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太医来来往往,影影绰绰传来些窃窃私语的声响,谢婧抬步往里走,模糊听见只言片语。

    “太女殿下向我躬身……”

    谢婧绕过屏风,那些声音更清晰了些。

    “太女竟如此屈尊纡贵……不愧仁德之名,我等自会竭尽全力,不负太女厚望。”

    “谢世子?”

    谢婧看清了是两位太医,而屋中其她人自然也看见了她,能出现在这里的衣着富贵的娘子,更别说府上的下人已经率先行礼,其余众人没什么犹豫,微微倾身。

    “见过谢世子。”

    “嗯,”谢婧微微颔首,顿了顿,回了一礼,“劳诸位大人费心了,家母情况如何?”

    “世子客气了,”太医微微侧身,“能医治侯姥这般英雌,是吾等荣幸,卑职必当倾尽全力。”

    太医很客气,一是又太女等贵人的吩咐,二也是真的敬佩侯姥,但她却仍避开了侯姥的状况,也不敢保证镇北侯会安然无恙。

    谢婧自然也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再怎么,她也只是点点头。

    “待家母痊愈,侯府自有重谢——”谢婧认真看着几位太医,“侯府欠诸位大人一个情,谢婧欠诸位大人一个情。”

    这……

    诸位太医明白世子这真是下了重本了,几人面面相觑,忽闻一声叹息,一个身姿挺拔修长的娘子走出,几位太医与她互相颔首致意后,她主动上前。

    “谢世子,”她语气舒缓,“您放心,令尊会无碍的。”

    谢婧不认识她是谁,但看她的衣着打扮应当也是太医,而且她注意到,在她开口后,几位太医脸上为难的神情顿时淡了许多。

    “卑职是太医院的太医,鄙姓云,”似乎是看出她那分打量,云太医轻声介绍,随后缓声道,“世子要去看看侯姥吗?”

    谢婧知道她是谁了,云太医云栖,师从神医云氏,年纪轻轻已经是太医院院首。

    她没见过其人,却听说了许多她化腐朽为神奇的事迹,忐忑不安的心安定了许多,但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打扰诸位了,我母亲麻烦各位了。”

    谢婧不忍再去看母亲的样子,或许也是真的相信了这位云太医温和笃定的样子,她眼睛有些发酸,强忍着难过退出去。

    门被关上,她缓了一会儿,府上的管事上前:“世子。”

    “唐姨,”谢婧轻声唤,管事,也就是唐姨不忍看着她,谢婧笑了笑,“我没事,有什么事吗?”她四下看了看,“兄长呢?”

    “郎君似乎有些不适,先回去了,”唐姨心疼地给小主子理了理衣冠,轻声道,“不过鄙下见六殿下似乎过去了,您不必担心。”

    谢婧脑中想起先前的谈话,兄长那番言论还在脑中清晰,她倒不觉得兄长出格,只觉得是自己太没用才劳得兄长一个男子愿意出征。

    可她也明白太女和几位殿下的沉默,兄长虽是好心,若真让他一个男子上了战场,岂不是说大昭娘子软弱,大昭无人可用?

    她到底不太熟悉如何应付这样的场面,六殿下的出声无疑解围,可她也注意到兄长那份被看低的失落。

    那次兄长爬树掉下来被六殿下救下的事,下人随后也禀报过了,兄长一直以来都不愿因为自己是个郎君就被小看,特别是姐姐战死后,他一直试图习武练功,也努力打理侯府。

    谢婧明白兄长的心意,从来没有拦,只是怕影响兄长的名声,让人按下了消息,外人还传着谢氏郎君柔顺贤淑的佳名,求娶络绎不绝。

    只是谢婧一向以自己年幼,母亲不在为由推脱,兄长也乐得清静,直到姜贵君传兄长过去了一次,兄长自己答应了愿意嫁给六殿下。

    姜贵君是二皇女,也就是她表姐后来的父君,六殿下对她一向也算照顾,再加上最近的接触,她觉得六殿下算得上可托付之人。

    以及,那次听说六殿下对兄长的脾性还算欢喜,兄长自身也情愿,她没什么好置度的。

    在自己府上,她也不怕兄长吃亏,于是也便任由俩人自己解决那份别扭,只说让下人上些心。

    “鄙下懂得,府上下人亲卫都在,”唐姨低声道,随后说出来意,“各家送来的礼册,需要世子过目。”

    “唐姨……”谢婧本想让唐姨自己定夺,甚至于这些事有时候都会让兄长去管,但她想了想母亲,想了想太女殿下的话,将话咽了回去,“我去看看。”

    “还有,唐姨,明日给我再安排一个习武的师母吧。”

    *

    “郎君,您怎么又上去了啊?”

