,雷光四射。

    唯一的出口是一上了锁的木门。

    门上雕刻一矩形门洞,看起来平平无奇。

    毫无征兆,梅蘅被容祁丢了进去,腕间的束缚也消散不见。

    “你该庆幸,你不是本座需要的人。”忽而想起什么,容祁笑出声,“但,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梅蘅:有病。等阵法破了,就是狐狸死期!

    待容祁走后,梅蘅才沉下心来。

    她摩挲着下巴,细细观摩此地的布局,一双乌黑的眸子转得极快。

    梅蘅叹气:若是师父在世,恐怕都难以带走这里所有人。

    窗间过马,兔走乌飞,自那以后,容祁未曾来过。

    在这里不知待了多久,梅蘅简直快要被折磨疯了。

    她已经许久没有合过眼了。

    “喂,醒醒!”

    梅蘅坐在门边,耷拉着脑袋,丝毫没有回应。

    “醒醒,送吃的来了!”

    还是没有回应。

    “真是倒了霉了,来给你这冒牌货送菜。”狐狸面露愠色,很是不满,继而嘀嘀咕咕,“等大人攻破太守府,还有你这捉妖师的活路?”

    “咔擦。”

    是手骨断裂的声音。

    哀嚎声响彻整间地牢。

    “啊啊啊!”

    抬眼是少女似笑非笑的面孔。

    梅蘅不知何时拿了块馍馍啃了起来,注意到对方面露凶光的模样,笑道:“啧,不服气呀。”

    “你——”狐狸哑口无言,捂着爪子,放下食盒就要走。

    “哎,别走啊。”不巧的是,梅蘅偏偏抓住了狐狸受伤的爪子,使坏地捏了一下。

    狐狸破口大骂:“嘶,吾定要杀了你!捉妖师死不足惜,罪该万死!”

    “你刚刚提到——”梅蘅笑了,她放缓了语气,“太、守、府,对吗?”

    “那,那又如何?”

    “哦,没什么,就是问问。”梅蘅依旧抓着对方不放,随之而来的是“啪嗒啪嗒”的声响。

    妖物的血比凡人的气味更为浓厚,只一会儿,气息弥漫在空中,悠悠然飘向远处,引起外面看守的狐狸的注意。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梅蘅当即敲晕了狐狸,使出一张隐身符。刹那间,不仅是送食的狐狸,地上的血迹也消散不见。

    “嗯?吾分明闻到了血腥气啊!”看守的狐狸打着灯笼走近,见并无异常,虽不解,却还是离去了。

    目光久久地凝视着方才狐狸消失的地方,渐渐地,梅蘅眼底闪过一丝狠意。

    妖,都得死。

    她向外探去,指尖抚摸着狐狸的脖子,柔软的毛发很是顺滑,不过梅蘅顾不得这些。

    梅蘅记不得自己的年幼,她是被师父捡到的。

    彼时,她的双亲早已不在人世。

    听师父说,是被妖物杀死的。

    不是别的,正是狐妖。

    被数不尽的藤蔓穿透胸膛,以凡人之身,硬生生的,血流而亡。

    思及此处,梅蘅抿着唇,面露笑意,以最无辜的神色贴近地上的狐狸。

    她的手指微凉,带着些许颤抖。

    然而未等梅蘅出手,狐狸重又出现,身下是一滩血迹。

    她亲眼看见,尸/身化作一缕黑烟,飘飘然而去。

    “真是心狠手辣。”男人不请自来,径直穿过栅栏,说罢,还捧场似的鼓起了掌,“啪!啪!啪!”

    梅蘅面容微怔,很快又恢复原貌,她冷淡道:“不及大人一分。”其中尤为强调“大人”二字,说得是那样地刁钻挖苦。

    纵然被嘲讽,容祁倒也未曾恼怒,眉眼中藏着盈盈笑意,怪让人毛骨悚然的。

    “本座不留废物。特别是多舌的。”

    乍然,脸颊两侧传来一阵钝痛,梅蘅不得已不抬起头与男人对视。

    狭长的狐狸眼微微上翘,眸中既是戏谑,又带着满满的探究。

    “替、嫁?敢在本座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你倒是有好本事。”容祁半蹲着,眼眸低垂,神色半掩,“不过,你以为本座没办法吗?”

