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芥弥回到家中已是傍晚,她一回到院中便叫了热水沐浴。

    高芥弥到底还是刚及笄的女郎,发生了这种事还是免不了惊魂未定。

    高芥弥沐浴后便去主院等高文回来,却没想到在主院碰到了碧云。

    碧云看高芥弥穿的衣衫不是出门那套,便以为事情已经成了,免不了漏出小人嘴脸:“女郎此番应是收获颇多吧,不枉家君送了那株南海大珊瑚,恭喜女郎得嫁高门了……”

    高芥弥即刻便反应过来碧云应该是和王朗口中的丽娘相熟,看来消息是碧云故意让丽娘传过去的。

    高芥弥笑了笑,面色如常地说道:“碧云娘子说什么呢?什么得嫁高门,我倒是一点听不懂了,我今日不过随父亲去贺寿,席间不适便早早回府了。”

    碧云最见不得高芥弥这幅云淡风轻之态,她一辈子做低伏小讨好男子,最见不得这些高门贵女,“你还在装什么?你已经被王朗得手了吧?你现在又比我高贵多少?还不是被人玩了的烂货!”

    高芥弥还是气定神闲,“碧云,你的身契如今在何处呢?”

    碧云突然才反应过来,她那日急匆匆地让高文将她赎了出来,两人一时都忘了拿身契。

    碧云神色有些慌乱,刚才小人得志的模样已经不复存在,“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劝你以后安分点!你的身契现在在我手里,从父亲把你接回来那日我就去不羡仙拿了你的身契!从律法上来讲,我无论是把你发卖了还是拉出去直接打杀了,都是可行的!你这下听明白了吗?”高芥弥扔了茶盏,瓷片崩裂在碧云脚边。

    碧云瘫坐在椅子上,她咬牙切齿地看向高芥弥,却又无可奈何。

    最后实在没忍住,碧云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情,说出了真相,“这件事可不是我的主意,是你阿父的主意,他一早就打量着这次郡主寿诞让你和王朗相看!”

    高芥弥听了此话大为震惊,但她知道她阿父应该可能存了这种心思,但决计不会让王朗来玷污她,因为这样也会损了家族名声,到底也会让他自己在官场抬不起头,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家风不好,闹大了还搞不好被有心人参一本到圣上跟前。

    “那让丽娘撺掇王朗是你教唆的吧?”

    碧云索性破罐破摔,“是又怎样?你就算有了我身契又如何?高郎不会让你任意发卖我的!”

    “碧云,如今你多大年纪了?”,高芥弥整了整衣袖淡然道,“如今二十有七了吧,楼里红倌人应该也换了刚及笄的年轻姑娘吧?你拿什么拿捏我阿父呢?老撒娇卖乖吗?你确实生的不错,但是红倌人一茬接一茬,如果我阿父连我都可以做筹码的话,那你呢?你觉得他会疼惜你?”

    碧云此刻卸了力气,到底她也还是没底气,知道自己在高文心中没什么分量,她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高芥弥冷笑了两声,就不再言语了,耐心等这高文回府。

    天色已经墨黑一片,点点星光和一弯月轮照在庭院,月色如水,竹柏的影子印在庭院空地,像一幅水墨画。

    夜风轻抚,竹叶摇晃发出沙沙声,应是最能让人心安之景,但主屋内坐着的二人心中却不平静。

    随着内院开门声的响起,高文终于回来了。

    高文看到高芥弥和碧云都在等他,不禁有些古怪,“芥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了,今日他们王府可是出事了,那家大公子不知怎得晕在了内院一处荒废了的厢房……”

    高文话还没说完,高芥弥就猜到了,她阿父纵然是个酒囊饭袋,是个绣花枕头,但到底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他自己的官声也断不会这么做。不过高芥弥觉得她阿父是否知道王朗为人还有待商榷,甚至她觉得她父亲就算知道王朗是个浪荡子,也有可能为了高攀王家把她当物件一样舍了出去。

    “阿父,碧云犯了错,她的身契在我手中,我把她发卖了没问题吧?”高芥弥这不是询问,而是通知。

    高文顿时火大,觉得高芥弥这幅做派和谢清一模一样,一样高高在上,一样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从前他到底还是有些惧谢清,但如今高芥弥是自己女儿,怎么还反了天了?

    “你这是何意?她到底是父亲我的人!你怎么动不动就要处置她!”

