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日光从高高在上的小窗射进来,打下一束苍白光晕,又在半空深深湮灭,根本无法照亮牢房半分,严舒靠墙坐在牢房的一个角落,身上还穿着青绿色的官服,她垂着眸,面色仓白,目光平静麻木。

    不同于普通的牢狱,昭狱一向对接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皇亲国戚,狭窄逼仄的四方天地,宽不过一丈,高却足足有两人高,除了那个七寸大小的方洞,没有任何光源。

    地上铺满了厚厚的柴草,四周没有任何刑具或是其它物件,甚至连围栏也没有,只有一个厚重威严的铁门,隔绝了与外面的一切。

    自从被关进来,严舒听不见任何声音,见不到任何人,没有人审问,没有人哀嚎,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甚至,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在这里待了很久很久。

    滴……答

    滴……答!

    疯了!

    严舒捂住了耳朵,表情有些痛苦,不知道是不是雪化了,偶尔会突然有持续不断的滴水声,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习惯了寂寂无声,突然的声音——这样突兀又连续的声音反而让人烦躁恶心。

    哗啦——

    忍不住蜷缩起双腿,裙摆下束缚双脚的铁链碰撞作响,刺耳尖锐,严舒恶狠狠看去,发疯似的使劲捶打铁链,拳头和被束缚的脚腕都阵阵刺痛,血腥弥漫,她脱力地靠着墙,闭上眼喘着气。

    阴冷的气息一路从背后穿进骨髓,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睫毛轻颤,温婉清秀的脸惨白一片,柔和的眉眼满是疲惫。

    她没有和母亲或是妹妹关在一起,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终归,他没事就好。

    诡异的,严舒冷不丁在此刻笑了出来,先是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转而越来越灿烂,却始终没发出什么声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咔吧”

    声音突兀,严舒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昭狱的确有些门道,来到这里的犯人都不好用刑,可这份精神折磨短时间就让人痛苦不堪,长时间足矣逼疯一个正常人。

    除了那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设计的滴水声,不该会有任何声音。

    严舒面色凝重地睁开眼,定定盯着那扇铁门,正如几次崩溃时的幻想,那扇门,缓缓打开了。

    “就是这?”

    脆生生略带好奇地询问,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娘子,严舒一眨不眨看着门的方向,入目先是金丝勾勒的浮光锦裙摆,整体黑红相间,金鸾流光溢彩,渐渐的,她完全暴露在严舒面前。

    是个很稚嫩的漂亮娘子,头戴凤冠,梳着精美凌云鬓,目光与她对视,黑白分明的眸子有些冷漠,有些好奇。

    这是,当朝七皇女,七殿下——萧楠。

    紧跟其后的小卒点起了蜡烛,在牢房中央放下一把太师椅,随后安静退下。

    门被再次关上,严舒的目光始终没有从这位小殿下身上离开,直到昏黄的的烛火闪烁,让久在黑暗中的严舒很不适应,被迫别开脸闭上了眼。

    萧楠并不在意她的感受,自然在她面前落座,不客气地打量着这位并不算熟悉的嫂子。

    比起曾经昏寥寥几次见面中,严舒衣冠整洁、清爽温雅的形象,此时的她衣衫凌乱,长发杂乱披垂,挡住了半张脸,隐约能看到她紧闭的双眼下一片青黑。

    她的脸颊微微凹陷,惨白瘦削,往日温润的眉眼间满是疲惫萎靡,似乎很不舒服,干裂的唇瓣紧紧抿着,克制隐忍。

    真是狼狈啊。

    萧楠收回视线,随手敲了敲扶手,严舒睁开眼,清楚对上了她眼中的平静,没有惊讶,没有同情,甚至连恼怒都没有,只是浑不在意的平静。

    “罪臣严舒,拜见殿下。”

    铁链划拉一片,严舒艰难地跪在地上,谦卑地低下头,却又脊背挺直,像是仍坚定地维持仅剩的自尊。

    许久不曾开口,严舒的声音十分沙哑,萧楠就坐在她面前,受了这个礼,也没有叫她起来,垂眸看着她。

    “严尚宫不是要见本殿么?本殿就在这,严尚宫不妨直言。”

    萧楠的语气不咸不淡,跪着的严舒却不禁苦笑,这位小殿下还真是不客气,此时一口一个“严尚宫”,可真是讽刺意味十足。

    “罪臣斗胆,请问严家当以何罪论处?”

    严舒闭了闭眼,不同于母亲,她几乎已经确认了严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语气竟然有些意外的坦然和……期待?