    “哎,你——”镣铐重又困住了梅蘅的双手,梅蘅觉得,现在的她像极了一只被桎梏的纸鸢。

    几乎是同时,所有的新嫁娘全都垂着头颅,如提线傀儡一般出现在太守府上空。

    乌泱泱一片,仿若黑鸦过境,遮挡住云层下的微光。

    城中百姓纷纷仰头,吓得四处逃窜,一小贩边跑边大喊道:“快跑啊,狐妖,是狐妖啊!”

    像是被触及到痛处,容祁沉下脸,纵深一跃,厄住了他的喉咙。

    “嘘。”容祁做出噤声的动作。

    他的眉眼似水,浓厚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显得极具欺骗性。

    小贩怔愣在原地,像是忘记了挣扎,瞳孔微缩,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本座不喜这个称谓。”

    就这样,容祁薄唇轻抿,毫不犹豫地折断了小贩的脖子。

    容祁所到之处,尸横遍野,没能逃走的百姓都成了他的掌下孤魂。

    很快,燕都街头血流漂杵,赤地千里。

    见此,被迫跟在身后的梅蘅一时哑口无言,她无力地伸手,试图挣脱束缚,而微薄的法力如昙花一现般短暂离去。

    使不出来。

    容祁。

    梅蘅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双眸紧盯着身前的男人。

    终有一日,得死在她的青羽剑下,她想。

    “太守嫡女换燕都百姓,或是本座身后的这些。如何?”容祁睥睨着太守府的匾额,他的语气不像是商量,更多的是一丝不可违背的命令。

    他说得那般轻巧,根本不把他口中的人命放在眼里。

    几乎是忍着怒意,梅蘅才没能破口大骂,她的心跳得极快,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懂大人的意思。”

    “斩妖符、除魔阵。”容祁特意放缓了语速,“以及……一把神剑。之前倒是我小瞧了你。”

    不知何故,男人很是喜欢捏人下巴这个动作。

    梅蘅没应答他,目光悄移。

    短短几日,她留下的符咒已用尽半数,阵法也不堪一击。

    乌云蔽日,整座燕都阴暗暗的,诡谲玄青,交织着如暮胭脂,恰似一张浸在寒渊深处的瑰丽画卷,随时好像将变作醒来的异兽,疯狂撕咬着绘卷之人。

    “无碍,你不说也行。”

    男人淡淡一笑,他的心中有着十足的把握。

    “在下半妖容祁,敢问太守姜斐可敢一见?”

    声音低沉暗哑,如暗巷的陈酿,敲破了太守府久违的宁静。

    早有预料一样,容祁见太守府并无动静,不由嗤笑:“堂堂太守大人,也是这般贪生怕死之徒吗?”

    一个简单的施法,九十九位失去意识的新娘兀然飘荡到姜瑢闺阁的上空,看起来整整齐齐的。

    只一小会儿,太守姜斐颤颤巍巍地出现在院内,仰着头,眼神躲闪,吓得跌倒在地。

    姜斐已然年迈,不似从前,那双腿跪倒在地的那刻,梅蘅忽然听见一旁的男人笑了。

    很轻的一声。

    “还望狐妖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小女。”

    “若本座不愿呢?”

    容祁丝毫没给对方台阶下,继续嘲讽道:“原来凡人和妖,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自私自利之徒。”

    可能是被揭穿到了痛点,姜斐慢慢地抬起头,正欲看清所谓的狐妖大人是何模样时,偶然一瞥,便注意到了男人身后的少女。

    身着太守府自制的嫁衣,上面绣着姜瑢最喜欢的——

    牡丹。

    “是你!”

    “是你背叛了我们,梅蘅,你是想害死瑢儿吗?”

    姜斐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红衣少女的方向,话语中满满的恶意。

    “我——”

    还没等梅蘅解释,容祁忽地将其拉近,道:“梅、蘅。”

    “寒梅傲雪,蘅生惠香。是个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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