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芥弥尚在梦中就被隔壁院唱曲儿的声音吵醒了。

    “莺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高芥弥转头透过月影纱看向窗外,发觉天还未亮。

    莺儿看了看房中的刻漏回答,“回女郎,现在是子时三刻。”

    高芥弥不禁苦笑,阿娘才出殡,阿父就马不停蹄地把不羡仙那个红倌人接到家里来,登堂入室。

    高芥弥阿父家中寒门出身,只做了一方县令,奈何阿父去邺城探亲之时正巧救了她阿娘,她阿娘芳心暗许,两人一来二去,背着家人私定终身。

    高芥弥阿娘谢清是邺城谢氏的独生女娘,名门望族,家中自是不肯同意。奈何她阿娘一哭二闹,她祖母心疼女儿,便咬牙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但又怕委屈了女儿,就提拔了高芥弥阿父做这颍川太守。

    高芥弥从记事起,父母感情就不大好,阿娘眼里容不得沙子,而阿父多情,院里开脸的女婢一个接一个,阿娘没少为这些事情和阿父吵,但最后的结果就是阿娘一个人在房间流眼泪,而阿父夜里又不知宿到何处去了。

    罢了,高芥弥想着既已被吵醒了,左右也难再睡着了,便披了外衫,掌了蜡烛打算给阿娘抄些经文。

    “女娘,这夜里抄经,仔细伤了眼睛。”莺儿提醒道。

    高芥弥苦笑了声,“不寻些事情做,只会被隔壁院吵的更心烦意乱,她搬进隔壁院后,只要阿父宿在她哪,她哪夜不到三更才消停?”

    莺儿听了这话,垂下头不语,因为这是实话,她也无从反驳。

    待到高芥弥已经抄完了半卷经文,隔壁院才偃旗息鼓。这厢,两主仆才得以重新睡下。

    日上三竿之时,高芥弥才转醒,洗漱完后便去住院用膳了。

    高芥弥出了栖霞院,穿过垂花廊,到了主院,她还未进主屋,便看到阿父和那个红倌人你侬我侬地坐一块用早膳。

    高芥弥想到阿娘生前没少为了这个女子和阿父吵架,又再一想到阿娘才走,阿父便一点生后的体面都不给阿娘留,便气极,不过高芥弥到底是官宦家的女娘,又跟着阿娘学足了礼,再气也不会在人前失了体面风度。

    “阿父这是终于把碧云姑娘从不羡仙出来了啊”高芥弥缓缓落座,“不知阿父要给这碧云姑娘什么名分呢?”

    闻言,高文立刻回道:“什么名分?”他这话还没说完,碧云就摔了筷子,转过身去,一副嗔态。

    高文这下才回过味来,他这种清流官宦人家,狎妓自是寻常之举,但是要是把妓子接回府中给名份,那倒是会贻笑大方,毁了自己的官声和清名。尤其是现在结发妻丧妻还未过,万一要是给邺城谢氏本家知道了,自是少不了他好果子吃。

    “听阿父这意思,是不打算给碧云姑娘名分了?”高芥弥见阿父不语,便知道阿父这是回过味来了。她继而转头看向碧云,打量了她一番,心想果真是个美人,粉面桃腮,柳眉樱唇,美鬓发,怪不得是颍川有名的红倌人。

    “那还请碧云姑娘回自己院里单独用膳,碧云姑娘无名无分,那就算不得我高府的正头主子,就没知道在这主院上桌用膳!”

    高芥弥这话说完,碧云杏眼圆睁,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得伸出皓腕趴在高文肩头哭诉:“高郎,你不是说她死了以后你就把我接到府上……”

    高文立马站起来扇了碧云一巴掌,止住了碧云的话头,整个院内顿时鸦雀无声,只余下碧云发髻松散后簪子掉落在地上清脆的声响。

    “还不快滚回院子!”高文吼道。

    碧云捂着脸狠狠瞪了高芥弥一眼,愤愤地走了,而高芥弥却不曾再看碧云一眼,只云淡风轻地舀了勺粳米粥喝下,兀自开始用早膳。

    高文不禁有些汗颜,明明这个女儿平素是最温顺的,怎的今日如此咄咄逼人,弄得他倒是措手不及了。

    “我叫碧云把院子迁了吧,就迁到翠微阁吧。”高文开口道。

    翠微阁在高府东南角门旁,是最为偏远的院子,高文这是想让碧云离高芥弥远些了,他怕他床榻之上哄碧云的那些浑话全被碧云抖落了出来,影响了自己的清名和官声。

    高芥弥不置可否,因为高文这是告知,而不是询问。索性碧云搬走了,高芥弥也能落个清净了。

    “阿父,阿娘丧妻还没过,还请阿父平素里注意些许。虽说颍川地处偏远,阿父又是颍川太守,在这颍川倒是不用惧人。但是我朝最看中声名,万一阿父这些事传到了邺城,阿父日后回邺城述职,就怕有人拿这些事做文章了。”