    树下,奶爹痛心疾首,而谢盏坐在树杈上,神思不属扶着树坐着,胡乱应了声。

    “郎君,奴的小祖宗啊,您快下来吧,上面太危险了,而且天又这么冷,您别受了寒。”

    奶爹苦口婆心地劝,熟悉到极致的场景,谢盏不在意奶爹的劝告,但他心中的郁气好像有了出口,他垂首看向奶爹,有些蔫蔫地开口。

    “奶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三脚猫功夫惹人发笑,所以才让我下去?”

    “嗯?”奶爹一愣,脸上的表情收了收,他惊讶看着自家郎君,“哪个说的这样的浑话,郎君若非武艺高超,怎的能爬上这么高的树?”

    “至于让您下去,奴是担心您啊,就像镇北侯大人威武盖世,府上人依旧会担心她在沙场有些不测,奴自然是信任您的武功,可奴也担忧您啊。”

    “您怎么会以为奴是不信任您呢,”奶爹有些伤心,随后想到,“莫非您还是对奴上次没回答您威武不威武耿耿于怀?奴是担心忘了答,老奴的郎君,自然是威武厉害!”

    谢盏看着奶爹信誓旦旦出声,心情终于好多了,他想了想,扬声,“那您说,我这么威武,能不能上战场?”

    “这可不行!”奶爹吓坏了,连连摇头,谢盏纳闷,“为什么?你还是觉得我不够厉害吗?既然我威武厉害,母亲又是赫赫有名的镇北侯,我为何不能上战场呢?”

    “这怎么能一样呢,您是男子啊!”奶爹急了,谢盏更奇怪了,“男子怎么了,都是谢氏女郎,姐姐可以,婧儿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您是金尊玉贵的郎君,家中怎么能让您去吃苦涉险呢?”奶爹迫切道,谢盏坚定回,“我不怕,而且婧儿是妹妹,我这个兄长理应在前面!”

    “这……”

    奶爹的汗一下子冒出来了,他看出郎君脸上纯粹的疑惑和不解,心下暗自叫坏,主君走的太早,府上也没有主事的,二娘子更是对郎君百依百顺委以重任,他一个下人没有主子的吩咐也不能捷越。

    因此,在二娘子的纵容下,郎君在府上自由极了,地位和娘子也看着差别不大,别说什么刺绣厨艺,连男戒礼仪什么都没怎么学,所以对这些女尊男卑、男德男训之类的东西就差了太多。

    他攥紧了袖子,勉强挤出笑来:“这怎么能呢,郎君不像娘子那样力大体壮,合该被护着的,再者,您若去了边疆,到了军营,人多眼杂,那么多娘子,名声可怎么办?”

    “我……”谢盏想说他自然会洁身自好,可奶爹急急打断了他,“您是不会那样,可外人只听说您和那么多卑贱的武妇一起,就不知怎么揣测杜撰呢!”

    “您可是要给六殿下当皇夫的,怎么能名声有碍呢?再者,您去了边关,六殿下怎么办?您既然嫁过去,总要主掌中馈,相妻教子,男人这一辈子,最主要的当然还是要侍奉妻主啊!”

    “还有,”奶爹泪眼汪汪,“奴怎么舍得您去边关,侯姥,二娘子,甚至六殿下,怎么忍心让您一个郎君涉险啊!”

    谢盏一句话没插上,如今一肚子话却又好像都被堵住说不出来,他是真不觉得他是郎君就有多骄贵,可奶爹的话好像又很有道理。

    一时想不到怎么反驳,可不反驳心中总归还是郁结,半晌下来,倒是心下的闷气更多了。

    “郎君,您快——六殿下?”

    奶爹突然转变的声音吸引了谢盏的注意,他低头看,那个懒散随意的娘子就负手站在下面,微微仰头与他对视。

    “你来做什么?”

    想起刚才那轻微的不舒服,谢盏开口有些抗拒,随后又觉得自己的态度实在不客气,而根据奶爹的意思,她的话其实没问题,更何况她上次救了自己,自己实在失礼了。

    于是谢盏又调整了下语气,再次开口:“六殿下找我有何事?”

    萧冉也没想到,再次见到谢盏,对方竟还在书上,看着那个唇红齿白的郎君别别扭扭的样子,她眸底微不可见划过几分笑。

    “谢郎身姿矫健,片刻不见便居高临下了,本殿着实佩服。”

    她言笑晏晏,谢盏听她语气恳切不似嘲讽,莫名有些欢喜,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但随即又想起对方的贬低,又板起脸。

    “哦,六殿下过誉,是我肆意妄为,又用这不入流的武功来卖弄,让您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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