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欢四肢都仿佛被冰锥刺上了一遍,那种疼痛不亚于凌迟。她浑身发冷,冷的几乎让她快要失去意识。她双唇发紫浑身颤栗着,像是有一股凛冽的寒风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许清欢强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她扶着墙一步步往斜芳殿走去。盛长安的目光落在她打着哆嗦的腿上,不像是受了风寒,更像是中了毒。

    盛长安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许清欢只觉得视线愈发的模糊,她恍惚间想起上一世她曾发现自己的母妃在她身上下了一种慢性的毒,日积月累下来会逐渐生成寒气,遇冷则会加重。

    寒气入体五日不散,渴望温暖,可是越温暖就会越发的寒冷,许多中了此毒的人都是死在了温暖的火盆旁。

    “不应该.....明明上一世都没有发作。”许清欢的声音颤抖的不行,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她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朝自己跑来将自己抱起。

    迟澄喊了许清欢好几声都不见她应,他慌了神抱着她朝太医院奔去。

    奔走时冯禧赠予她的香囊落在了雪地上,直到迟澄的身影消失,盛长安才从拐角里走出来,捡起那枚香囊放在鼻尖轻嗅。

    “蠢货。”

    迟澄带着许清欢就快要到太医院时忽然被一个人截住,他看着盛长安还未来得及收敛眼底的慌乱。盛长安不瞎,看得出来这个曾经害死许清欢的男人此刻有多么慌乱。

    “把她给我。”

    这是盛长安第一次在迟澄面前没有自称咱家,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他伸出手迟澄却往后退了一步,他对盛长安怀有戒备,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盛大人,清欢需要去太医院。”

    “谁允许你这么喊她?”盛长安眼里一片暴戾,迟澄闻言也冷下了神色,他将许清欢掂了掂抱得更紧了些。“难不成大人要阻止四公主就医?”

    迟澄垂首看着许清欢,她的呼吸都弱了几分,紧蹙着眉头身体还在不断地颤抖着。她实在是太瘦,迟澄抱着她都觉得骨头有些硌。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盛长安嗤笑一声说道:“那些个废物能做什么?不过是胡乱治一通加重她的病情罢了。”

    迟澄最不耻的就是盛长安这样为非作歹的宦官,他虽然不知为何许清欢会同他待在一起,但他笃定她有难言之隐。

    盛长安的耐心已经被耗了个干净,“我最后再说一遍,把许清欢,给我。”

    “四公主的名讳岂是你一个阉人可以直呼的。”迟澄索性也不再同他客气,盛长安最忌讳的,便是被他人称呼阉人,身体的残缺始终让他感到自卑。他张开扇寒光乍现,他不介意让迟澄的血染红整片雪地。

    “长安!”许娆的声音突然出现,盛长安一愣收了扇,他回过头去看许娆时迟澄已经绕过他就要走。

    盛长安眸色一沉,在今日,他有了太多次破例。

    他一把将许清欢从迟澄怀里拽了出来,她倒在地上像一个破碎的瓷娃娃,随后他将她打横抱起,迟澄怒目圆瞪攥起拳头,偏偏这时元禾也走了过来。

    迟澄只好收手,他就要上前将许清欢抢回来,却只见盛长安垂首与许清欢额头相抵。

    “小没良心的,你看,除了我,还有谁坚定的选择你呢。”

    毕竟,唯有他一人至始至终都将她视为最大的敌人,坚定的选择除掉她啊。

    盛长安略过了许娆大步朝着青云阁走去,大雪纷飞也压不弯梅树的枝桠,他带着许清欢穿梭在一片红梅中,几棵梅树疏影横斜,盛长安骤然停下脚步。

    那万根银针最会挑时候来折磨他,紧随其后的是仿佛铁水入体般的滚烫。盛长安唇角溢出血,他的手是凉的,可是身体已经是快要融化,疼得他紧闭着双眼踌躇不前。

    他或许真的是疯魔了,竟然会对许清欢产生怜悯。

    那枚香囊用了寒香,散发出来的味道与玉兰无异,盛长安也知道许清欢上辈子被春熙下过春寒散,若是没有这寒香诱发,一辈子或许都不一定能发作。

    这或许,算得上是敌人之间的怜惜。怜她一生跌宕起伏,也怜从未有人爱她。

    只有这个理由,才最能解释他的一反常态。

    盛长安一脚踹开房门将许清欢平放在床榻上,这寒香的解药唯他一人拥有。他曾经将三包寒香给了许娆,而如今,这三包寒香皆用在了那枚香囊上。

    盛长安不会怀疑许娆,因为她根本没有理由去对许清欢痛下杀手,所以,也只有冯禧才会如此。

    “呵,贱妇。”

    他忍着痛将那粒銮金丸塞入许清欢嘴里,可她咽不下去还给吐了出来。盛长安本就是忍着剧痛,见状更是不耐烦直接捏住许清欢的脸把她的嘴撬开将药塞了进去。

    “真是个麻烦精。”

