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
萧澜现在有些头疼。
不是因为战事，也不是因为和谈亦或者老三——镇北侯先行一步，而老三也已经带着质子回京，和谈的物资交易也会在京兆“恩赏”送来后交接，之后估计匈奴好歹安生几年。
当务之急并不是这些正事，反倒是老三走时留下的一份“大礼”。
在和谈一事上，她自知理亏，更何况这样危及性命的事，普通人尚且避之不及，更何况是金尊玉贵的三皇女。
更何况，这位妹妹不仅不是好脾气，更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做出些什么无伤大雅的报复都在萧澜意料之中。
她当时听到她要送礼，做足了准备严阵以待，听说她放在一处宅子里，都想到会是什么机关猛兽、甚至是个暗卫打算砍她一刀，结果过去一看，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小郎君。
她以为是什么表面的伪装，结果试探半天，此人真真切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郎君，面对她的一再防备，眼泪汪汪被吓破了胆。
萧澜拿他没办法，索性她为了赔罪是一个人踏进了那个院子，于是先把人暂且安置在了那个院子，留下些银子匆匆告辞。
之后她让人去查，是柳家送给老三的礼物，赠了两个小奴，老三带走一个，给她留了一个。
萧澜一时都不知道作何感想，该说这个妹妹脾气其实比想象中的好太多，还是说老三真是敬爱她这个姐姐，做什么都想着她。
萧澜自己是无心男色的，否则她也不会二十好几仍未娶夫，可这个小郎君，她总不能把人一直放在那个院子，更不可能把人送回柳府。
她思忖着是让人给他寻个亲事，还是找个人家收为义子，手下便禀告那个小郎君这些日子不吃不喝似乎求死。
于是她又马不停蹄前去，瘦巴巴的小郎君看见她哭的梨花带雨，跪着抱着她的腿让她不要丢下他。
他抽抽噎噎：“主人……主人……不要奴，奴……奴会被打死的。”
萧澜耐着性子安抚：“有我在，不会有人敢伤你。”
他自说自话：“主人别不要奴，无用的奴会被家主喂老虎。”
萧澜试图劝说：“我为你寻一门亲事，或者找个母家？”
他泣不成声：“主人，奴很听话，奴会做很多事，您不要抛下奴呜呜呜……”
萧澜：……
被哭的头疼，又不好和一个小郎君发火，萧澜忍了又忍，还是沉声道。
“闭嘴！”
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小郎君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捂住了嘴，泪珠子不住滚落，萧澜心下暗自松了口气，明面上却更加面无表情。
“叫什么？”
“石榴”
小郎君带着些哽咽的回复很轻，虽然觉得有些失礼，但觉得这样好歹能正常交流，她深吸口气。
“行，一，不许叫我主人。”
“二，不许再哭。”
“三，我问什么回答什么。”
石榴乖巧地一一点头。
“有我在，柳家不敢插手你的事，也没人会把你喂老虎，”萧澜揉了揉太阳穴，“军中不能留你这样的小郎君，嫁人或者寻个母家，选一个。”
“我想跟着将军。”
可这一次，石榴却拒绝的果断，唯唯诺诺却又坚定地看着萧澜，萧澜冷眼盯着他半天，他硬是没屈服，仍倔强地看过来。
“那就让柳家主来接你。”
萧澜语气淡淡，心里总算升起些厌烦，她之所以没有想过将他送回去，是知道这样被充作礼物的小奴被送回去，几乎算得上对主家的不满，而这份不满，就得让这个奴来承担。
他说的喂老虎甚至更严苛的责罚都不是不可能，可既然他如此不识抬举，萧澜不介意先吓一吓他。
如她所愿，郎君的脸一下子苍白起来，随后战战兢兢地松开她五体投地，萧澜敛眸。
“叫我来做什么？”
“将军，三殿下给您留了信。”
石榴低着头，颤颤巍巍拿出书信双上奉上，萧澜挑眉，至少不是单纯想跟她，而她也有点好奇萧凝写了什么，于是伸手接过信拆开。
信件不长，除了那些不阴不阳的多谢款待，劳二皇姐费心之类的场面话，最突出的就是最后的——
边关苦寒，二皇姐形单影只，身边也该有一两蓝颜知己小意温柔、贴身伺候，此人清白可靠，二皇姐不如留侍左右，不枉妹妹身负重伤，仍挂念的一片苦心。
萧澜几乎能想象到，老三写到这时会有多幸灾乐祸，而她既然都提到身负重伤了，这份情萧澜还是得忍下。
