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的感受并没有吉香想象中的痛苦,或许在开始时便已经料想到了结局,所以在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日子依旧过得如往常一样平静无风。

    除了偶尔。

    只是偶尔,想起那个人绿色的身影,心口传来的微微疼痛。

    忙起来就好了,她用繁忙的工作将内心的空洞填满。

    当腹中还未成型的小家伙时不时闹腾时,吉香免不了跑出去,在没人的角落里吐得天昏地暗。

    “吉香,你不用多休息一会儿吗?你看起来脸色很差。”爱德琳关切地问道。

    吉香摇摇头:“没关系,不要紧的。”

    “这样吧。”爱德琳不由分说地将她手里的盆子接了过去,说道:“这里的工作已经忙完了,你去服侍迪卢克老爷享用下午茶吧。”

    服侍晨曦酒庄的主人用餐,是庄园女仆们最向往的事情,不仅工作轻松,而且还能近距离接触迪卢克本人。

    可是吉香想起那天在他面前大吐特吐的狼狈样子,不禁从心底涌起一阵尴尬。

    她端着精致的点心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宽大的遮阳伞下,迪卢克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一手端着酒杯,一边转头望着远山,侧颜英俊,面部轮廓完美得无可挑剔。他穿着一身休闲的棉质衣裳,火红的头发随意的垂落肩头,比往常少了些疏离感。

    “迪卢克老爷,您的点心。”

    吉香将雕花的托盘轻轻放在桌子上,然后退到迪卢克的身后。

    下午的太阳正猛,白花花的日头照耀下来,吉香又感到有些微微的反胃。

    她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那是用酸果酱制成的糖糕,开胃又解渴。对于她这样的孕妇来说,是此时无比想吃的东西。

    “你站太阳底下,不觉得晒吗?”迪卢克正转头看着她。

    “啊我......”吉香下意识摆摆手,“迪卢克老爷,我晒会太阳,补补钙。”

    迪卢克轻哼一声:“是吗?”

    “是的,迪卢克老爷。”

    “刚才三分钟的时间里,你朝我桌子上的点心盒看了不下二十次,我以为你想吃,原来不是吗。”

    “额......这......”吉香汗颜,心虚不已。

    “过来坐着吃吧,晨曦酒庄还没有落魄到连一盒点心也舍不得给员工吃。”

    酸果点心的香味引诱着吉香一步步得走了过去,在迪卢克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谢谢迪卢克老爷,那我就不客气啦。”

    吉香垂涎欲滴,勾得肚子里的馋虫都要出来了,她用食指掐了一块点心放入口中,带着酸味的香甜滋味冲击着她的味蕾。

    太好吃了。

    吃完一块,她忍不住又拈起另一块。

    迪卢克并不看着她,依旧姿态闲适地侧着身子,手里握着一杯酒红色的液体在慢慢品尝。

    那是葡萄汁,而不是酒。

    不过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掌舵着大半个蒙德酒业的迪卢克老爷,竟然并不喜欢喝酒。

    三下五除二,盒子里的点心空了一半。

    也许是这盒点心安抚了腹中的小家伙,吉香感觉自己的胃舒服了一些。

    “迪卢克老爷。”吉香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您一向见多识广,我可以向您打听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

    迪卢克的目光投过来,他语气淡淡的。

    “我有个朋友,她......”吉香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摆了摆手,打了退堂鼓:“算了,没什么。”

    迪卢克睨她一眼:“我看你的表情,不像是没什么。”

    吉香:“......”

    “问吧,只要不涉及到晨曦酒庄的商业机密,我都会知无不言。”

    吉香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我有个朋友,注意,是我朋友哦,她不小心怀孕了,但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您知道有什么安全的办法吗?”

    吉香越说越心虚,声音也不禁低了下去。

    蒙德城中医者堕胎的仿佛,大多办法是使用调配的药物,将腹中的胎儿毒死,但是母体通常也受到极大的损害,甚至很多人也因此一尸两命。

    吉香虽然是个穷人,但也十分惜命。

    迪卢克是她能接触到地最有见识的人,向他询问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嗯......”迪卢克低头思索。“我倒是认识一个人,或许可以帮你的朋友。”

    吉香眼前一亮:“真的吗?怎么找到她?”

    “他是个炼金术士,常年居住在雪山上。”

    “等等......炼金术士......”吉香瞠目结舌,打断了他,“您认识的人,是位男士,他做妇产方面的工作吗?”

    迪卢克看出了她的疑虑,安抚道:“不必担忧,我之所以向你推荐那位炼金术士,是因为他和普通的医生不一样,他十分熟悉世间万物,只看一眼,便知道怎样拆解怎样组合,无论是男人女人,动物植物,无论是机械结构还是人体构造,在他眼里都是一具精密的仪器,就比如,你觉得桌子和椅子在你的眼里除了样子不同,还有什么区别吗?”