    总是不停的再给他找麻烦,一个麻烦才解决,剩下的麻烦就接踵而来。

    那解药能解除她遇暖则冷的症状,但还需要好一会儿才能从那极寒中解脱,稍有不慎,人就冻死了。

    盛长安胡乱的将药抓起塞入嘴中吃下,苦的让人难以忍受,但他始终面无表情。

    止了疼以后盛长安只觉得自个身子都像是在被火烤一样,他的视线移到床榻上的许清欢身上。

    她似乎很冷。

    盛长安上了榻将蜷缩着身子的许清欢揽入怀中,她身上的冰凉几乎是瞬间缓解了他身上的毒热,而他也同样温暖了她。

    盛长安伏在许清欢耳边说道:“别自作多情了,许清欢。我就是爱上男人,也不会爱上你。”他的神志也有些不清,在她耳边絮絮叨叨。

    “不过是看你可怜,才出手救你。之后你若是妨碍了我,我还是会把你剁成碎块喂狗。”

    “对你好也不过是利用你罢了,别自以为是觉得我对你有情。”

    “我要的是权力,再者,一个阉人也不需要男欢女爱。”

    他越搂越紧,似乎是体内的毒热已经彻底蔓延至全身,他将头埋在许清欢的颈窝感受着那冰凉。

    许清欢是被盛长安勒醒的,她整个人都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却又感觉到极致的温热,让她的寒冷逐渐被驱散。

    她很难受,不仅是中了寒毒的难受,还有被盛长安吵得难受。

    “.......闭嘴。”她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声音小的就像一片羽毛拂过水面。但盛长安还是听见了。

    “小没良心的,就该让你自生自灭。”

    许清欢听着盛长安喋喋不休的念叨已经是烦不胜烦,可她听着听着,便生出了困意。

    盛长安毒发时常会有神志不清,她听着他不断地念叨着,一会儿念阿爹,一会儿念阿娘。最后再把自己骂了一通。

    她听见他说。

    “我会听话的,不要丢下我。”

    若只拿这一世来说,他也不过是活了十八年的人儿,甚至还未及冠。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对盛长安产生抗拒。

    没有任何算计的拥抱,也是第一次。

    她阖上沉重的眼皮靠在他怀中。

    “你以前过的很苦吧,盛长安。”许清欢只觉得每一次开口都像是被冷水呛了一般难受。

    盛长安的手逐渐收紧,她是真的觉得要被他勒死了。他只是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那本宫还真是高兴了,你最好是痛不欲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样才能解本宫心头之恨。”许清欢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她忍不住往他怀里靠了靠,她的头靠在他胸膛,可以听见他震耳欲聋的心跳。

    “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资本可以跟咱家对抗......”盛长安极力按耐着想要掐死许清欢的冲动,他就不该发善心救她。

    盛长安沉默半天最后才说出五个字,“小没良心的。”

    许清欢纵然是虚弱,也没有忘记要做的事情,她开口说道:“姜慕春.....”

    “会处理好的。”他很快答复道。

    许清欢微微颔首终于是呼出一口气,她实在是觉得这一切都煎熬无比,便阖上眼沉沉睡去。

    两个前世拼的你死我活的宿敌如今同床共枕相拥而眠,荒诞又颇有趣味。

    她又梦到了一些让她不堪回首的过往,再次醒来时许清欢只觉得浑身都像是被万马齐踏般,她口干舌燥想要起身,可盛长安劲头不知怎的这般大,她掰都掰不开他的手。

    许清欢不耐烦地推了推盛长安,他不动。

    她用脚踹了踹他,他还是不动。

    大有一种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撒手之感。

    许清欢揪住盛长安的衣襟就要把他甩开,她的掌心意外的碰到他的额头,滚烫的吓人。

    盛长安每次毒发后都会有一定概率发高烧,许清欢忽然回想起自己那日坠入冰湖时,也是这样迷迷糊糊的。

    “本宫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遇见你。”许清欢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随后还不解气又伸出手用力掐了一把盛长安的腰。

    他紧闭着双眼闷哼一声,更像一只猫儿了。

    许清欢用尽全力推开盛长安,她捞起地上的外袍穿戴好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匪夷所思。

    怎么像.....事后呢。

    这个想法冒出来时许清欢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摇摇头就要离开,她余光中瞥见盛长安的手无力地垂在床边。“呵,死了最好。疯了也行,为民除害。”

    许清欢推开房门毫不拖泥带水的走了出去,盛长安缓缓睁开眼眸。

    他再怎么样,被她那么一弄不醒也得醒。他看着她毫不留情地离开嗤笑一声,盛长安的手撑在脸边,他竟然有那么一刻幻想过许清欢会照顾一下自己。

    果然还是该让她自身自灭啊。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盛长安的手臂伸直撑在榻上起身,只听见门被一脚踹开,他微张大眼睛回过头。

    许清欢抱着一盆热水龇牙咧嘴的走过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地骂着他。

    盛长安放下手,眼里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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