只是萧澜也没太想明白，给自己留个男人，能起到什么报复的效果，让她看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郎君发愁吗？
“将军”
门被敲响，林勒的声音传来，萧澜看了眼老实跪着的郎君，转身推开门出去，林勒抱拳行礼，萧澜颔首。
“怎么了？”
林勒直起身，垂首低声禀告：“京兆送来的恩赏明日就可抵达，属下已经派人准备接应，也派人通知了匈奴使者，京兆传来的信也到了，放在您的帐中。”
“嗯，辛苦了。”萧澜应下，见林勒似乎欲言又止，拍拍她的肩，“怎么了？有话直说。”
“五殿下也递了消息过来，说是过些日子要到这边。”
老五？这倒是出乎意料，众所周知，五皇女萧槿常年在外游学，萧澜在西北四年，也有几次她到自己的这边，也都是客客气气送了礼，前来拜访。
甚至于，她好几次人没到，也在西北财政吃紧时送来许多辎重，不取分文，年节也有书信礼物寄来，甚至萧澜没回京兆，许多宫里留给萧澜的礼物也是通过萧槿带来的。
可以说，其实萧澜和这个妹妹关系还不错，所以略微惊讶了下，她也只是嘱咐备好院子等候。
再怎么说，石榴的事还是有些烫手，萧澜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林勒是她极为信任的亲信，她也就把这事告诉了林勒，想听听她的想法。
可一瞬间，萧澜就注意到林勒的表情更加迟疑复杂，她揽着她的肩，无奈开口：“贤非什么时候在我面前也这样拘谨了？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贤非是林勒的字。
“将军，并非是我怀疑您的信任，实在是有些话过于冒犯，但属下又不吐不快，”林勒叹了口气，声音更低，“三殿下在和谈一事上受了不少委屈，她并非是忍气吞声之辈，属下担心她有意报复。”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萧澜好笑，“别说你了，我这个姐姐也早等着被这丫头晃一下。”
“属下斗胆查了查，”林勒抿唇，“三殿下在柳府宠幸了一个小侍。”
“那又怎样……”萧澜觉得这是老三能做出的事，而且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值得林勒如此严阵以待，但她看着林勒严肃的表情，福至心灵。
“你不会是怀疑里面这个就是那个小侍吧？”
萧澜声音有明显的震撼，而林勒悲壮地颔首，痛心疾首：“属下猜测，这就是三殿下的报复，让您不得不留下这个人，守在身边，日日眼见心烦！”
萧澜嘴角一抽，她拍拍林勒的肩，有些无语：“我那妹妹倒也没有这么……”她咽下变态两个字，“她宠幸过的应该带走了，屋里这个应该是干净的。”
林勒看着萧澜，萧澜与她对视，两人四目相对，萧澜看见了对方眼中真切的怀疑，她揉了揉眉心。
“不信你去验验。”
萧凝是睚眦必报，但也不是不明是非，否则不会应下主动为诱，使自己陷入险境的事，萧澜早就料到对方就算是报复也一定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所以当时才敢一个人来这个院子。
而且这个妹妹傲气的很，怎么会用这样丢份的方式报复她，这不仅是羞辱她，更是羞辱那个郎君，羞辱三皇女。
不过她是真没想到老三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了和谈这事，虽不知她是不是心里记着仇，反正这份情萧澜记下了。
而萧澜更没想到，林勒这孩子还真让人去验那郎君的身，请的是附近最有名的公翁，萧澜越拦着她越坚持，于是萧澜也不得不从了她。
不过结果很显然，这个郎君的确还是干净的，而林勒站了会儿，扭头看着萧澜。
“将军，你的意思要留下他？”
她说话语速快了许多，面上有隐约的不自在，萧澜笑着摇摇头，背着手应下。
“是，不过我的意思，还是军中不太适合有这样一个年轻的郎君。”
“嗯，既然您不想娶他，这个郎君又不肯嫁人要留在您身边，您不如认他做个弟弟？属下想这西北，应该没有比您身份更贵重的人家。”
“我认义弟，也不是不能，只是麻烦许多，怕是要禀告京中。”萧澜思索着可行性，林勒接着开口，“跟京中无关，只是您的弟弟，无需牵扯皇家。”
“如此，”萧澜明白林勒的意思了，只是借助她的身份给这郎君一个庇护，也给萧澜一个可以理所当然庇护他的由头，她想了想，应下，“可行。”