    吉香汗颜:“没......有。”

    迪卢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卡片,递了过来:“这是上雪山寻找他的营地的路线。”

    “谢谢迪卢克老爷。”虽然内心忐忑,吉香还是接了过来,上面写了那位炼金术士的名字:阿贝多.莱茵多特。

    沉默了一会儿,迪卢克忽然开口道:“你说的朋友,不会是......”

    吉香心里咯噔一下。

    心想他不会看出了什么吧,强装镇定:“什......什么?”

    “没什么。”迪卢克移开目光,语气淡淡的。

    他回想起对面的少女在花园角落里吐得半死不活得模样,心中猛然浮现出一个猜想,却又觉得这个问题对一个未婚少女来说太过于冒昧,不由得止住了话头。

    盒子里的点心还剩下一些,迪卢克让她吃完。

    吉香心里揣着事情,一边思索着那位神奇的炼金术士,一边想着腹中的胎儿,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日光渐渐西斜,黄昏笼罩了整个蒙德。

    ……

    夜晚的蒙德城,华灯初上。

    天使的馈赠酒馆里,绿斗篷的少年伏倒在吧台上,他喝得烂醉如泥。

    “奥……奥尔格,再来一杯……”温迪醉醺醺地伸手招了招。

    传来的却不是那个酒保的声音,而是一个熟悉的低沉冷淡的男声。

    “你赊的酒钱已经到达上限了,需要缴清债务才可以继续买酒。”

    温迪抬头,便看到了迪卢克面无表情的脸,他不由得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啊……唉……怎么会是你?”

    迪卢克身为这家酒馆的老板,心血来潮的时候,会在这里当值。

    每次遇上迪卢克老爷当值,温迪总是难以喝个痛快。拜托,板着一张脸的严肃酒保,看起来仿佛欠了他几百万似的,还总是怀疑你是未成年人,谁还有心情喝酒啊。

    不过,一向沉默的迪卢克难得地主动搭话:“虽说你平时也总是酗酒,但是今晚似乎喝得格外的多,怎么,有心事吗?”

    “心事吗?”温迪打了个酒嗝,“有哦。”

    “真难得,你看起来不像是能装得下事的样子。”

    “什么嘛!”温迪不满道,“我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人吗?”

    “来到天使的馈赠的客人,一般是满腹心事或者郁郁寡欢,而你唯独例外,你像是单纯喜欢喝酒的。”

    “迪卢克老爷今晚好八卦啊!不过,我确实是有心事。”温迪闷闷不乐道。

    “哦,不妨说说看。”

    温迪摇了摇手中空荡荡的酒瓶,暗示道:“唉......故事当然要配美酒了,可是......”

    迪卢克从善如流地转身拿了几个杯子,几瓶各色的液体,将它们按先后顺序混淆在一起,然后动作繁杂却又不失优雅的一顿倒腾。

    末了,他将一杯五彩缤纷的鸡尾酒放在温迪的面前:“我请客。”

    温迪眼睛一亮,端起酒杯大喝一口,称赞道:“好酒!不愧是迪卢克老爷亲自调的。”

    “可以说了?”迪卢克问道。

    温迪的脸说变就变,只见他嘴巴一扁,眼里的泪花涌了出来,看起来委屈又难过:“呜呜呜,迪卢克老爷,我失恋了。”

    “你和吉香小姐分手了?”

    “呜呜呜,是她和我分手了。”温迪眼泪汪汪道,“你看,我赊了那么多酒钱,她都没有过来帮我还,我以后没钱喝酒了怎么办。”

    “这么看来,她的决定是对的。”迪卢克冷哼道。

    “别这么说嘛,我也很难过的。”

    “你究竟是难过没钱喝酒,还是难过她离开了你?”

    温迪唉声叹气:“不能两者都有吗?”

    “你们并不合适。”迪卢克平淡得就像是在客观地说一件事实。

    “啊唉?!”

    “吉香是个好女孩。”

    “啊?”温迪愤愤不平,“难道我是坏人吗?我从来没有欺骗过她,也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

    “她也只是个普通女孩,女孩们都希望有平淡而安稳的生活,以及心心相印的爱人。”

    迪卢克是个很有涵养的贵公子,就算是意见相左的时候也很少言辞尖锐的讽刺别人。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温迪算是听明白了,他在说自己这个吊儿郎当的酒鬼诗人,配不上吉香,也无法带给吉香一个美好的未来。

    他无法反驳,只能满脸怨念地说道:“迪卢克老爷这么关心吉香,不会是喜欢她吧?”

    迪卢克淡淡说道:“她是晨曦酒庄的员工,我关心她是应该的。”

    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温迪也看不出来,从前的迪卢克还算是个拥有喜怒哀乐的少年人。但自从克里普斯老爷去世后,他就仿佛带上了一副厚厚的面具,让人看不见摸不着。

    “唉。”温迪又叹了口气,“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

    他将剩下的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声音恢复了往常的轻快:“外面的月色很好,我要在月光下唱我的新歌了,你要来听吗?迪卢克老爷。”

    “不必了。”

    “那再见了。”

    他起手边的七弦琴,朝迪卢克挥了挥手,离开了天使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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