    早在高文回来之前,高芥弥就将这主院的下人都支使走了,偌大的主院只有他们三人和莺儿。

    “阿父是想借我攀上王家的高枝吧?”高芥弥冷不丁冒出这么句话,把高文吓了一跳,顿时怒火全消,高文看了看碧云,知道又是她说的。

    “但是碧云找了芳菲尽的丽娘,让丽娘撺掇王朗,企图玷污我!阿父!若是王朗玷污我之后不认呢?或者是拿捏我做妾呢?阿父你的独生女儿被人作践!你的那些同僚该如何看你!到底会不会觉得咱们府上家风不正,会不会觉得是因为阿父你上梁不正下梁歪!”

    高文听到这句上梁不正下梁歪,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在了高芥弥脸上。

    高芥弥捂着脸,但丝毫不退缩,站起身和高文对视,“阿父,我说的有错吗?碧云想出这样的主意,害得何止我一个人!难道不会害了阿父吗?”

    高文虽是气恼,但也觉得高芥弥说的有道理,若是今日叫那王朗得手了,那真成了一桩天大的丑闻了。

    高文快步走到碧云跟前,质问:“你怎么蠢到出这种馊主意!我看你就是想害死我!”

    “阿父,我看碧云姑娘实在是不该继续留在这府上了,不如父亲将她交给我处置吧。”

    高文得了碧云时间也不长,且碧云平素最爱做低伏小哄着他,他倒真是有些没有腻味,但今日之事高文实在是理亏,便咬咬牙狠心舍了碧云。

    碧云见高文未曾阻拦,便猛的一下跪在高文脚边,双手拽着高文衣角,声泪俱下,“高郎!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高文有些不忍,打算替碧云求求情,但一对上高芥弥的眼神,又看到她脸上红肿的掌印,到底还是心虚得很,便拽出了衣角快步离开了主院。

    碧云看高文走了,便发了疯一般撒泼打滚,高芥弥给了莺儿一个眼神,莺儿会意,拍拍掌,就进来两个小厮将碧云按住了。

    片刻后,人牙子就来把碧云带走了,碧云走的时候叫声凄厉,但庭院中无人理会,皆是一副好似未曾听到的样子。

    高芥弥处理完后就会栖霞院了。

    她独坐在床榻上,神色有些疲惫,背靠雕花的床栏,到底今日事情太多,就算最后解决了,高芥弥还是觉得有些筋疲力尽。

    她不免又想到谢清:若是阿母还在,我定不会遭人如此欺辱,阿父就算要拿我攀附高门,阿母也定不会同意,何至到今日被王朗欺辱的地步!

    高芥弥越想越伤心,不禁暗自垂泪,拈过帕子掩了面。

    哭过一遭后,高芥弥开始想对策,她知道按她阿父的德性,迟早还要将她塞给别人的,她阿父不管别人家公子品行相貌如何,只要是高门显贵就成。

    可是她一个女子,阿母又去世了,高堂只有阿父一人,婚姻大事她如何裁决?只要她留在这府中,留在颍川,就难保今日之事不会重来。女子婚姻稍有不慎就如同置身水火,高芥弥不敢赌。

    可是离开颍川又能去哪里?

    高芥弥双手绞着丝帕,在房中来回踱步。

    有了,可以去邺城外祖家避一避,外祖向来最疼阿母。如果此番去邺城能遇到个如意郎君,那是更好不过,就再也不用担心阿父将她许给什么纨绔子弟了。

    只是自己尚在丧期,如何自请去外祖家探亲?这倒是个麻烦事。她除了幼时跟着阿母去探过亲,如今已有七八年未曾去过了,因为去一趟又要坐马车又要坐船,高芥弥晕船,就总不肯去。

    想着想着,高芥弥有些困了,便上榻放了床帐入睡。

    第二日,高芥弥还未转醒,莺儿就将她叫醒了,“女郎女郎!邺城来信了!”

    高芥弥顿时清醒了,邺城?那应该是外祖家了。

    高芥弥接过信件,拆开一看,就是外祖母的来信。

    “女郎?”莺儿见高芥弥半天不说话,便试探地叫了一声高芥弥。

    高芥弥喜极而泣,“外祖母让我去邺城小住,说前几日一直梦到阿母,所以也很想念我。”

    高芥弥此刻觉得定是阿母在天之灵看到她受辱,托梦告诉外祖母了。

    “莺儿,快去收拾行装,备好马车,我们去邺城。”

    此次去邺城,高芥弥出发前都没有亲自去回禀了高文,只差了个丫鬟让她等高文从公府回来后知会高文一声。

    颍川到邺城中途要换水路,高芥弥租了艘中等大小的行船就又启程了。

    高芥弥有些晕船,这两天总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终日在船舱内小憩。

    忽然高芥弥听到船舱外有动静,担心遇了水匪,她正想悄悄出舱探探动静,莺儿就急冲冲地进来了,“女郎!有位公子要我们搭救一把。”

    高芥弥盘算了一下:船上只有她和莺儿两个女子,再加上船夫一个壮汉,若外面这位需要搭救的公子是什么居心不良之人,那岂不是让他们三人都陷入险境?