萧澜现在有些头疼。
不是因为战事，也不是因为和谈亦或者老三——镇北侯先行一步，而老三也已经带着质子回京，和谈的物资交易也会在京兆“恩赏”送来后交接，之后估计匈奴好歹安生几年。
当务之急并不是这些正事，反倒是老三走时留下的一份“大礼”。
在和谈一事上，她自知理亏，更何况这样危及性命的事，普通人尚且避之不及，更何况是金尊玉贵的三皇女。
更何况，这位妹妹不仅不是好脾气，更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做出些什么无伤大雅的报复都在萧澜意料之中。
她当时听到她要送礼，做足了准备严阵以待，听说她放在一处宅子里，都想到会是什么机关猛兽、甚至是个暗卫打算砍她一刀，结果过去一看，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小郎君。
她以为是什么表面的伪装，结果试探半天，此人真真切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郎君，面对她的一再防备，眼泪汪汪被吓破了胆。
萧澜拿他没办法，索性她为了赔罪是一个人踏进了那个院子，于是先把人暂且安置在了那个院子，留下些银子匆匆告辞。
之后她让人去查，是柳家送给老三的礼物，赠了两个小奴，老三带走一个，给她留了一个。
萧澜一时都不知道作何感想，该说这个妹妹脾气其实比想象中的好太多，还是说老三真是敬爱她这个姐姐，做什么都想着她。
萧澜自己是无心男色的，否则她也不会二十好几仍未娶夫，可这个小郎君，她总不能把人一直放在那个院子，更不可能把人送回柳府。
她思忖着是让人给他寻个亲事，还是找个人家收为义子，手下便禀告那个小郎君这些日子不吃不喝似乎求死。
于是她又马不停蹄前去，瘦巴巴的小郎君看见她哭的梨花带雨，跪着抱着她的腿让她不要丢下他。
他抽抽噎噎：“主人……主人……不要奴，奴……奴会被打死的。”
萧澜耐着性子安抚：“有我在，不会有人敢伤你。”
他自说自话：“主人别不要奴，无用的奴会被家主喂老虎。”
萧澜试图劝说：“我为你寻一门亲事，或者找个母家？”
他泣不成声：“主人，奴很听话，奴会做很多事，您不要抛下奴呜呜呜……”
萧澜：……
被哭的头疼，又不好和一个小郎君发火，萧澜忍了又忍，还是沉声道。
“闭嘴！”
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小郎君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捂住了嘴，泪珠子不住滚落，萧澜心下暗自松了口气，明面上却更加面无表情。
“叫什么？”
“石榴”
小郎君带着些哽咽的回复很轻，虽然觉得有些失礼，但觉得这样好歹能正常交流，她深吸口气。
“行，一，不许叫我主人。”
“二，不许再哭。”
“三，我问什么回答什么。”
石榴乖巧地一一点头。
“有我在，柳家不敢插手你的事，也没人会把你喂老虎，”萧澜揉了揉太阳穴，“军中不能留你这样的小郎君，嫁人或者寻个母家，选一个。”
“我想跟着将军。”
可这一次，石榴却拒绝的果断，唯唯诺诺却又坚定地看着萧澜，萧澜冷眼盯着他半天，他硬是没屈服，仍倔强地看过来。
“那就让柳家主来接你。”
萧澜语气淡淡，心里总算升起些厌烦，她之所以没有想过将他送回去，是知道这样被充作礼物的小奴被送回去，几乎算得上对主家的不满，而这份不满，就得让这个奴来承担。
他说的喂老虎甚至更严苛的责罚都不是不可能，可既然他如此不识抬举，萧澜不介意先吓一吓他。
如她所愿，郎君的脸一下子苍白起来，随后战战兢兢地松开她五体投地，萧澜敛眸。
“叫我来做什么？”
“将军，三殿下给您留了信。”
石榴低着头，颤颤巍巍拿出书信双上奉上，萧澜挑眉，至少不是单纯想跟她，而她也有点好奇萧凝写了什么，于是伸手接过信拆开。
信件不长，除了那些不阴不阳的多谢款待，劳二皇姐费心之类的场面话，最突出的就是最后的——
边关苦寒，二皇姐形单影只，身边也该有一两蓝颜知己小意温柔、贴身伺候，此人清白可靠，二皇姐不如留侍左右，不枉妹妹身负重伤，仍挂念的一片苦心。
萧澜几乎能想象到，老三写到这时会有多幸灾乐祸，而她既然都提到身负重伤了，这份情萧澜还是得忍下。
只是萧澜也没太想明白，给自己留个男人，能起到什么报复的效果，让她看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郎君发愁吗？