    高芥弥这是在拿话头敲打高文,她想保全阿娘死后的颜面,见不得那起子人登堂入室,搅的高府乌烟瘴气,让阿娘九泉之下不得安生。

    “这是自然,碧云今日以后定当是知道规矩了的。”

    *

    翠微院内。

    碧云正用帕子包了冰块敷脸,她自是知道自己是以色侍人为生的,所以对她这幅皮囊看得紧要的很。

    “去冰鉴再取些冰块来。”碧云拿了昭阳镜左照右照,脸上倒是不怎么肿了,但还是有些红色的印记。

    碧云咬牙气极,她为了套牢高文使了多少力,知道高文喜欢淫词艳曲,她在不羡仙还特意找了师傅学,终日也不再接客,只求着能攀上太守家的高枝。开始明明高文对她也不错,她也以为进了府就是好日子了,没想到才进来多久就挨了打。

    碧云正出神地想着,这时脸上却觉得凉丝丝的,她抬眼看去,原是高文从小红手中接过了冰块给她敷上了。

    碧云见到高文,立马摆出一副委屈神态,眼中泪泫,“高郎还说要接我回来过好日子呢,今日便打了我了。”说罢,碧云伸出染了丹蔻的手指,捏着手帕便哭了起来。

    高文自是吃这套小意柔情的,他平日最不喜欢原配夫人的高傲脾气。

    “好了好了”,高文坐下,伸手揽过碧云的肩头,将她笼入怀中,“在这翠微院中不好吗?没人来打扰你了,多清净。”

    碧云听了这话,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咬了咬牙。高文避重就轻地不提今日之事,碧云到底知道自己就是个得宠的玩意儿,高文还是没把她当人看。如今碧云只希望自己能有个一儿半女,好在这高府站稳脚跟了。

    “可是这里离高郎的院子太远了,碧云会思念高郎的。”碧云趴在高文怀中说道。

    “远怕什么,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高郎~”碧云将手伸进了高文的衣衫,“那高郎可得好好补偿我呢,今日我可受了大委屈。”

    早在高文进来之时,小红就在屋内点了碧云新得的西域媚香,高文此时自是情动不已,两人顺势就倒在了榻上。

    高文除了高芥弥外并无子嗣,所以碧云自打进了高府便日日喝补药,只盼早日诞下个孩子,最好一举得男,日后这孩子继承了高文的身家官位,这样她也能成这太守府的正头主子了。

    两人偃旗息鼓后,碧云柔媚温顺地趴在高文怀中,娇嗔道:“纵然女娘今日说的是对,但是她也太不把高郎你放在眼里了……”

    碧云说到一半后看了看高文的神色,察觉到高文并未恼了她说的话,便继续说了下去,“到底是碧云不懂规矩了,如此低贱的身份还妄想在这府上当半个主子”,碧云一双染了丹蔻的柔夷拈起帕子就捂着了脸,矫揉造作地轻声哭了起来,“但是女娘这样下去,这府中究竟是高郎做主还是她了?”

    高文看碧云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了,且高文想起从前谢清总是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他不过是想宠幸个女婢,就会惹得谢清大吵大闹,闹的家中鸡犬不宁,让他这个家君没有半分面子。

    高文仔细想了想碧云的话,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从前高文是怕谢家所以让着谢清,不曾把别的女人接进府中。但是现在谢清已经走了,而他也已是颍川太守,颍川离邺城隔了十万千里,他何必再怕自己女儿?女儿家的还敢指摘起父亲来了?

    碧云见高文这副样子,就知道自己说的话被他听进去了。

    “高郎……”碧云又挤出几滴眼泪来,期期艾艾地看向高文,一副可怜情态。

    高文抚了抚碧云的背,柔声道:“知道了,你且安心,女大当嫁,她个闺阁女娘,我早早把她嫁出去就是了,不会再让她欺负你了。”

    碧云得了这句话才破涕为笑。

    高文这话只是敷衍碧云的,高文确实想早早把高芥弥嫁出去。纵是高文再不怎么喜欢这个女儿,到底他也是承认这个女儿生得极美,纵是这颍川也找不出更胜者了,以后可嫁个门第更高的,让高文再升一升。

    但是高文并不打算让碧云做这府上的主子了,他到底还是觉得高芥弥晨时说的话是有道理的,碧云一个妓子身份实在太低又不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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