    萧楠歪了歪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冷不丁起身站在严舒面前,伸手抬起了她的脸,四目相对,她从严舒眼里看见了一股子诡异的压抑和疯狂。

    “书房的密室是你故意暴露的吧?” 萧楠几乎是一瞬间就把当时的异常与她联系起来,她看着严舒询问,严舒不闪不避与她对视,竟然勾了勾唇,“罪臣不知道什么密室。”

    “我讨厌你这样的眼神,”萧楠语气淡淡,手上掐着严舒下巴的力道加重,眉眼难得带上几分烦躁,“你最好老实一点,我能给你的耐心有限。”

    下巴的骨头好想马上会被捏碎,严舒脸色白得透明,她被迫仰着头,目光中竟然带上几分欣赏。

    “罪臣就知道没有找错人,”严舒低低笑出声,“您和她好像啊。”

    “啪——”

    毫不留情的一巴掌,严舒偏过脸,脸颊火辣辣一样的疼,像是母亲无数次的惩罚,头脑眩晕。

    “不要废话,”萧楠转了转手腕,吐字清晰,又带着若有若无的警告,她冷冷看着严舒,“你再多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这就是传说中光风霁月的小殿下啊,严舒舌尖抵了抵嘴中的软肉。

    在昭狱的日子让她不太正常,也或许她早就疯了,好像终于发泄完无关紧要的情绪,也可能是被打醒,她伸手理了理杂乱的头发,声音淡下来。

    “没错,我故意削薄了木板,挪走了花盆,想让密室暴露人前。”

    “你早就知道本殿会带人来?”

    萧楠眉头微皱,但随即自己否认,不,她此行临时起意,不可能会有人提前知晓,她看向严舒,严舒轻笑。

    “罪臣不知道,但无论谁发现了那些东西,结果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她想让严家出事,或着说,她想拉着整个严家所有人一起死,多有趣,严家的嫡长女想毁了整个家族。

    “你恨你母亲?”萧楠看了她半晌,蹲下与她对视,“告诉我,为什么?”

    “殿下应该知道迟儿没了,那殿下知道迟儿怎么死的吗?”严舒冷不丁转移了话题,萧楠看她的目光更冷,面无表情开口,“你想死?”

    迟儿说得当然就是皇兄的孩子严迟,那个不幸早夭的孩子,严舒这时提到这个孩子,无疑是在提醒萧禧遭受的痛苦,彻底激怒萧楠。

    “不,我是想和您解释,”严舒脸上突然泛起哀伤,眼中浓稠的压抑和心痛让人心惊,她语调轻了些,“这真相只有我知道了,或者说,除了母亲和乐风,只有我知道。”

    “母亲不会说实话,乐风,我不忍让他亲口说一遍经过。”严舒捂住心口,痛苦喃喃,“是我没用,对不起他。”

    “那你就忍心那么糟蹋他?冷眼等他死?”萧楠冷笑,毫不留情往她心口戳刀子,严舒表情更加悲痛,眼眶赤红,“我没有!”

    “不……我有……”严舒脊背终于弯了下来,备受打击地泪流满面,萧楠凤眸微垂,眼底隐约有几分晦暗不明的情绪,许久,她开口,“乐风是皇兄的字?”

    据她所知,皇兄并未取字,那么这个字也只能是严舒这个妻主给的。

    快乐常在,自由如风,很好的寓意,严舒也是真敢。

    “是,他很喜欢。”

    严舒单手撑着地上的柴草,长发遮住脸,神色不明,她不在意萧楠怎么看,认为她虚伪也好,癫狂也罢,只是自顾自开口。

    “宫主下嫁于我,罪臣不胜惶恐,他贵若皎月,艳冠云颠,罪臣此心早早倾慕,得佳人垂怜,不敢有怠慢之心。”

    “婚后伉俪情深,我与他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我为他描眉作画,赠他小字乐风,他为我洗手做羹,绣衣帽鞋袜,更是不消一年,我们育有一子严迟。”

    她似在追忆,想到以往回忆,眉眼平和幸福,苍白的脸上恢复几分血色,萧楠没有打断,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可惜天不遂意,乐风生产不顺,虽父子平安,但身子受损,很难再孕……”

    严舒脸上的红晕一散而尽,呼吸急促起来。

    “我没有告诉母亲,可乐风自己过意不去,主动从宫主府搬进严府,对我母父百般孝敬,无微不至,从不忤逆,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体,吃尽了帮助生子的偏方。”

    这就是皇兄从生产后从宫主府搬出来,身子一年比一年差的真相,而接下了,不用想,肯定还是出了差错。

    萧楠只看结果,至于严舒到底怎么想,根本不重要,严舒这一番掏心置腹的言论,没有激起她心中的半分波澜。

    甚至,只会让她心中的怒火更甚。

章节目录

谁懂?听说本殿是疯批反派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次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次醉并收藏谁懂?听说本殿是疯批反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