“将军”
门被敲响，林勒的声音传来，萧澜看了眼老实跪着的郎君，转身推开门出去，林勒抱拳行礼，萧澜颔首。
“怎么了？”
林勒直起身，垂首低声禀告：“京兆送来的恩赏明日就可抵达，属下已经派人准备接应，也派人通知了匈奴使者，京兆传来的信也到了，放在您的帐中。”
“嗯，辛苦了。”萧澜应下，见林勒似乎欲言又止，拍拍她的肩，“怎么了？有话直说。”
“五殿下也递了消息过来，说是过些日子要到这边。”
老五？这倒是出乎意料，众所周知，五皇女萧槿常年在外游学，萧澜在西北四年，也有几次她到自己的这边，也都是客客气气送了礼，前来拜访。
甚至于，她好几次人没到，也在西北财政吃紧时送来许多辎重，不取分文，年节也有书信礼物寄来，甚至萧澜没回京兆，许多宫里留给萧澜的礼物也是通过萧槿带来的。
可以说，其实萧澜和这个妹妹关系还不错，所以略微惊讶了下，她也只是嘱咐备好院子等候。
再怎么说，石榴的事还是有些烫手，萧澜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林勒是她极为信任的亲信，她也就把这事告诉了林勒，想听听她的想法。
可一瞬间，萧澜就注意到林勒的表情更加迟疑复杂，她揽着她的肩，无奈开口：“贤非什么时候在我面前也这样拘谨了？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贤非是林勒的字。
“将军，并非是我怀疑您的信任，实在是有些话过于冒犯，但属下又不吐不快，”林勒叹了口气，声音更低，“三殿下在和谈一事上受了不少委屈，她并非是忍气吞声之辈，属下担心她有意报复。”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萧澜好笑，“别说你了，我这个姐姐也早等着被这丫头晃一下。”
“属下斗胆查了查，”林勒抿唇，“三殿下在柳府宠幸了一个小侍。”
“那又怎样……”萧澜觉得这是老三能做出的事，而且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值得林勒如此严阵以待，但她看着林勒严肃的表情，福至心灵。
“你不会是怀疑里面这个就是那个小侍吧？”
萧澜声音有明显的震撼，而林勒悲壮地颔首，痛心疾首：“属下猜测，这就是三殿下的报复，让您不得不留下这个人，守在身边，日日眼见心烦！”
萧澜嘴角一抽，她拍拍林勒的肩，有些无语：“我那妹妹倒也没有这么……”她咽下变态两个字，“她宠幸过的应该带走了，屋里这个应该是干净的。”
林勒看着萧澜，萧澜与她对视，两人四目相对，萧澜看见了对方眼中真切的怀疑，她揉了揉眉心。
“不信你去验验。”
萧凝是睚眦必报，但也不是不明是非，否则不会应下主动为诱，使自己陷入险境的事，萧澜早就料到对方就算是报复也一定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所以当时才敢一个人来这个院子。
而且这个妹妹傲气的很，怎么会用这样丢份的方式报复她，这不仅是羞辱她，更是羞辱那个郎君，羞辱三皇女。
不过她是真没想到老三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了和谈这事，虽不知她是不是心里记着仇，反正这份情萧澜记下了。
而萧澜更没想到，林勒这孩子还真让人去验那郎君的身，请的是附近最有名的公翁，萧澜越拦着她越坚持，于是萧澜也不得不从了她。
不过结果很显然，这个郎君的确还是干净的，而林勒站了会儿，扭头看着萧澜。
“将军，你的意思要留下他？”
她说话语速快了许多，面上有隐约的不自在，萧澜笑着摇摇头，背着手应下。
“是，不过我的意思，还是军中不太适合有这样一个年轻的郎君。”
“嗯，既然您不想娶他，这个郎君又不肯嫁人要留在您身边，您不如认他做个弟弟？属下想这西北，应该没有比您身份更贵重的人家。”
“我认义弟，也不是不能，只是麻烦许多，怕是要禀告京中。”萧澜思索着可行性，林勒接着开口，“跟京中无关，只是您的弟弟，无需牵扯皇家。”
“如此，”萧澜明白林勒的意思了，只是借助她的身份给这郎君一个庇护，也给萧澜一个可以理所当然庇护他的由头，她想了想，应下，“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