    但高芥弥又转念一想,若是这公子真是个不幸遇险的高门公子呢?若自己救了他,岂不是有恩于他?

    “他穿着打扮如何?年纪看着多大?”高芥弥压低了声音发问。

    “那公子通身气度不凡,锦衣华服,玉冠环珮皆齐整。”

    高芥弥有些动摇了,“他身上可有伤?”

    “腹部有处很长的伤,他说是河中礁石所致。”

    高芥弥问这个可不是要关心那位公子,而是想知道他是否还有危险性。若是身上有重伤,那倒是不足为惧了。

    高芥弥这才出舱,只见船头甲板上躺着位高大的男子,通身华服已经湿透,还有股血腥味。

    高芥弥用团扇掩了面后这才走近,那男子见有女公子前来,便稍稍往后移了些许,“叨扰女公子实属无心,我归家途中遭了歹人谋财,只得跳水求生,力竭之际,正好看到了不远处女公子的船,便向船夫求救。”

    高芥弥对他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怎么信。等高芥弥仔细看他之时,居然发现这人是那日在中书令府上给她指路的公子。

    既然能来中书令的席面,想必确实是官宦人家,且高芥弥念着他帮过自己,便也想着回恩于他。但??芥弥不愿意让他瞧见了自己真容,毕竟在他那日看见自己从尚书令内院跑出来,高芥弥便用团扇将自己的脸挡的更为严实。

    “公子便暂且在这船上歇下吧,公子身上有伤,一会儿我要女使给你送些金疮药来。”

    “多谢女公子。”

    高芥弥立马就回了船舱,两人在船靠岸之前都未曾打过照面了。

    水路过后便直达邺城码头,那公子临别前隔着船帘再次想高芥弥致谢后便离去了。

    高芥弥租了一辆马车就又上路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谢府。

    高芥弥被莺儿扶下了马车,只见府门口站了不少人,丫鬟婆子也是一大堆,正中央是她外祖母。

    “弥儿来了!快来给外祖母瞧瞧,我可怜的弥儿。”高芥弥被她外祖母拉着手左看右看,两人又抱着哭作一团。

    “好了好了,快都进屋吧,外头暑热,别热坏了身子。”

    高芥弥转头看去——是她舅母发话了。

    高芥弥这才转头一一见过各位亲戚,如此,一大家子人这才入了院子。

    “弥儿,你受苦了,这些孩子里面我最疼你阿母,可惜她是个没福气的,竟然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高芥弥外祖母又哭了起来,高芥弥丧母之痛和这些日子所受的屈辱也一并发作,也跟着哭了起来。

    周围其他女眷七嘴八舌地安慰着。

    这时,突然有小厮来报,“大公子回了!大公子回了!”

    高芥弥舅母,也就是这位大公子的生母杜氏,呵斥道:“没看到表姑娘来了吗?如此大呼小叫,失了礼数!”

    那小厮咚一声跪下,“回夫人的话,是大公子受伤了,奴才这才慌忙失了规矩,请夫人责罚。”

    杜氏听到这话险些晕死过去,两个丫鬟将她扶住,“快,快带我去看他!”

    这一屋子人又风风火火地走了,高芥弥自是跟着她外祖母一同去了。

    “我的儿啊,伤到哪里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杜氏一把扑了过去。

    “好了,阿母,我这不是没事吗?”

    高芥弥本来只在人堆里凑热闹,直到她听到这声音,她惊觉这是那日她在船上救的那位公子,但是那人又在中书令府中撞见过她,她不敢确定那人在船上是否认出她就是中书令府中劳烦他指路过的那位女公子。

    到底她那日衣衫鬓发凌乱,又从内院跑出,而王朗又被人砸晕在内院传遍了席间,若是叫他多想了,指不定就猜出事情大概了。

    高芥弥慌乱不堪,想往后退两步,先躲一躲。

    岂料她外祖母开口道:“快,见过你高妹妹,说来你二人应该还不相识,幼时省亲时你们还不记事呢!”

    高芥弥此刻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她略略行了个礼,“见过表哥。”

    “怎么会不认识表妹?我在中书令府中赴宴就见过表妹了,此番当差遇险,也多亏了表妹搭救,不然恐怕葬身鱼腹了。”谢寻抬头对高芥弥笑了笑,但眼神不太友善,私有探究之意。

    高芥弥心中警铃大作,但表面上不动声色,笑了笑,说道:“是表哥福大命大,天无绝人之路。”

    高芥弥开始担心她在船上跟莺儿打探他身份的那些话有没有被他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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